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的這一行人,陳光只認識譚照華,另外兩個隱約覺得眼熟,但卻想不起來究竟是誰,興許很小的時候在電視上看過。
他也沒當回事,衝着譚照華笑笑,「譚將軍,我吃好了,干坐這兒也沒別的事,正打算過來和你們打個招呼就走呢。」
他也不想把場面鬧得太僵,顯然年輕人這一桌裏帶頭的人就是林經緯和白樺,把小輩兒間的矛盾擺在老頭子面前,又有告狀的意思,又讓林經緯和白樺難以交代,沒必要。
幾個老頭兒卻何等人精,進門時晃眼一瞧便將青年廳里詭異的氣氛看在眼裏,洞察在心裏。
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陳光和這群小年輕鬧得不是很愉快,那是肯定的。
靳老爺子心裏最是清楚,去年時白家小子私底下就曾找過他,表達他對靳詩月的想法,不過當時自己以不攙和年輕人感情為理由給他回絕了。
靳老爺子心裏嘆了口氣,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一個比一個主動,自己這老一輩的真是不好辦。
江老爺子脾氣則火爆得多,三兩步走上前來,先將陳光往座位上推,「臭小子年紀不大,脾氣倒是不小,和我老江年輕時像,我喜歡你。咱們爺倆真是有緣分啊,哈哈哈,就衝着你小子這乾淨清爽的頭型,我今天就得和你多喝一杯!不准走!不喝個盡興,說什麼都不准走!」
他一邊說着,還一邊伸手去摸陳光的光頭。
陳光給這老頭推得直往後退,又不知道這人是誰,一時間尷尬得不行,這人的手還不老實,要不是衝着你這光頭和我一樣敞亮,老先生我就踹你了啊!
還是旁邊的林經緯見機得快,搶着站起身來,也把陳光往座位上按,「江爺爺說了,你就坐着吧。」
江老頭一拍自己腦門,「嗨,都忘了自己介紹了。免貴姓江,雅歌的爺爺,咱們是該喝一杯吧?」
陳光恍然大悟,原來是江雅歌的爺爺,果然上樑不正下樑歪!
難怪江雅歌腦子始終缺根筋,感情是從你老爺子身上繼承來的!
我和你又不熟,你這見面就拿光頭湊近乎的套路真的很喪病啊!
你是喜歡光頭,可我是因為頭髮被某鹿吃掉了才被動光頭的好嗎?
「原來是江爺爺,江雅歌時常和我提起你,說江爺爺你平易近人,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呢。」
雖然心裏已經開噴,但陳光面上卻笑呵呵的老老實實下去坐着,媽蛋,這老爺子力氣真是不小,都一把年紀了手臂上肌肉還壯得和大腿似的,年輕時候肯定是部隊裏的屠夫。
江老爺子樂呵呵拍了拍陳光肩膀,「哎喲小伙子真會說話,好,很好!好得很吶!要不你已經成了老靳的孫女婿了,我老爺子還真想把你和雅歌湊成一對兒。」
陳光默默心想,老先生你真不用湊,靳詩月才是幌子,您孫女兒才是真正讓我頭痛那個。
「哎哎,老靳你站哪兒做什麼,過來啊!來瞧瞧你這孫女婿,小伙子一表人才,你再不過來我真動手搶人了啊!」江老爺子又往站門口猶豫着到底要不要進來的靳老爺子招招手。
其實過來之前靳老爺子也想過這狀況,但他以為白家小子懂事,不會叫他難堪,所以在門口見到裏面這幕時稍許給打了個措手不及,但他終究還是塊老薑,有自己的拿捏。
作為長輩,他也不可能因為晚輩的矛盾而變得畏手畏腳,再者,他在門口第一次見到陳光這傳聞中的「孫女婿」真人時,還真挺喜歡的。
雖然今天陳光穿着便服,但興許是這幾天在部隊裏和人軍中精英成天混在一起的緣故,再配合着他這頭乾淨利落的光頭,渾身上下倒充斥着一股軍人的氣息,很合他口味。
罷了,本來詩月就根本不喜歡白樺,但她性子柔,不懂得乾脆利落的拒絕別人。
現在她既然已經與陳光在一起了,這個惡人,倒不如讓我這當爺爺的來當吧,也算是給兩家人及時了斷心結,省得將來因為這點感情上的事情生出更多事端。
靳老爺子平時性子溫和,可一旦拿了決定做起事來卻又極度果斷,這麼多年他與先急後慢的江老爺子就這麼互補着過來的。
剎那之後,他便在臉上掛起層和煦的笑容,快步往陳光身邊走去,一邊走着一邊還與其他年輕小輩打着招呼,「陳光,我想見你可是很久了,你小子,可讓我好等啊!」
陳光腦子裏面完全宕機了,在江老頭將靳老爺子身份點破時,他就已經想拔腿跑路。
他心裏恨死了譚老頭,說好的靳老爺子今天不一定來呢?
現在江雅歌的爺爺和靳詩月的爺爺都在這兒,老先生你這不是把我往火坑裏推,你給我的壓根就是裝滿岩漿的活火山啊!
他不禁分外尷尬的乾笑着,「這……靳……靳……」
他實在不知道怎麼稱呼老爺子的好,叫靳爺爺呢,又太生分,畢竟名義上的孫女婿呢,直接叫爺爺呢,兩人這還第一次見面,或許又顯得太突兀。
這字裏行間都是刀光劍影,全是坑吶!
不曾想,他這扭捏的模樣落在靳老爺子眼裏,就成了初次見面時的緊張,這讓老人家心裏更舒坦,這小伙子對自家孫女兒是認真的呢,是把自己當爺爺來對待了。
再想起方才譚照華在酒桌上吹噓的這些天陳光培訓出來的整整四十名飛鏢尖兵,他這就更滿意了。
可造之材,情真意切,一表人才,年輕有為,自己這把年輕人的家事交給年輕人處理的大方針,沒有錯!
詩月給我找了個好孫女婿!
他滿意至極的拍拍陳光肩膀,「沒事,不用緊張,你呀,叫我爺爺就好。你和詩月的事情,我不干涉,不反對,支持!年輕人嘛,就是要勇敢,只要別做太出格的事,我這裏都好說話。你們倆好好處哇,她的工作忙碌,你也擔待着些,但詩月的性子我最了解,外柔內剛,既然她把和你的事情開誠佈公了出來,那她是真打定了主意非你不嫁了,你小伙子可不要做對不起詩月的事呀。」
靳老爺子這一番話,看似輕描淡寫,實則重若千斤,當眾從他口中這般說出來,那便完全代表了整個靳家對陳光的態度!
桌上一眾年輕人簡直被嚇蒙圈了,尤其是沈俞亮,方才他敢那麼調侃刁難陳光,就是吃准了陳光這才剛和靳詩月在一起,八字還沒一撇呢。
雖然靳家門風自由,但這終究是個講究門當戶對的圈子,陳光想進靳家門,面前還得有白樺這座大山需要跨,靳家的門檻本身也挺高,不是那麼好過。
可這突然之間,靳老爺子就走出來表了態,那就等若是古時候的才子剛考上秀才就給皇上任命成了宰相,一步千里啊!
老爺子你們這才第一次見面,要不要這樣的?
為什麼今天的你們和我們從小到大印象中那些呆板嚴厲的老爺子完全不是一個風格呢?
這是為什麼呢?
別說是這些人了,就連白樺和林經緯腦門子裏也是大寫的問號。
雖說早料到靳老爺子會比較好說話,但你這心態也忒好了點吧?
這可是沒和你打招呼,一言不合就把你孫女兒撬走了的人吶!
林經緯更是覺得快世界末日了,完了完了,完犢子了!
光哥和靳詩月沒那回事啊!
今天這麼一搞,回頭萬一給靳老爺子知道光哥和靳詩月是假的,那不得天塌了?
林經緯不禁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陳光,哥啊,咱們這次真的玩太大了,真鬧出事來我到底要怎麼做才能保得住你?你到底是做了什麼讓靳老爺子讓你一秒進家門吶?
陳光臉上擠出副比哭還難看的笑,「謝謝爺爺。」
救命吶,我的天吶,救命吶,我能讓時光倒流,今天不來吃這便飯嗎?
好坑爹,好後悔。
旁邊江老頭又湊上來了,「嘿!我說老靳,我剛說什麼來着,你看我和他是不是比你和他更像爺孫倆?你別急着板上釘釘,我覺得小陳和雅歌更配!」
他是在故意調侃靳老爺子,還真別說,兩枚鹹鴨蛋一老一小擺在一起,真相得益彰,互相反射着憑空讓房間裏亮堂了不少。
陳光心裏哭得更響亮了,正主來了!正主也不放過我啊!
一想起自己看過的那些江雅歌的大尺度,陳光小腿肚子都在打顫,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佔了江雅歌恁大的便宜,這會兒和她爺爺這樣站一起,心裏純天然的就是那麼慌。
接下來,陳光就打着哈哈與靳、江、譚三位老爺子喝酒。
他是晚輩,來者不拒,別人一指,他一杯,絕不含糊。
靳老頭今天身體不適,也就簡單喝了兩口,江老頭與譚老頭則是可着勁兒的拉着陳光一杯又一杯,非得要他今天喝個盡興。
幸好陳光本就酒量了得,只管放馬來,咱們還是少說話,多喝酒的為妙。
他實在不想和靳老頭扯靳詩月的事情了,每多扯一句,自己這泥腿子就陷進去更深,他真怕將來真相大白時自己這泥腿給拔不出來。
桌上其他人一個個目瞪口呆的偷瞄着陳光與三個老頭旁若無人般的觥籌交錯着,你們這說是敬酒,但敬得未免也太熱乎了吧?
為毛啊?
這到底是為了個毛啊?
我們不懂啊!
從頭到尾,青年廳里的一眾小輩兒也就在幾個老爺子進來時壯着膽子抬頭打過招呼,但從頭到尾卻將每一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不敢漏掉字言片語。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很明顯陳光已經是老爺子面前的紅人了。
別看過來敬酒的只有三個老頭,但以上敬下這種事情,在他們這圈子裏本就幾乎從未發生,敬成如此熟絡的,更是無法想像。
沈俞亮坐在椅子上,他背後就是和陳光勾肩搭背的江老頭,他簡直如坐針氈,冷汗直流。
自己闖大禍了,捅大簍子了。
陳光不是個網紅嗎?
老爺子們這到底是吃錯了哪裏的藥?
要知道,別看在座的都是嫡系晚輩,但平日裏他們遇到這些長輩,除了點頭打個招呼,連說上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在座也就白樺稍微能被長輩們問詢,看他最近是否有所進步。
至於其他人,想都別想。
白樺少有的在被冷落了,作為燕京年輕一代里的絕對佼佼者,平時如果和老一輩在一起,他從來都是長輩們目光的中心。
但今天的主角顯然不是他,讓他心頭稍許有些失落,但他很快便也調整過來心態,興許老爺子們是故意過來幫陳光造個勢的吧,畢竟從沈俞亮先前的態度就能看出來,這桌上的人對陳光接納度不是很高。
就這時候,那邊江老頭卻喝得差不多盡興了,似乎多了七分醉意,也就這麼一小會兒功夫,他不知不覺自己幹下去四兩,陳光則整整下肚一斤半。
可惜江老頭年紀大了,反倒是他自己先微醺得撐不住了。
江老頭一擺手,「不愧是我老江喜歡的小伙兒,就看得起你這喝酒的爽利勁,成,今天咱爺倆就喝到這兒了,改天我再找你慢慢喝。」
眾人心頭一松,可算是要走了。
不曾想,他又猛走兩步站到白樺身後,重重一拍白樺肩膀,借着酒勁說道:「白家小子啊,有些話老靳不方便講,我老江現在喝了點酒,說出來的話可能是胡話,不那麼中聽,但你得聽着。」
靳老頭想攔他,「老江,行了。」
江老頭卻一擺手,「我就簡單說兩句,不會讓小輩難做。白樺,我是看着你長大的,你小子這腦瓜子,真是好用,咱們也都很看好你。不過你是做大事的人,感情上的事情,你得想開,別和你陳光兄弟鬧什麼彆扭,年輕人嘛,什麼坎邁不過去。借用一句你們年輕人裏面很流行的話來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難題,是一頓燒烤解決不了的,如果有,就兩頓!」
說着,他又拍拍白樺的肩膀,意味深長。
這個話其實很重,也很直,甚至很傷人。
換個任何人來說,尤其是靳老頭來說,那必定會將還「余情未了」的白樺傷到了骨子裏,但江老頭故意給自己弄出點酒勁,這樣說出來卻不會讓人心頭太過介懷。
別看他喝得滿臉通紅,心裏卻是透亮。
白樺這時候是什麼感受呢?
委屈,天大的委屈!
剛才和陳光過不去的人不是我啊,這鍋我不想背啊!
他微微扭身,用恨不得想吃人的眼神看了眼沈俞亮,直把這罪魁禍首瞪得從尾椎骨寒到了後腦勺。
「江爺爺你別這樣說,我在這裏也給靳爺爺道個歉。以前是我不懂事,沒有把兄妹感情和個人感情分開,現在我想透了,我是很喜歡詩月,但我真是將她當我親妹妹那種喜歡,我不吹牛的,我已經找到真正喜歡的人了,經緯給我介紹的,最近我正催着他幫我牽線搭橋呢。我啊,就在這兒給大家立軍令狀了,兩年內,肯定讓大家喝上我的喜酒,好不好?」
白樺實在不想背這黑鍋,沒奈何只好拼命在桌子下面踩着林經緯的腳,讓他趕緊救駕。
正玩兒隱身裝消失的林經緯臉都白了,我的媽呀,軍令狀你妹啊!
地球上根本就沒有陳月這個人好嗎?
可這時候不能拆台呀,林經緯只好呵呵着,「嗯嗯,真的,我作證。」
「喲,還有這大好事?」幾個老頭兒樂了。
白家小子居然在婚姻大事上立軍令狀,這在他們這圈子裏還真是個大喜事呢,白老頭泉下有知,自己這些老哥們也算是能放下心頭大石了。
誰不知道白樺心高氣傲,想讓他瞧得上的女人那可不好找。
靳老頭最是開心,可算是了掉心結,「經緯啊,你白樺哥的事情,你真得上點心。」
林經緯猛點頭,「上心上心,一定上心。」
已經喝下快三斤酒的陳光只默默在旁邊拼命往自己嘴裏塞肉,他感覺自己成了今兒個這酒桌上的風暴中心,什麼事情都圍着自己來,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萬萬沒想到,白樺卻真像是得了尚方寶劍,居然當眾告起林經緯的狀來,「可我已經叫經緯幫我約過好多次人了,他就是推三阻四的,連讓我見一面都不答應,我心裏苦啊。」
「嘿你這林小子,有你這麼對你哥的?」江老頭這火爆脾氣,抬手就一巴掌拍林經緯腦袋上,「你還想趁機吃拿卡要的不是?」
林經緯哭喪着臉,「沒……沒有的事,就是……稍微有點不方便。」
「見個面,吃個飯,有什麼不方便的?咱華夏裏面,還有誰咱們想一起吃頓飯都不方便的?今天不方便,明天也不方便嗎?還是天天都不方便?」江老頭越說越是火大了。
「約!約!我這就幫着約!一定約!我發誓!」林經緯快哭了,我怎麼就這麼命苦!
軍令狀二號,跟着就來了。
「那這事就這麼說定了啊,回頭我問你白樺哥啊,你小子要不把這事辦好了,我帶着你爺爺一起抽你小子!」江老頭心滿意足。
白樺更是喜笑顏開,頓覺今天這黑鍋背得值當,苦苦追尋可算是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看你丫的還給我玩神秘!
林經緯一口老血堵在胸窩,只想無語問蒼天,桌子下面,他右腳給白樺踩得青疼,左腳更是被陳光幾乎報復性的踩得快骨折了。
陳光也不想說話了,我特麼約你一臉啊!
三老頭終於心滿意足的走了。
剛一出門,江老頭和靳老頭相互間對視一眼,臉上哪裏還有丁點酒意,那都是看着兒孫有福滿滿的幸福感吶。
「這回咱們對死去的老白,可也算是有個上好的交代了。」老江眼眶裏含着淚水。
老靳也點頭,「是啊,不然我心裏真是難受,當年老白為了掩護咱們倆受那麼重的傷,好日子沒享夠就早早的走了,我都記得他臨死的時候摟着白樺這小子哭着讓我們多幫着照拂點,這幾年我心裏給無奈得呀,現在我真是大鬆一口氣。」
「老靳這幾年你不容易,不容易啊。」
那邊譚老頭則對在門口候着的褚秘書示意了個眼色。
褚秘書心領神會,賣了大半天關子,總不能讓裏面的小輩們單純的以為三老頭是因為靳詩月的緣故抬舉陳光,得讓他們知道陳光真正的重要性。
他們這些人提攜後輩,出身背景只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還得是本事!
得讓其他小子知道,陳光靠的是他的真本事,別的什麼東西都虛頭巴腦的,不重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