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夭折
陸焉這一回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強行留她三日。到第三天一早,景煦下朝後鍥而不捨地跟來提督府,他便再不好拖下去。從裏到外盡找的厚實衣裳,短襖披風暖手爐,打扮得過年似的透着一股子喜慶。景辭抬一抬胳膊說:「你瞧,衣服厚得手都抬不起來。」
陸焉還在整理她披風上雪白的風毛,敬告她,「就你這個一吹風就病倒的小身板,我這恨不能把棉被穿在你身上。」
「你可真婆媽,比宮裏老嬤嬤還囉嗦。你才多大呀,再過十年可怎麼得了?」
他拉一拉她領口,扯得整個人都往前一小步,額頭蹭過他下頜,圓滾滾的身子可憐巴巴。「好了好了,你是樂意穿衣服還是吃藥?回去老實待着,哪都別去,日子不太平,自己要小心,聽清了沒有?」
她乖乖點頭,「聽清了,我走了你也別學壞,永平侯家那姑娘早早送走,省得傳出去壞了廠公大人的名聲。」
「噢?原來臣還有名聲?」
「那自然是有的,都說廠公大人忠不避危、鞠躬盡瘁,是國之肱骨朝廷棟樑,受萬人敬仰、百姓愛戴,往前數三百年,往後再走三百年,都找不出一個能與廠公大人比肩之人——」
「說完了?」
「嗯——」她點頭,「還有一句能說完麼?」
他但笑不語,她便接着說下去,「就是管的忒寬了,姑娘家穿什麼衣服都要管。好好一個弱質纖纖,非給打扮成胖頭娃娃,有什麼意思。」
「好了——」他正眼看她才發覺,真是讓他拾掇得傻傻呆呆,好不容易忍住笑,板起臉來囑咐她,「你的丫頭我管不了,但必須把梧桐帶上。你若不喜歡,就讓她在屋外伺候,只一條,上哪都得帶着,再不要去遊船湖,有水的地方你都避着走,再有下一回,臣便親手掐死你那兩個不中用的丫頭。」
「又嚇我!」她身上笨笨的不靈便,推開他往外走,「昨兒你是不是還請道士給我算過呀,今年忌水,乾脆渴死我好了。」梧桐是極有眼色的,悄然迎上去,托住景辭的手,扶着她走。景辭既未曾拒絕,便就算默認,見着景煦,多領一個丫鬟回府,也沒人敢問。
回到國公府,一大家子人都在頤壽堂等她,心肝兒肉兒的摟過來抱過去的哭過一陣,她又開始暈暈沉沉站不穩。二老爺叮嚀她「好好養病,以後走路照看腳下。」二夫人演戲演足,真哭紅了眼。大嫂因着奶娃娃病了,抽不開身未出現。景瑜做做樣子安慰她一番,轉過臉背地裏不知要怎麼教訓。景彥卻是一反常態,冷冷站在一旁,她看他,他便扭頭,誰知他生的哪門子的氣,一早開始唱獨角戲,她懶得理,順着老夫人的話告辭回綴景軒。
屋子裏炭火燒得暖和,景辭脫了大棉襖,換上輕便的春衫,正撿着她的夜明珠玩,景彥不等通報悶頭悶腦衝進來,一臉的憤懣,苦大仇深,喊她,「小滿!」
景辭嚇得一愣,「你這是怎麼了?大白天的喊魂呢。」
景彥不答她,轉而同半夏白蘇說:「你們都出去,我有話跟你們主子說。」
白蘇看景辭,見她首肯,才拉着半夏出去。留着景辭敲一敲暖榻上的紅色案幾,「坐,說吧,有什麼天大的事情找我商量,非搞得這麼神神秘秘的。」
景彥撩開袍子,正襟危坐,「前日在永平侯府,你凶我了你知不知道?」
景辭納悶,「我哪裏凶你?我分明讓水嗆得稀里糊塗,誰是誰都不記得。」
「你甭跟我狡辯,你說,你是不是跟那陸廠公有什麼…………有什麼…………」
「你說什麼什麼?男子漢怎這樣扭捏,愛說不說,我可懶得跟你猜謎。又不是姑娘家,話說一半,害羞。」
「好!那我問你!」景彥好不容易下決心,豁出去,開口道,「在你心裏,我重要還是陸焉重要?」
「那自然是…………」
「是什麼?」
「是…………」她這關子賣的長,拖着要人命。
景彥心急,上手來搖她,「急死我了,你說啊,你倒是說啊!」
他着急上火,她好整以暇,這廂還要逗他,「我說青岩啊,你怎就突然間想起來要問這個?沒頭沒腦的,你該不會是嫉妒人家長得好吧?」
「什麼鬼話!」他激動得從榻上跳起來,「小爺我風流倜儻,能嫉妒一個太監!你這話說出去甭說人了,鬼都不信!我是擔心你你知不知道,你個沒心肝兒的東西——」
「說話就說話,怎就罵起人來了?你才沒心肝兒呢!沒大沒小,一會我就去父親跟前告你一狀,打得你屁股開花!」
景彥急得抓頭,「我說你怎麼就聽不明白呢?我長這麼大,你就從沒在外人面前給我過我一句重話,就前日!在永平侯府,當着陸焉的面讓我沒臉,你說,你是不是跟那個死太監有什麼了?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那個狐狸精似的死太監了吧?我的老天爺,小滿你可得醒醒啊,太監是奴,是牲口一樣的東西,你怎麼能…………唉…………」
景辭皺眉,真發起脾氣來,夜明珠擱到一旁,對景彥道:「我看你真是昏了頭了,一日比一日放肆,這樣的話也敢說!三天不打你就渾身不舒坦了是不是?」
景彥道:「咱們倆打娘胎里就在一處,你心裏想什麼我能看不出來?昏了頭的是你!我這是要救你吶!」
景辭氣急,便沒有一句好話:「用不着,我的事情不敢勞三少爺費心,你快回你的屋子去,綴景軒廟小,裝不下你這個尊大佛。」
「走就走,好心當成驢肝肺,你愛怎麼怎麼,小爺我還不管了!」
這廂兩位少爺小姐熱熱鬧鬧吵嘴,外頭白蘇得了消息,推開門,站在多寶閣後頭說:「六姑娘三少爺,剛大少爺房裏俞姨娘生了。」
景彥脫口便問:「生了個什麼?」
「有你這麼問話的?」景辭瞥他一眼,嫌棄得很。
白蘇道:「生了個哥兒。」
景彥「噢」了一聲,興趣缺缺。
景辭問他,「多了個侄兒,你不去瞧瞧,送份禮?」
景彥道:「姨娘生的嘛,也就那樣,再說了,我可窮着呢,沒錢送禮。」
「沒出息!禮我幫你備一份,話別多說,快滾。」
「哼,走就走,你當我愛你聽你囉嗦。你等着吧,遲早父親也要為這個教訓你。」
等到景彥走出綴景軒院門,半夏才敢偷摸上來,難得輕聲細語喊景辭,「姑娘…………」
「嗯?」
「郡主…………」
「有話說話,你也鬧脾氣呢?」
半夏低着頭,一雙手要將衣擺揉碎,琢磨老半天才說:「外頭那位梧桐姐姐,該不是姑娘找來頂我的差事吧?」沒等景辭回答,自個撲通一聲跪下,抽抽噎噎說:「奴婢今後一定用心辦事,再不胡說八道了,奴婢跟桂心學,做個鋸嘴葫蘆,一個字不多說,姑娘可千萬別不要奴婢…………不然…………奴婢只有找根繩子吊死了了事…………」
景辭往白蘇那瞧上一眼,白蘇即刻上前來,拉起半夏,「又鬧什麼,姑娘病還沒好,經不得你吵鬧。」
景辭好笑,無奈道:「放心吧,不會讓梧桐干你的活兒,她呢,就專門看着你,話多管不住嘴的時候拿針線給你縫起來。你可小心着點兒,你梧桐姐姐是陸廠公身邊的老人呢。」
前頭還好,半夏聽見陸廠公三個字,陡然間嚇得一個激靈,看着一臉玩味的景辭,癟癟嘴又要哭,「姑娘可千萬要救奴婢,別讓梧桐姐姐真縫了奴婢的嘴。」
「唉…………」白蘇嘆氣,「姑娘不曉得,自永平侯府回來,這丫頭一連做了好幾日噩夢,夢裏頭都喊『奴婢該死,陸大人饒命』。」
景辭噗嗤一聲笑,樂得歪在案几上,「咱們天不怕地不怕的半夏姑娘,竟被一個大活人嚇成這樣。」
半夏道:「陸大人可不是凡人,是活閻王,一說話就跟冰刀子似的往人身上扎,嚇死個人。」
「行了,快別哭了。」她扯了帕子給半夏擦臉,「你主子跟陸大人商量過,半夏雖然毛毛躁躁的,但勝在忠心,是個好丫頭,陸大人鐵定不殺你,快起來,臉洗乾淨,去給我倒杯茶。」
半夏磕頭,「奴婢謝姑娘、謝陸大人不殺之恩。」
景辭哭笑不得,同白蘇說:「她怎就覺着陸焉會要她的命?還一連嚇自己好幾天。」
白蘇道:「姑娘不覺得,奴婢看着也覺着陸大人說話做事都怪嚇人的,更不要說半夏了,她沒看好姑娘,本就有愧。再而………永平侯府的定風湖,這兩日真讓人填平了,恁大個湖,也就三兩日功夫,聽說拉了好一大撥人,日夜趕工的。」
景辭用過藥,一早便睡下。半夜院子裏突然吵鬧起來,她起身,隱隱約約聽見女人悽厲的哭聲,傷心到了極致,只剩乾嚎。半夏跌跌撞撞跑進來說:「姑娘,瀟湘苑…………春少爺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主劇情在這一章拉開序幕
一會應該還有一章更新~~~~~~~~
由於我的手智商太低,把那一章越過30章提前發出來,只好申請管理員鎖了
一會等編輯上班再解鎖~~~~~~~~~
蠢爆了,對自己無語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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