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霧讓山間野路模糊不清,蘇沐每晚去虎口崖,對這條路已經很熟悉,竟然都走錯了岔口。
等他意識到走錯正要回頭時,發現前方有一道微弱的五色光芒,豆豆脖子上掛的那串玉石香珠就是五色光,在黑暗中會閃爍。
他朝着光源走去,「豆豆,你在這裏幹嗎?」
叫了一聲對面沒有回答,已經感覺不好,及至走到近前,眼中的畫面讓他血脈噴張,拳頭緊握,指甲嵌進肉里。
這個偏僻的山凹里,依山生着一顆黑槐,枝葉繁茂,華蓋似的萌蔭一片,遠看就像一株大靈芝。
就在那片枝椏中,墜着一條繩子,末端綁着豆豆的頭髮,懸空吊在半空。
她一側臉頰高高隆起,四條黑紫的指痕印記尚且明顯,肩頭插着一根手指粗的鐵刺,直接穿透了肩胛骨,鮮血順着鐵刺流淌,雙手被反綁在身後。
整個身子墜着,雙眼被吊成了丹鳳眼,又紅又腫,像一隻待宰的兔子。
從地上那一大片血跡看,她被吊在這裏至少一個時辰了,失血過多,隨時有生命危險。
蘇沐心中怒火難抑,眼神卻無比冰冷,和野獸一樣看不到一絲感情。
他托着她的腳,正要放她下來,昏迷中的她身體忽然痙攣了一下,不停顫抖,顫聲哀求道:「師兄,求求你不要打我了。」
蘇沐割斷繩子,抱她下來,「是我豆豆。」
豆豆努力睜開紅腫的眼皮,總是純淨明亮的大眼睛此時只能撐起一條縫,不過還是看清了蘇沐的臉,激動得一下就哭了。
蘇沐心裏刀割一樣不是滋味,豆豆在幼苗區老實乖巧,恨不得當所有人的奴才,就算是禽獸也狠不下心這麼對她,他難受是因為覺得此事與他有關。
護住她心脈,將一尺長的鐵刺拔出來,餵她吃下一粒罡武丹,這種丹藥能強化身體,提升戰鬥力,受傷了用來緩解傷勢效果也不錯。
罡武丹藥效擴散之後,渾身顫抖的她才漸漸平靜下來。
有罡武丹護體,她沒有那麼痛了,神情恍惚的在他懷裏竟然睡着了。
蘇沐抱着她,沉默的看着遠方被大霧遮住的山谷,這裏背山靠崖,偏僻荒涼,如果不是走錯了路,她死在這裏根本沒人知道。
等她睡醒,霧更濃了,山中濕氣本來就重,十米外不能視物。
「豆豆,打你的人是誰?」
蘇沐用衣袖小心翼翼擦着她手臂流下的血。
「我不知道,不像是靈草園的人,他們說讓我在這裏自生自滅,我以為要死了,沒想到你來了,你怎麼會來這裏?」
蘇沐眼中只有仇恨,「是武修還是藥修?」
「我沒有反抗,他們也沒有展露什麼本領,所以……我也不知道是武修還是藥修。」
豆豆耷拉着腦袋,並不覺得此事有什麼好追究的,她也沒有能力追究,沒死就算幸運了,不敢再節外生枝。
「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
蘇沐眼中鋒芒閃爍,盯着她問。
豆豆眼神閃避,「真的不知道。」
「你為什麼在這?」
「我來採藥的,你送那些靈丹我一輩子也償還不起,我想給你採藥。」
蘇沐可以肯定,豆豆挨打是有人沖他來的,他拼盡全力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阿楚,如果再連累豆豆,他做人就太失敗了。
他拿出從坊市購買的靈魂契約,一張平平無奇的羊皮紙,只在邊角有些晦澀難懂的符文。
「你願意做我的武修嗎?」
豆豆想都沒想,「我願意。」
人在某些階段總有些夢寐以求的東西,比如蘇沐現在最想給阿楚自由,鄭大帥長宮羚現在最想在幾天後的宗門比武上羞辱蘇沐,豆豆現在最想成為蘇沐的武修,從他成為煉藥師那一刻她就期盼着,幸福來得如此突然,她開心的連傷痛都忘了,捧着契約又笑又跳。
兩人分別從體內引出一道靈力,度入契約中,隨即,羊皮紙黃光閃爍,從豆豆那裏脫手而飛,飛入大霧瀰漫遙遠遼闊的夜空。
契約一旦飛走,豆豆就要對蘇沐忠心,有危險要第一時間保護他,這是所有契約關係中基本的義務,煉藥師通常不如武修強悍,而且遇到戰鬥,敵人也會首先針對煉藥師。
不過就目前來看,豆豆是沒有能力保護蘇沐的,所以豆豆才更加珍惜這份契約,因為他完全可以去榮武堂找那些比她強一百倍的武修簽約。
而煉藥師也有義務為武修煉製丹藥。
「以後我會煉製最好的丹藥給你,契約已經生效,你不用再想着怎麼償還我,努力修煉就是了。」
蘇沐在山腰一個大岔口與她分別,讓她回去早點休息。
豆豆不安的道:「你去哪?」
「虎口崖。」
豆豆更加心神不寧,兩手緊握,「今天就別去了,就要大考了,不差這幾天的,在靈田修煉也是可以的。」
她這麼說蘇沐就更加肯定,「是不是長宮羚?」
「不……不是他,我真的不知道是誰。」
「你別管了,回去告訴朴俊川,讓他給你找療傷藥。」
「蘇沐,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吧,我真的沒事,我誰都不恨,你不用為我難過。」豆豆膽小怕事,而且真的不想讓蘇沐為了她再去得罪長宮羚,不然她做牛做馬都報答不了他的恩情。
「不要擔心,我不會有事的,只是上去告訴長宮羚一句話。」
他剛一轉身,豆豆緊追幾步,跪在他面前,淚珠在眼眶打轉,「我從小就被人欺負,已經習慣了,和小時候被扔進鐵籠讓野狼撕咬比起來,這點傷真的不算什麼,我現在覺得很幸福,因為你真的把靈魂契約給了我,沒有騙我,不要去找長宮羚好嗎?你前途無量,不要因為他那種小人耽誤自己。」
豆豆說話忽然像個大人,充滿深思熟慮之後的悲觀。
如果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蘇沐真的找不到她哪裏可恨,長宮羚為什麼要對她下手?鐵刺透體而過,繩索綁發懸吊,臉頰紅腫如山,那雙黑葡萄一樣漂亮的眼睛佈滿血絲,不再晶瑩明亮,這件事的陰影還不知會影響她多久,她嘴上說不在乎,可是一提起小時候被欺負的事每一件都記得一清二楚,怎麼能不在乎?
這些都是拜他所賜,他怎麼對一個人畜無害的小女孩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