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虞正想去開門,卻感覺手心下的脊背微抖,她低頭見不到李嶄亭的神色,來不及多想,溫婉已經推門進來,惱道:「姐,我不想補課了。」
溫虞奇道:「為什麼不想補?」
「那人教的還沒你好,還總愛炫耀她兒子。」溫婉更惱了,把問題升華到男女間的問題:「有兒子了不起?臭男人有什麼好。」放下書包,扭頭見少年愣愣盯着自己,皺眉問:「姐,他是誰?」
溫虞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巡禮,心頭有疑惑,待溫婉喊了好幾聲後,才回過神說:「補課的事稍後再議,你先洗手吃飯。」
溫婉依言,在飯桌上釘了會兒,米飯滾不下兩口,就向溫父溫母重提補課的事,老人家對這方面沒經驗,只覺得不補課萬萬不行,但補課的老師不好的話,一來浪費錢,二又委屈孩子不開心,所以諮詢溫虞,溫虞平日裏忙着工作,雙休日也休不了,所以才放棄做家教,溫婉這會兒又不願意在外面補課了,她也一籌莫展,暫時沒什麼對策。
李嶄亭站出來說:「要不我出面讓我大舅再找找更好的老師。」他快速瞄了溫婉一眼,低聲說:「讓溫姐的妹妹,一起補好了。」
溫家兩姐妹還在納罕,溫母已經快活地答應了,溫父本覺得太麻煩別人不好,溫母恨道:「這是女兒的大事,有好老師就等於考得上好大學,有好的前途,咱們又不是貪那份錢!」
李嶄亭據理跟着起鬨,溫父才應下來。
兩姐妹從頭到晚沒吭一聲,那邊蓋棺定論後,溫虞囑咐溫婉進屋做作業。
溫虞本想讓李嶄亭在她臥室里過一晚,她去客廳,小伙子偏不願叫女人讓着,捲起棉被就把自己往沙發里一塞了事。
溫虞也不傷他所謂的男人自尊心,低頭貓進屋裏睡了。
*
當晚,溫婉睡不着,近處是破舊的老鬧鐘滴滴嗒嗒無力地走,瑣碎煩心,遠處的窗外又有無數車鳴撩撥,燈紅酒綠的顏色花眼,她覺得口渴,出門倒水,從客廳返回的時候,想起沙發上杵了個陌生男人,不禁過去探一眼,那少年尖長臉,眼烏子葡萄個兒大,鼻樑還算挺,嘴唇很薄不紅潤,標準的病弱型男人。
她想起某學校里幾個場景,食堂、操場、公開課教室的擦身而過,校門口由遠及近的注視,和生病時桌上莫名出現的藥水和手帕。可笑這人連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卻能將她的座位課程摸得一清二楚。
溫婉伸手捏了一把他的手臂,竹竿似的硬,嫌棄地拂袖離去,半路卻被他一抓,她險些喊出聲來,那少年捂住她的嘴說:「別叫,是我。」
溫婉一把推開他:「你有病?」
李嶄亭說:「是你先來掐我手。」
溫婉沒解釋,轉道:「我記得你,成天跟蹤我的那個。」她微微一打量眼前頭髮絲凌亂,棉毛衫不整的少年,笑道:「今天才知道是李家太子爺,原來貴公子們都有跟蹤人的嗜好,在學校里障礙多,拿不下人,就跑到家裏來玩起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把戲了。」
李嶄亭其實失眠,溫婉出門的聲音響起,他便閉眼裝睡想等到她走過,沒想到她中途走向他。黑暗裏微弱的月光打在臉上,能感覺到那雙黑溜溜的大眼在他身上仔細掃着,他一顆心砰砰亂跳,想伸手去捉人,又怕嚇着她,於是按耐住骨子裏的燥熱,心裏念佛,誰知那雙無骨之手卻來觸碰自己,李嶄亭這下受不了了,熱火燎原在身體裏燒,騰起身子來就將心心念念的尤物捉過來,本想趁着腦袋發熱一鼓作氣表白,又被那女子兜了一盆冷水,從頭冷到腳底心,徹底泄了氣。
溫婉見他低着腦袋,沉默不語,甩開他的手就想走,李嶄亭見她避自己這樣快,記起學校里她對自己也是這幅冰冰涼涼的態度,只會對李彥微笑熱情的樣子,他心裏就又是冷又是生氣,口沒遮攔就說:「你不怕我將你和他的事告訴你姐。」
溫婉不怒反笑:「我和他?哪個他?我的他多着了,你說的是哪個?確切名字有沒有?要想讓我姐信服你得拿出真憑實據,再說我是她親妹妹,你算是她什麼人?充其量就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見風就是雨,想像力豐富,眼花看錯都有可能,她憑什麼去相信認識不到幾個月的人而不信自己的親妹妹?」
「你!」李嶄亭被堵得啞口無言,氣極:「什麼叫你有很多個他?除了李彥,你還傍了什麼男人?」
他很激動,聲音略大了些,溫婉心知不能這樣鬧,又不願端低了自己,便笑道:「你跟我進屋,我告訴你。」
李嶄亭想也沒想,跟着溫婉進屋,直到她將房門反鎖,鎖聲叩進腦中,才遲鈍的反應過來,臉紅道:「你幹嘛反鎖。」
溫婉笑道:「你剛才不就是想這麼做嗎?」
李嶄亭頓時覺得尷尬,窘迫道:「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真的,沒朝那方面想。」
溫婉說:「你現在沒朝那方面想,不代表以後不想,男人都一樣,說到底就想把女人搞上床。」
李嶄亭訝然,似聽天方夜譚,驚道:「你哪來的那些想法和結論!」
溫婉笑道:「我見過的男人猶如過江之鯽,你第一眼望着我,我就知道你屬於哪種男人。」
李嶄亭問:「那我屬於哪種?」
溫婉聳肩:「屬於想上我的那種唄。」
李嶄亭咬牙:「不是。」
「是,你就是。」
「我不是!」
「你就是,但我願意給你一次機會。」
李嶄亭被溫婉逼急了,一連說上幾個不是,情緒極度激動緊張,控制不住聲音和身子打顫,直到對方沉默,他才靜下來回想她最後一句話的後半句,驀然被怔住了,問道:「你說什麼?什麼給我機會?」他想了想,惱道:「我只想和你正常交往,沒想像那些男人一樣玩。」
這話擱十七八歲的姑娘耳朵里,應該是讓人感動溫暖繼而相擁接受的,可嘆溫婉見得太多,心裏早熟,半分感動之情也沒有,冷着臉色說:「別忙着說那些情情愛愛的話,我不待見這種。我現在就給你兩條道,要麼今晚鬧得人盡皆知來敗壞我名聲,從此我們橋歸橋路歸路,我恨你千萬年,你也別再來找我。要麼就想方法比你舅有錢有本事,站到他頭上,將我身邊的男人踩在腳底下,我就是你的了。」
李嶄亭覺得自己被一塊巨石砸中,腦中發懵了片刻,才晃過神,大喜過望:「你這話較不較真?」
溫婉上前捧住少年的臉,送上軟綿綿的吻,笑道:「當然較真。」
*
隔日,溫虞送兩人去上學的時候,總覺得不太對勁,兩人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的轉變,奈何她瞅溫婉慣來冰冷的臉上,又找不出蛛絲馬跡,倒是李嶄亭心情極佳,像是那種壓抑着興奮於形,又展露於言的,這一路他的話很多。
離開學校前,溫虞囑咐了幾句,才來到公司,板凳還沒坐熱,安宋便發了文件說要開會,並點名讓溫虞跟着。
溫虞翻開開會的資料覷了幾眼,還未看出個牛鬼蛇神來,身旁同是助理的姑娘戳了戳她的胳膊,亮着眼睛說:「溫姐,這可是個好機會,你可千萬把握住了,將來你發達了,可得拉我們一把,別忘了我們這些曾經與你共患難的同事啊。」
溫虞笑着客套了幾句,開會的時間便到了。
她捧着資料進會議室,聽安宋簡略介紹,才知道所謂的機會是什麼。
米蘭是全球時尚都市,此次幾家頗有知名度的服裝公司想來中國選幾個服裝品牌一起去米蘭做展覽,若是能被對方相中,指不定就能簽約入駐國際服裝發表會,繽紛妖嬈的服飾,燈光閃耀的t台,台下專業的評判家以及人山人海的觀眾、掌聲,和極具有知名度的時尚報刊記者等,都是每個遊走在底層,一心想着尋找契機向上怕的設計師的夢想。
安宋操控着幻燈片,一邊介紹對方的公司和服裝品牌,一邊說:「恆暘不是直轄市,拿到的名額不多,所幸利源在中國小露頭角,搶到一份參與的名額,報有六名設計師參加這個活動。彥總那邊的一位設計師請了產假,所以只能送出兩個,少的那個名額從我們這裏選。」
溫虞心裏一震,抬頭對上安宋刺下來的眼神,他說:「我和李總交流過,不想另請公司外的設計師替名上陣,所以在剩餘的設計助手裏選,決定暫時提溫虞做公司的代表設計師上去。」
溫虞大驚蓋喜,反問道:「為什麼是我?我是新人,對於服裝設計到底生疏,不如在座各位。」說完卻接收到范晟博和另外兩人的眼神,仿佛寡淡無深意,誰知裏面又有什麼波濤洶湧的情緒。
溫虞心底泛苦,想那個人究竟想做什麼呢?不去惹他,他卻有意無意來逗弄,即便隔着重洋,也要弄出些事情讓她難做,若是靠近他,他又會覺得她輕浮奔媾。男人啊真是下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