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殞不耐道:「廢話真多,吵死人了!等你能答覆我,再來說話。」說完轉身便走,沈世韻輕輕扯住他衣袖,微笑道:「慢着,殞少帥,我給你介紹一個人。」暗夜殞瞪着她搭在自己衣袖上的手指,眸中瞬間閃過一道嗜血的厲芒。沈世韻笑容微微一僵,故作不見,拉着他走到陸黔面前,道:「這位是原青天寨的陸大寨主,你們早就認識,也不用本宮多說什麼。都是我的得力愛將,就握個手罷。」陸黔心中惴惴,但想到既已答應歸降朝廷,和暗夜殞成了同一陣線的人,他想必不會再與自己為難,堆起一臉諂媚笑容,雙手搭在他胳膊上,整個身子貼湊上前,笑道:「殞少帥,以後咱們就是自己人了,大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做最好的朋友……」暗夜殞狠狠一甩衣袖,冷聲道:「滾開!你高攀不起。」也不向沈世韻告退,頭也不回,徑自出殿。
沈世韻也大是尷尬,訕然道:「陸卿家,殞少帥的脾氣就是這樣的,連本宮時常也要看他幾分臉色,你可千萬別介意。」陸黔被甩得一個踉蹌,狼狽的扶住桌子,才勉強站穩,憤憤道:「這可不行呀!他暗夜殞是你的下屬,又不是你的主人,你就該給他收收骨頭,做做規矩,以防他侍寵生驕,忘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再要爬到你頭上去。」沈世韻道:「沒有那麼容易,殞少帥當年並非誠心歸降,就連現在,本宮也只能借楚夢琳下落為誘餌,將他拴在我身邊。以後要是給他發現了真相,像他那樣暴躁的性格,還不知會鬧出什麼事來。」陸黔驚道:「楚夢琳的下落?她早已經死了呀,你還拿什麼……」沈世韻急得抬起帕子掩在他嘴上,道:「小聲點!你不要命啦?」陸黔感到帕上一股濃烈的薰香撲鼻,迷迷糊糊的放鬆了戒心。
沈世韻四周張望一圈,見無人偷聽,才松下一口氣來,肅容道:「你說的沒錯,楚夢琳在六年前就死了,連屍體也打撈上了岸。這件事在吟雪宮中是公開的秘密,只瞞着他一人。本宮也清楚,是非長久之計,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陸黔暗中一喜,心想:「她對我講清利害,無非是要拜託我替她守住謊言。既然有事相求,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討些好處,還怕她不依我?」詭秘的一笑,細聲細氣地道:「可是,你瞞得了他一時,也瞞不了他一世……」
沈世韻猜到他是想渾水摸魚,趁亂揩些油水,冷笑一聲,道:「你別以為本宮都是為了自己,大半是為你好。自古以來,雖有『兩軍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但往返軍營間遞送信箋者,還是性命堪憂,你知道那是什麼緣故?不僅僅是斬使以示威,許多情況下,因主帥脾氣火爆,看到對方信中言辭挑釁,心裏生氣,當場將那小卒就地處斬。暗夜殞看待楚夢琳比什麼都重,你要是傻乎乎的跑去向他告知死訊,不管他信不信,聽到你將心愛的夢琳和『死』字搭在一起,頭一件事就是宰了你。只要他心中存疑,本宮即可跟他巧言機變,再八方掩飾,就能圓滿了結此事,只有你死得不值,先想明白了。」陸黔額頭沁出冷汗,也難怪沈世韻有恃無恐,但想到自己威脅不成,反被威脅,咽不下這口窩囊氣,道:「可是那暗夜殞……」
沈世韻道:「打住,陸卿家,你要是還沒活夠,以後就別再背地裏說殞少帥的短長,當心隔牆有耳。好了,本宮現在有些事趕着去辦,你好好待在宮裏,別給我惹事。」陸黔心不甘情不願的答道:「遵旨……」
沈世韻坐着轎子來到攝政王府,一進大廳,見多爾袞坐在主位,玄霜和程嘉璇也都到了,正坐在賓席喝酒言談。沈世韻走到臨門一邊長椅坐下,淡淡道:「聽說王爺急着要尋本宮,有什麼事?咱們就免了寒暄,直奔主題。」
多爾袞斟了一杯酒,微笑道:「韻貴妃娘娘真是快人快語,辦事爽利!前幾日令公子凌貝勒給本王出了一道考題,他說只要解出來了,就能掃除魔教威脅,穩定統治。本王一連苦思幾日,才終於想出了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與謎面勉強能對得上號。」沈世韻淡淡道:「小兒頑劣,跟您胡鬧着玩兒,給王爺添麻煩了,本宮在此代他致歉。」
多爾袞笑道:「不,你的兒子很有見識,果然是英雄出在少年。不過本王費了不少腦筋,卻讓你不花半分力氣的聽了去,實在有些吃虧。這樣罷,現在也重新跟你說一說,請韻貴妃幫着稍作考慮,且看能否與本王不謀而合,或能有更高明的決策,也未可知。」
沈世韻淡笑道:「本宮猜不出來,王爺如有興致,便請直接公佈答案好了。」多爾袞笑道:「怎麼,還沒有猜過就說不成,不給本王面子?那謎面只有八個字,『六月飛雪,天下奇冤』,你來猜上一猜?」
沈世韻有意裝傻道:「據本宮所知,此語出自元代關漢卿所作雜劇《竇娥冤》,『血濺白練,六月飛雪,三年大旱』。寓意就是這個典故。」多爾袞道:「你扯得太遠了。這是事關奪取天下的高瞻遠矚,儘管大膽去猜。」
玄霜身子微側向前,道:「額娘,兒臣能想到這個計策,極大部分還是來自您的啟發,要說您完全猜想不出,可連我也是不大相信。」
沈世韻心道:「攝政王表面讓我猜謎,其實還是想從側面試探,要知道玄霜的說法是否出於我的指使。」心下已有了全盤考量,微笑答道:「莫不是栽贓陷害,借刀殺人?」多爾袞拊掌大笑道:「本王早就看好韻貴妃聰明,果然沒教我失望。我費了幾天幾夜,食不安寢,才想到的答案,您一句話就猜出來了,其中可不覺有點太巧合了?」沈世韻淡淡道:「本宮陋識拙見,自不足擾王爺清聽,願聆高策。」多爾袞微笑道:「娘娘過謙了。那麼請問凌貝勒,這個答案可還合你心思?」
玄霜端起酒杯,有模有樣的喝了一口,搖頭晃腦一番,道:「你們都只說對了一半。猜出含義不算稀奇,說到應對之計,誰有好主意?」
多爾袞道:「既然韻貴妃已經解答了第一個疑題,公平起見,下一步由本王來說。江湖中人的事,就該讓他們自己去解決。與其高呼些空泛口號,倒不如從小處入手,再逐漸將影響擴大。」玄霜贊道:「好,再說下去!」多爾袞不知玄霜是有意在程嘉璇面前賣弄風頭,只道他看輕自己,冷哼一聲,道:「魔教為禍武林,眾人嘴上雖稱同氣連枝,實則還是些鼠目寸光的勢利小人。提起各派的核心人物,首推執教掌門人,如果他們忽然不明不白的遭遇暗害,罪魁禍首又是魔教,先有小股人手堅定尋仇,再匯集其他幫派的同黨,目標一致,終能百川歸海,成就一番偉業。聽說那武林盟主李亦傑師出華山,因此對華山派,須得多加些關照。由盟主登高統領,一呼百應,浩浩蕩蕩的攻入敵人總舵。這些年魔教的地盤給你吞掉不少,殘存餘黨再怎樣強大,也強不過整個武林齊出。」
玄霜笑道:「是啊,而且師長遇害,不單是門派的奇恥大辱,為免對外傳出不敬師尊的惡名,他們都得拼了命的去為師父報仇。有句話叫做『一人拼命,百夫難擋,萬人必死,橫行天下』,說的就是同樣道理。兒臣能想出這個主意,全是借鑑額娘多年前的手段,只不過稍加改進而已,不敢妄自居功。話又要說回來了,既然是陷害,下手的必定不是祭影教中本人,他們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但要找出連殺各派掌門的,肯定是個絕頂的武林高手。兒臣的想法好是好,就可惜中間有這麼個小小紕漏。時間緊迫,一時還真沒地方找這麼個人來。」
多爾袞笑道:「這一點你儘管放心,本王早已考慮過,連合適的人選也擇定了。」抬起視線,在眾人臉上逡巡一圈,最終定在程嘉璇臉上,道:「小璇,這個任務,義父就交給你了。」
程嘉璇和玄霜聞言同時一驚,玄霜搶先裝着滿不在乎,笑道:「太皇叔,這個玩笑可不怎麼好笑啊?小璇的武功這麼差勁,連我也還不如,你讓她去刺殺各大派掌門,那不是讓她去送死?」程嘉璇聽到他們談起祭影教,想到在古墓中見過一面的魔教教主,愛屋及烏,早就心神蕩漾,又怕給旁人查覺自己轉了立場,一直不敢插嘴,深埋着頭假裝無知,不料事情還是扯到了身上,強笑道:「是啊,義父,憑女兒這一點微末功夫,怎能殺得成各派掌門人?只怕會壞了義父大事,您還是……另請高明罷?」
多爾袞道:「本王說你可以,你就該相信自己的能力。你跟魔教有血海深仇,這次讓你出一點力,也是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抬手擊了擊掌,道:「抬上來!」
立時有幾名侍衛抬了一個白布包裹走上前,放在桌上,動作整齊的躬身告退。沈世韻忽覺眼前場景似曾相識,一時卻又想不起是在哪裏見過。多爾袞轉頭看向程嘉璇,攤手示意。程嘉璇壯着膽子挪動包裹,手掌剛覆在上空,就感到一陣凜冽的寒氣襲人,雖隔着一層白布,仍然刺得掌心顫抖,停住了手,眼神中露出膽怯。
程嘉璇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玄霜眼睛,見她窘迫,忙道:「你別動了,笨手笨腳的。這包東西定是太皇叔的賞賜,給你碰壞了,還是讓我來打開的好。」多爾袞道:「你緊張什麼?小璇是本王的義女,難道我還會害她?」程嘉璇受玄霜一激,升起一陣衝動,拍開他手,道:「不用你管!」低頭瞧了包裹一眼,緩慢解開當中綑紮的絲綢細線,又將白布一層層揭開。就見布條內平放着一柄銀色長劍,通體籠罩一層冰寒光澤;劍刃鋒利,流露森然邪氣。劍身透潔,幾乎能照出人影來。劍柄上鑲嵌着一顆拇指大小的紅色寶石,周邊點綴些碎小翠鑽,猶如群星璀璨,耀映生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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