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之中,有一條河,名為天河。寬十萬丈,深百千尺,綿延不絕,不見其源,不知所終。
天河之水波濤不興,片物不載,無論何物入水即沉。正可謂,天河弱水三千,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
天河宛如浮頭游龍,蜿蜒臥於仙界。河畔有一處古樹林,淡霧繚繞,景色幽閒奇駿,可偌大的古林之中,卻無半點生氣。天河轉角處,水畔池邊,有一方黑石,常年受溢出河水潤濕,傲然不凡,隱隱之間還透出一絲絲仙氣。
黑石由來,已無法考據。
這一日,與往常一般無二,古林之中,雲開霧散處,立着一襲紫袍的卓卓女子,她黛眉微顰,淡雅美麗。望向黑石,雙眸微微閃動,神情有些憂傷。
她淡步而出,背靠黑石,一觸時身體微微一顫,稍許,又很是安詳平和。她面向浩渺無定的天河,從容盤膝坐下,縴手輕輕一揮,古琴浮現。
纖指撥處,琴聲靈動,音符如山泉流動,宛轉悠揚,輕柔悅耳。水霧在琴聲下橫生,她身在其中,仿佛一朵隔霧紫花,朦朧飄渺。
浩浩煙波,幽幽黑石,伴隨朗朗琴聲,這一處毫無生機之地,此刻也是雲霞繚繞,異香撲鼻,萬千紫瓣伴隨河風微雨灑下,天河中央宛然出現一道紫霞,頓時,霞光異彩照耀這片不毛河畔,頃刻間此處已成了瑞祥寶地。
多時過去,一曲作罷,她收回古琴,緩緩站起凝視身前的黑石,微微一笑,宛如清晨雨露般清新。她的聲音中些許感傷:「今日便是你我分別之時,你下凡後定有一番作為,到時候天庭自然會注意......別再重蹈覆轍。」
她搖了搖頭,抬手一指,祥雲自空而落,她舉步踏上蓮花,一滴淚悄然滑落,晶瑩之花綻開在黑石身上。她淡然道:「永在心中,別過。」
這一次她不再停留,駕起祥雲,沖宵而去。
天河之水緩緩流淌,黑石突然散發出淡淡微光,倏地一聲落下凡塵。
......
五百年之後。
「嗖!」
兩道金光直指蒼穹,撥開雲層,霎時,雲滾電閃虹起,天地異象顯現。
雲裂,風斷,霧愁,山地撼動。
凌霄寶殿。
「千里眼,順風耳,速速前去察明何事?」
寶殿受此異象,金霞韻散,滾滾雲泥,使得大殿眾仙人甚感不解。玉帝見此,急忙命人前去察明。
窺探片刻,千里眼和順風耳回稟道:「回陛下,是花果山一隻天生石猴眼中發出的金光。」
玉帝轉眼向太白金星,問道:「愛卿,一隻石猴為何有這般動靜?」
「陛下,這隻石猴集天地靈氣所生,出生有這般動靜也不足為奇。」太白金星見玉帝些許擔心,思量稍許,「這隻石猴一吃凡間食物,這金光就會消失。」
聽此,玉帝心中一寬,咳嗽一聲,道:「眾愛卿也不必擔心,只是只不成氣候的石猴罷了,都且退下吧。」
言罷,玉帝拂袖離去。
眾仙各自歸位,途中李靖托着塔,走向太白金星,問道:「金星,我怎覺得這兩道金光有些不同?」
太白金星聞言:「莫非天王也發現了金光中的些許異樣?」
李靖點頭,撫須道:「雖說,這兩道金光形貌相差無幾,但總覺得有些差異,具體也道不明。」
太白金星點頭:「天王說的是,這兩道金光一個由天生,集天地之精華形成,一個由地養,集天地之戾氣形成,兩者就像是陰陽八卦,互補互斥。至於為何這般,我也無從知曉?」
李靖搖頭一笑:「哎由他去,老君也不必多慮,小小妖猴在十萬天兵面前,還成不了氣候,他還能逆天?」
「哈哈,天庭有天王坐鎮任誰也無法撼搖。」
地獄。
黑雲翻滾,天地一色,越發昏暗,狂風怒舞呼號,飛沙走石跌宕,到處灰濛濛一片。白骨堆砌枯樹下有一隻小猴,五官俱備,四肢皆全,雙目中的光芒漸漸散去。他撓了撓後腦,憑着腦中依稀的記憶,喃喃道:「六耳……」
此時,六耳的周遭一片黑暗,暖意光亮全無,有得只是寒風。他的腳下凌亂,不知是亂石還是骨骸。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議論聲。
「你們幾個前去看看。」牛頭命令身後的鬼卒。
鬼卒不久後回道:「是只小猴!」
牛頭身旁的馬面,揮了揮手,「抓回去。」
閻王殿上。
「牛頭馬面,可查清那光柱的原因?」一個體格巨大之人,豹眼獅鼻,絡腮長須,頭戴方冠,坐於大殿之上。
「回閻王,經屬下查實是一隻黃毛猴子。」牛頭作揖道。
閻王擄着鬍鬚,「帶上來。」
六耳好奇地看向周圍,只見殿中昏暗陰風呼嘯,幡幔鼓舞,森森透寒,上空黑雲閃着紅電,周圍淡藍鬼火漂浮,說不出的陰寒詭異。
淡藍色鬼火浮到他是面前,他試着用手觸摸,卻沒有想到透着寒氣的火焰,竟是這般作燙。
「牛頭馬面,你們二人確信是他弄出的金光?」閻王豹眼大睜,疑惑道:「他一隻小猴那能弄出這動靜?」
牛頭急忙說道:「回稟閻王,我和馬面依你指示前往花果山地界,一番苦尋,方才發現這隻猴子的。」
「判官,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閻王看向身旁的判官。
判官拱手回道:「此光響動之大,天庭必然早有所發現,卻不見任何動作,固然一切皆在掌握中,依我看閻王也不必在意。」
「嗯,說的對。」閻王思量利弊後,心中放寬說道:「將這隻猴子當成一般野鬼,讓其投胎。」
去奈何橋途中。
水聲流來,眼前有一條蜿蜒的小河,河面上一木製拱橋,橋頭掛着紅燈籠格外醒目,其下站着一個老婦人,一手持婉,一手握瓢。
「喝之前,再想想以前吧,喝了你就忘記所愛所恨、忘記金錢地位,忘記一切,來世再好好生活吧。」
「下一個!」
「喝吧,慢點,下一個。」
……
「孟婆。」
「牛頭馬面啊。」孟婆放下碗和瓢,擦了擦額頭,「最近也不知怎麼的,死了這麼多人。」
「凡間在鬧瘟疫。」牛頭說道。
「難怪。」
牛頭放下六耳後,六耳立即活蹦亂跳起來,在燈籠下嬉戲,在投胎人群里亂竄,甚是好玩。
孟婆見此一笑:「過奈何橋的人,不是在哭就是哭傻,這小東西能這般活潑實屬不易。」
言罷,她取瓢盛了一碗「孟婆湯」擺在六耳面前。六耳聞了聞湯香,用舌頭舔了舔,然後「汩汩」地喝了起來,一副好吃的模樣。
三人見狀苦笑,能把孟婆湯當糖水喝的,他還是第一人,不!第一猴。
「進了輪迴門,你就可以回家了。」孟婆對着六耳說道。
六耳鼓着雙眼,撓了撓頭,不太清晰地吐出,「回......家?」
三人一愣,他竟學會了講話!
孟婆瞧得六耳憨態可掬的摸樣,越看越喜歡:「該上路了,後面還有許多人等着,可不能延誤時辰。」
說完孟婆抱起六耳走向奈何橋的對岸,對岸有一扇門,門裏一團五色彩雲不停地翻騰着,雲氣蔓延徘徊,煞是好看。
六耳瞧見後很是興奮。
「好看嗎?」孟婆問道。
他艱難地說出:「好……看。」
「進去就回家了。」孟婆說道。
「回家?」六耳好奇地靠近輪迴門,「嘶嘶」地叫了兩聲便一頭扎進輪迴門裏,他身邊都是雲彩,讓他感覺到溫暖。他隨着雲彩旋轉,腦中眩暈,眼前一黑慢慢地睡去。
許久後,奈何橋頭。
「孟婆,小猴子投胎在哪戶人家?」馬面問道。
「這個......」
「孟婆你說說無妨,閻王不會知道的。」牛頭說道。
孟婆望着橋下的黑水:「我負責銷毀他們的記憶,但我總覺得對不起他們,記憶這東西摸不着,看不見,唯獨想得起。但走過這道門後,記憶便化為空,這奈何橋下的河水,便是過河之人的記憶,以前清澈見底,現在卻黑成這般......哎!」
原來記憶是有顏色的。
孟婆話後從懷中掏出投胎簿,問道:「小猴叫什麼名字?我瞧瞧記錄看他的去向。」
牛頭對馬面,一問三不知。
「那就是野鬼了。」孟婆翻找着野鬼投胎的記錄,「今天一共有兩千零一二個野鬼投胎,投胎做人的兩百個,其他的一共有一千八百一十一個,咦!怎麼還少一個?難道沒有投胎成功?不會啊?」
馬面對牛頭,疑惑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