[倚天]逐鹿天下
施耐庵也難得的怔住了,這樣狂妄的話大抵連男子都不敢說出口,但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卻帶着一股子神閒氣定。她言語間神色無改,未有半分張狂之色,仿佛一切理所應當。
議事堂安靜得要命,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偏生始作俑者渾然不在意的拿起茶杯輕抿了一下,然後依舊笑的溫文,偏生她此時這樣的表情最是能夠震人。或許別人只被這說話的神態和話語中的狂妄震住了心魄,施耐庵卻從中得到了另一種信息——所謂至尊權利於她來說不過唾手可得,她願出手去奪那位置不過為了後半句情感的真實傾注。
深愛沃土中華。
不為名,不為利,不權傾天下,只為沃土中華。
一時間施耐庵只覺得自己心中沸騰,一雙乾澀眼眶竟似是忍不住有淚欲奪出。他耳畔似是有想起那年醉酒之時,老師似痴似顛的反覆吟誦,一群人時悲時喜,最終簇擁在一起,嚎啕起來。這天下之大,竟無他們這些士子容身之處,這家園之廣,卻容不下漢人的脊樑。
把吳鈎看了,欄杆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鄭元善一身酒氣,抱着酒罐子嚎啕大哭,一群士子大夫與他同坐在青磚地上,辛棄疾的詞一句一句的從這些醉鬼口齒中迸出來,他們抱着酒罈子就好像抱着最後的依託。他們雙目早已無神,心中早已乾涸,一句一句發自內心的血淚感嘆不斷涌流出來,就像是傷口上淌着的血。士子以國之興亡為己任,便是無扛起天下之大能,也斷無人願意無所事事的苟活下去。有人想靠為官救一方百姓,也有人寄情山水,更有人如他一般另謀出路。
施耐庵又看了看天陵,終於開口繼續問道:「敢問府主可知曉脫脫此人?」
秦天陵默默的看着他,覺得自己實在是不該出口提醒「脫脫」這名字實在是很常見,她頓了頓問道:「施先生說的可是伯顏之侄脫脫帖木兒?」
施耐庵點頭道:「正是此人,此人自幼長在伯顏府中頗有幾分才幹,如今已經成就一番氣候,怕是過不了幾日,伯顏便不會如今日一般耀武揚威了。」
他這話說的含混,天陵卻是一聽就明白,她知曉施耐庵暗示日後搬到這個驕縱丞相的正是他視若親子的侄子,只是施耐庵這話略不符合邏輯。她暗暗思忖一番,然後道:「先生可是說,伯顏與今上之爭看似今上佔了上風,卻不知曉他親厚之人早已起了歹意?然而先生如何確定,脫脫定然會背叛其叔父?」
&脫此人狠絕非常,又極有野心,且自幼師從吳直方,吳直方這個人我卻是認識的。按理說我不應當背後說道旁人,然而此人雖有才華卻是個善於鑽營的,且他不達目的決不罷休。這人向來一心維護王權正統,想必對伯顏驕橫不滿已久。脫脫極信任此人,長此以往想必定受其政見左右。」
杜潤皺眉問道:「可先生這樣說也不過是推測,一個先生和自幼撫養他長大的叔父,親疏遠近一目了然,這脫脫怎會因為老師的政見,對自己叔父痛下殺手?」
盧子湛皺起眉頭,搖搖頭道:「不,確有這種可能。」
說罷他扭頭看向天陵,只見天陵也看向他,二人目光只輕輕一碰,彼此就已然明白對方的意思。天陵點點頭:「伯顏驕縱,竟是不將帝王看在眼裏,我奪武昌也正是鑽了這個空子。不過帝王終究是帝王,他王權式微,也不是伯顏撼動的了的。若是這元帝對伯顏忍無可忍,估計他們一族都討不了好了。伯顏必倒,脫脫必受牽連,逃脫這種牽連的唯一方式,就是扳倒伯顏這件事,由他來做。」
施耐庵點頭,顯然極認同天陵的分析。只是杜潤仍舊不解:「但這不過是一個確有可能的推測。伯顏失勢脫脫取代,這可是會影響到整個朝廷政局的大事,涉及到整個朝廷的動向,如何冒然判斷。」
天陵目光從杜潤身上滑過,然後輕聲道:「少康,你可要知道,最關鍵的並非脫脫是否真的會取代伯顏,最關鍵的是伯顏氣數已盡,若取代他的不是脫脫,也會是旁人。無論是誰,都會影響到整個朝廷的政局,直接影響到我們這面的戰事。我們要防的,可不只是一個脫脫。」
&下正是此意!」施耐庵眼睛亮了起來:「如今朝廷派兵,將領正是江浙行省端寧駙馬爺的心腹愛將,這已經告訴我們,伯顏對政局的影響力正在一步一步減弱了。還望府主快做打算了。」
打算是必定要做的。他們短短几月已經拿下偌大的地盤,上面居然還敢玩內鬥,這樣的天賜良機如何能不緊握手中?你要醉生夢死,我便給你一刀,讓你再醒不過來!
天陵安靜的看了施耐庵一眼,然後站起身來拱手道:「多謝今日肺腑之言,陵帳下正缺先生這樣有子房之才的謀士,不知施先生可願久居天策,共創大業?」
施耐庵夫人季氏早已等在杜潤家中多時了,杜少康夫人于氏一直陪她說些家常話。兩人把什麼湖北的風土人情,什麼江河麗景,什麼土產風俗說了個遍,又念叨一下一眾天策將士,府中跟施公子年歲相仿的少年郎,還有一干英姿颯爽的天策女將,施耐庵還是沒有回來。季夫人面露焦急神色,然而當着於夫人面又不好表現太過明顯,然而於夫人最是善解人意哪裏看不出來?
她輕輕拍拍季夫人手臂笑道:「府主最是溫和不過了,您可莫要擔心,想必是他們爺們兒之間有什麼要緊事要說了。」
季夫人見心事被道破,只得重重嘆了口氣:「我家爺們我是知道的,他就是個天生的犟種,脾氣最是耿直不過了,我倒不怕別的,就怕他范了老毛病了,頂撞了府主,可如何是好?」
杜夫人嘆道:「您瞧,我都說了府主最是溫和,您怎的還不信我?我們府主一個姑娘家,看上去年歲和我相似,許是要比我還略小上幾歲,鮮花兒似的,您就放心吧。」
這個時候的,女人本就覺得女子應是比男人弱的。施夫人抬起頭一看,見杜夫人顏瑩如玉,容色鮮亮,正是年輕貌美的時候,又聽她贊天陵美貌,比她還要略小几歲,頓時覺得放了心。杜夫人和杜潤乃是年少夫妻,便是如今也不過二十有五,施夫人想着那府主怎麼算也不過雙十年華,這個年紀的女孩兒哪裏能如同外人傳言那般兇悍。
杜夫人……你家府主已經奔三了!她要是再不穿越就會被爹媽綁架嫁給盧子湛了!
當然,杜夫人並不知道秦天陵是個已經奔三了的老姑娘,季夫人更不知道,遂感慨道:「真真是年少有為,巾幗英雄。」
&人說的是,確是巾幗英雄!」渾厚的男聲傳來,季夫人一抬頭,就見丈夫和杜將軍一同回來,連忙站起身來。
杜潤笑道:「讓嫂子久等了,施兄如今已是我天策府軍師了,府主賜下宅子就在李軍師府上附近,離我們這裏也不遠,現如今正命人收拾着,估計過幾日便可以住進去了。只是我天策府素來不喜鋪張,因而府主也沒賞下幾個僕婦雜役,若是人手不夠再補便是。」
施耐庵擺手笑道:「哪來那麼多麻煩事兒,左右常住的不過就是他們娘倆兒,最多也不過加上個我,我們一家三口人有幾個雜役足夠了。」
季夫人瞪大了眼:「怎的?你便又不想回家了不成?」
施耐庵苦了一張臉:「夫人,我怎敢不想回家,只是如今府主即將征戰四方我怎能不隨軍而行?」
季夫人心中頓時說不出來的滋味,以往施耐庵走南闖北她雖然早已習慣了,但那些小打小鬧的哪裏能跟隨軍相比,當下她忍不住問道:「那,我聽弟妹說那什麼後勤營我能去麼?你隨軍我隨你吧。」
杜潤苦笑着替施耐庵回答:「嫂夫人有所不知,行軍打仗是斷然不會讓所有後勤營都跟上的,只有少之又少的一部分才會隨軍。這些人身體強健,武藝出色,可以和營中兵士相比,如今大戰在即,府中將帥家眷是萬萬不可能隨行的。」
季夫人有些失望,到底沒有再應聲,她本是後宅婦人,能開口想隨丈夫去前線已經用盡了她最大的勇氣,現如今她只能失望了。然而大戰將來,要分離要失望要悲傷要落寞的卻也不止她一人。
天策府徹底改組,天殺營天槍營天盾營天弓營四營拆開,重新組成天策四軍,除水師和火器營之外四營融合,以天陵為帥,其餘各將皆於不同軍中效力,盧子湛秦天陵分掌兩軍,二人即將紛別征戰兩地,再次分別又將到來。地圖上血紅的箭頭直指中原,河南陝西兩地必將成他們囊腫之物,而他們對這片大6的征程也不過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