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天傳 第一章三人初相識

    這是一個深夜，冬季里冰冷的空氣總是會削弱人們的意志，此刻人們正如冬眠的動物，沉穩地酣睡着。這裏有一座山，山峰聳立，山坡上傲立着一片片的松樹，樹上堆滿了積雪。一黑衣人背着雙手，站在其中的一棵松樹頂上，卻不見積雪落地。他注視着山腳下的村莊，村莊不大，房屋大概有幾十間。沉睡的村莊靜悄悄，偶爾會傳來幾聲犬吠，顯得愈加靜謐。黑衣人凝視村莊，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蒼天終究還是有憐憫之心的。」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將松樹上的積雪吹落，白茫茫的山坡上，松枝露出頭來，在月光的指引下尤為顯眼。

    伴着一聲啼哭，劉三家的娃娃呱呱墜地，是個兒子，劉三可樂壞了，抱着剛出生的兒子在屋裏走來走去。劉三對着妻子說道「就叫狗盛，我的兒子呦！」。狗盛在冬天出生，隨着鵝毛大雪墜落到人間，大雪為莊稼蓋上了厚衣，狗盛為劉三家帶來了溫暖。不知不覺間，已過了六個春秋。

    村東頭，狗盛扎着兩條辮子，像是他牽着的牛頭上的兩隻牛角尖，豎在頭頂的兩邊。身上穿着破了幾個大洞的棉襖棉褲和一雙厚厚的棉鞋。牛是萬地主家的，萬家是這個村里最大的地主。萬馬安也是一村之長，劉三算上今年已經在他家做了十一年的長工，狗盛在萬馬安的安排下放起了牛。萬馬安看見狗盛棉襖上的兩個大洞，皺緊了眉頭：「狗盛，一會回去找你嬸嬸。」萬馬安吩咐妻子把萬全的一件新棉襖給狗盛穿上。萬全比狗盛大一歲，棉襖穿在狗盛身上不大不小正合適。萬全看見自己的新棉襖已經易主，抱着萬氏不停地哭，萬馬安瞪了他一眼，萬全趕緊躲在萬氏身後，只剩下汪汪的眼淚。第二天，劉三送給萬全一副小彈弓，萬全高興的把新棉襖忘在了腦後。萬全拉着狗盛跑到了山里，「我要打一隻野兔，」萬全扯了扯彈弓，「還有樹枝上的那隻鳥，噓。」狗盛看着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顆石子，拉緊了弦，可惜在石子出去之前，鳥就已經飛走了。萬全還是把石子崩出去了，打在了樹幹上。狗盛哈哈大笑。兩人繼續躡手躡腳地往山里走，深怕腳步聲會嚇走了躲在雪地里的野兔和樹上的小鳥。走着走着，狗盛拽了拽萬全的衣服，手指着前面的一塊石頭。萬全順着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兩隻灰茸茸的耳朵從石頭後面冒了出來，兩人靜悄悄地來到石塊的側面，一隻灰色的野兔。萬全伸手拉開了彈弓，狗盛伏到他的耳邊說：「把彈弓給我。」狗盛瞄準，聽到啪的一聲，打在了灰兎旁邊的石塊上。萬全剛要開口笑，卻看見狗盛跑了過去，兔子竟然沒有跑，只是傻愣愣的窩在雪裏。「嚇傻了。」狗盛對萬全解釋到。天要黑了，太陽金黃色的餘光灑滿了山坡，白雪也發着光芒，與太陽相互輝映。雪後的天氣，出乎意料的冷，太陽又將落下，僅存的溫度在漸漸消逝。萬全不停地搓着手，牙齒在打着顫。狗盛抱着野兔正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放走它，野兔的毛像松針一樣硬，尤其是在這麼冷的天氣里。上山容易下山難，下山時一步一個腳印，前腳踩實了才敢邁後腳。萬全在前，狗盛在後。天已經黑了，萬全卻帶錯了路哭了起來，狗盛也哭了。微弱的月光照到深山裏，沒有樹葉遮住光線，狗盛看着閃着銀色光芒的白雪不知所措。「媽，我冷，我好餓。」萬全哭訴着。狗盛把新棉襖脫下要給萬全披上，萬全趕緊躲開：「我不冷了，你穿。」兩人繼續往前走着，腳踩在雪上發出吱吱的聲音。轉過了一個彎，前面有一片空地，空地上有間房子。萬全和狗盛跑了過去，屋裏有燈光，看來主人還沒有睡下。「有人在嗎？」萬全敲門。門開了，是個小姑娘，「奶奶，是兩個小孩，還有一隻小兔子。」小姑娘看着狗盛懷裏的灰兎，「迷路了吧？」狗盛看見她似是而非地盯着自己，臉不禁紅了。萬全點了點頭：「嗯。」屋子裏很暖和，奶奶坐在炕上，看了一眼萬全和狗盛：「小娃娃，上山幹嘛來了？」狗盛指着小姑娘抱着的灰兎說：「我們上來打獵，可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奶奶瞧着兩人，鎖緊了眉頭，自言自語道：「是他們！。」兩人注意到老人蓋在雙腿上的被子是陷下去的。老人慾言又止，嘆了口氣：「娃娃，以後不要再上山了。」萬全和狗盛點了點頭便跟着小姑娘去了北屋。「我叫張小芳，你倆呢？」小姑娘睜着大大的眼睛問道。「我叫萬全，他叫劉狗盛。」「哈哈，狗盛…」狗盛臉更紅了。「你爸爸媽媽呢？」「不知道，我沒見過他們，奶奶說他們到月亮上去了。」月亮高高的懸掛在夜空上，周圍繞着一圈光暈，蒼穹在月光的映襯下變成了碧綠的翡翠。過了一夜，萬全和狗盛告別了奶奶，小芳把兩人送到了山下，卻不邁進村子一步，小芳告訴兩人奶奶不許她進村。臨分手前，狗盛猶豫再三還是把兔子送給了小芳。兩人回到家後，免不了挨一頓揍。

    萬馬安叫來了萬虎，談起了山上那戶人家。「虎子，上午萬全提到了一個斷腿的老人。」萬馬安說道。

    「萬大哥，你是說？」萬虎喝了一口水。

    「你說會不會是她？」

    「應該不會，我親眼看她跳下去的。再者說，就算她不死，還敢住在山上？」

    「說的是，可我心裏總不舒坦。」

    「這樣吧，我帶人上山看看。」

    「最好不過！」

    半山腰上，一老一少。老人對少女說道：「小芳，奶奶要走了，你一會便下山去照着路線找到古盤村，找到你鈺龍叔，把這封信交給他。」說完把一本地圖和一封信放進了一個背包交給了小芳。少女手裏攥着背包：「奶奶要去哪裏，小芳要和你一起去。」老人佈滿皺紋的臉上承載了熱淚，雙手慈祥地拂過少女的頭髮。「娃，記住，萬物之靈始於氣。」老人的雙手按住了少女的肩膀，少女感覺到一股熱流正傳遍全身，頭頂竟冒出了青煙。「孩子，走罷，奶奶要到上面去了，想奶奶的時候便看看那明月，你的爸爸媽媽還有奶奶，都在上面。快走罷！」少女被推到了門外，卻一動不動。老人搖了搖頭，道：「奶奶不走了，你去把信交給鈺龍叔叔，我在這等你，好嗎？」「嗯，奶奶您放心吧，您一定要等我啊！」少女抹了抹眼淚，朝着後山跑去，此時她健步如飛，正如狡兔一般迅捷。只是送信心切，沒有感知而已。不多時，自遠處來了許多人，帶頭的是萬虎。老人望着萬虎的身影，身體不由得微微顫抖：「終於還是來了，命歸故里，也算老天待我不薄啊！只可憐了我那孫女。」正思忖間，門已經被撞開了，萬虎看着輪椅上老人，笑道：「真是想不到你還活着，老天待你不薄，可你為什麼偏偏來送死呢？」老人閉上了雙眼：「昨晚來此的可是萬馬安的娃娃？」「不錯。萬大哥還要謝你不殺之恩。」「你當老身是殺人不眨眼的嗎？」「當年叱咤風雲的人物卻落得如此模樣，實在可憐。」「快點動手吧，何必多言！」萬虎垮前一步，手起刀落。他冷笑到：「讓你多活十年又如何，最後不還是死在我手裏！。」萬虎向萬馬安說明了情況，萬馬安問道那少女的下落，萬虎回覆說尋不到了。從此萬馬安多了塊心病。張小芳又跑回去了，熊熊大火將木屋燒成了灰燼，她跪在大火前，眼淚不停地流，奶奶是不是也在裏面？她束手無策。是誰燒了我家的房子，此刻張小芳只想起了兩個人——萬家村的萬全和狗盛。

    寒冬已過，萬物復甦。

    劉氏問劉三該給孩子起個正名了，劉三抽了兩袋煙愣是沒想出來，便拎着一隻雞跑到了教書先生家裏。教書先生姓譚，已到古稀之年，杵着一根桃木拐杖，由於眼睛長期在油燈下看書，看人看物時總是眯縫着，頭髮已經全白了，長長的鬍鬚垂到了胸前，儼然是一副飽讀四書五經的老學究模樣。譚先生眯着眼睛看了看劉三，然後命人拿來了紙墨，筆尖蘸了墨水，在白紙上寫道「劉之恩」，並對劉三說：「知天之恩，知地之恩，知人之恩，方無愧於心」。劉三又拎着雞回去了，怎麼說譚先生都不收，劉三內心更是崇敬了。萬馬安帶着狗盛進了譚先生的家中。譚先生問狗盛：「你讀書是為何？」狗盛看了一眼萬馬安，說道：「讀書以修身，修身以齊家平天下。」譚先生點了點頭：「孺子可教。」一間教室有十來個學生，狗盛坐在了萬全的旁邊。「全哥，修身是什麼意思呀？」「就是變成譚老師的樣子。」狗盛沒有再問齊家平天下是說的啥意思，因為在他看來讀書變成譚老師是一件恐怖的事，他不太想變成譚老師。不過從此自己有了個體面的名字——劉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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