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空,韓亮面龐呆滯,雙目直勾勾地望着戰場,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
此刻的他,心中震驚不已!
下面那個風馳電掣般,數招之間就擊潰四名精英弟子的年輕人,真是當年隨自己入山的小子嗎?短短十多年從鍊氣期到達渡劫期,功力境界上的突飛猛進已經是聳人聽聞了,他這身修為卻更加的匪夷所思!
是什麼造就了他?奇遇嗎?還是其他什麼?
韓亮不甘心,更不願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就是事實。
他驀然發覺,自己打從一開始就做錯了一件事,而且此後一錯再錯!這些——足以使眼前這人加速成長為不世奇葩!
「這下師兄可省心了呢!」
韓亮正沉浸於滿腔的驚濤駭浪中,一旁的顧妍抿嘴一笑,看了過來,唇齒輕啟,吐氣如蘭。
韓亮霍然驚醒,連肅容的表情都保持不住了,聞言乾笑道:「師妹說笑了,這幫小子技不如人還敢出來生事,丟我三才顏面,等下我非得代師長好好教訓他們不可。」他這話說的到有幾分可信度,只是其中微妙的心境,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或許……他這輩子都不會對任何人講出來罷。
顧妍沒有再說什麼,一對明眸在柳默身上淡淡地停留了一下,轉身便朝七星峰的方向飛去。
韓亮稍作遲疑,立即御劍追上,與她並排而行,口中急問道:「師妹不是說好去三才峰小住幾日的嗎?」
「與仗勢欺人之徒同行麼?」顧妍神色漠然,悄頰微抬,目視前方,「改日我自己會去探望懷清師妹。」
韓亮不禁暗罵自己糊塗,竟連最要緊的事都搞砸了,此次借着給七星峰送造化果為機,以楊懷清受罰為由邀請顧妍去三才峰小住,原本都已大功告成,眼下居然出了這檔子事,等下回去如何向大家交代?早知如此,剛剛就不向他們傳訊通告了。
他壓根就沒想過柳默竟能扭轉局勢,反倒將懷苦四人教訓了一番。
實話實說麼?這當然不行,可其他又找不出什麼藉口來。說顧妍走半道兒突然改變主意了?鬼才相信!
他剛想措辭解釋,卻發覺顧妍輕輕側目瞥了他一眼,淡漠的眸子如霜似雪,韓亮冷意棲身,腦海里剎那間一片空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隨後,那清麗無方的人兒便加速行遠。
她的臉龐娟秀如月,明艷無倫,只是這會兒,赫然是一輪冷月。那近距離的一瞥,美得令人窒息,令人心醉,更令人心寒。
韓亮停了下來,思緒來來回回打了好幾個彎兒,半晌,他搖頭長嘆,徑自往三才峰去了。
……
「師伯說的對,這種時候就必須一分高下。」
柳默心情澎湃,自信高昂。
這是屬於劍刃峰的榮耀之戰!
它證明了自己,也證明了玉清真人。
但是這些還遠遠不夠,當自己有朝一日站在實力的巔峰,傲視天下,霸絕宇內,被眾生萬物敬仰朝拜,那種榮耀才是無與倫比的!
「在一切來臨之前,你最好有足夠的能力去應對。」
聖林的話猶在耳畔。
柳默仰望天際,看穿了無邊無垠的浩渺蒼穹,看穿了仙境,看穿了世界的邊緣——或許,父母正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同樣這般看着自己。
他愈來愈清晰地明白了一個真理——這是個實力為尊的世界!實力不能代表全部,可沒有它卻萬萬不能。
如果當初自己只是一介凡夫俗子,能遇到慕容沁麼?
如果自己足夠強橫,一人蕩平了忘憂教,蘇真、端木青和那些正道修士們,還會獻出寶貴的生命麼!
如果劍刃峰有上古時期的一成風光,會落得如今這等田地麼!
實力與命運是掛鈎的,它們相輔相成,不可分割。
如果沒有種種機緣和自己的勤修苦練,今日,只會留下貫穿終生的恥辱!
「既然你們不願與我平起平坐……」柳默的目光緩緩從懷苦等人身上掃過,從容地說:「也罷!從現在起,見了師叔一定要恭恭敬敬,不得缺了禮數。」
懷苦四人默然無聲,他們有的尚未從痛苦中解脫出來,有的受傷不輕,有的……
柳默盯着懷仁,輕聲道:「十三年前,我拜入太虛仙門,那時的我,只有鍊氣後期。」撇下這句話,柳默拍拍張盛,兩人相視一笑,共同離開了。
……
五行殿內,玉樞真人微笑着點了點頭。
……
懷苦、懷仁、懷丹、懷中坐在地上對望着。幾曾何時,他們還是三才和四象峰的驕傲,是那高高在上的勝利者,然而僅僅只是一個轉彎,一次回眸,他們的心便從天堂墜落地獄。
難以置信也好,無顏面對也罷,總之是一句話兒也說不出來了。
許久。
懷仁站起身來,毅然道:「我去見趟掌門仙尊。」
「你要做什麼?」懷苦霍然抬頭望了過來,一臉駭然。
懷仁側過身,面朝五行峰的方向,不再看他們三個。「放心,我不會提及你們,我只是想與仙尊他老人家談談自己的事。」
懷仁面色出奇的平靜,儘管他心中此刻正被怒浪狂濤肆虐着。
十三年,鍊氣期至渡劫期……這可是自己耗時百年才完成的突破!
十三年,從無到有,以一己之力令四名太虛派精英弟子大敗虧輸……這種奇蹟,曠絕古今!
十三年,幾乎被所有太虛門徒所看不起,幾要斷絕香火的劍刃峰崛起了……只因為一個人,只因為他的出現,足夠了!
懷仁重重地嘆了口氣,頭也不回地向五行峰飛去。
……
歸途中,張盛小心翼翼地偷瞄着旁邊的柳默,幾次話到嘴邊都縮了回去,眼見高聳入天的劍刃峰在望,終於還是鼓起勇氣,說出了心中的念想。
「師弟別聽他們瞎說,師父哪裏不行了?是他們、他們不了解師父的。」
柳默淡然一笑,道:「師兄多慮了,那些人不值得我去相信。如果師父不提,今日之事不要對他老人家說起。」
「哦。」張盛撓撓頭,應了一聲。自打來到仙山起,他生活中的一切對於玉清真人來說就是透明的,有時玉清外出,回來後張盛也會將自己遇上的事講給師父聽。曾經,他覺得這是尊重,或者是義務,總之,他從未考慮過後果。
通過與柳默的相處,他恍恍惚惚地有了些奇怪的想法,他對它們似懂非懂,只覺人這一生中,多少還是要保留些秘密的,並非是私隱不可侵犯,而是這些秘密對於他人來說,叫做「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