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羅道南,雪地行軍的間歇,一處營帳當中
在數名隨身奴婢一番努力之後,總算點起炭爐煮開雪水,開始在某種煙氣中烘烤被雪粒沾濕靴子和褲腿。
然後就被主人裴成吉給趕了出去,
「你說,這是藩主的意思……」
作為裴氏藩的代表,裴成吉有些心情複雜,皺着眉頭看着一位秘密到訪的說客。
對方叫成慶,乃是現任藩主自小一同長大的伴當,也是掌管內事的現任內宰,因此在身份上就代表了某種重要性。
「淮鎮畢竟是外來之勢……」
來人繼續解釋道
「雖有一時強橫而力壓各家,卻素無人心德望的……」
「也是難以恆久成勢,終究是一番過客的……」
「因此,最終決定藩家命運的,最終還得是我輩啊……」
「你的意思是……」
裴成吉有些猶豫的道。
「讓我私下引兵脫離麼……」
在原本實力最強的金氏那裏出了變故,而被集體解除武裝之後,光陽裴氏的武裝力量,就成了各家藩兵之中,當之無愧的第一序列了。
如果就此引兵脫離的話,雖然有些不夠厚道和背信棄義之嫌,但是家裏那些人的想法,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既然淮鎮出現了某種危機和頹勢,作為接受了援助,又被變相綁上對方戰車的裴藩,也自然要考慮更多的退路,保全實力以應對新的局面和可能性。
畢竟,如果沒有淮鎮的存在和制約,剛剛光復了位於全羅道中部,湖南之地的裴氏,就不免要受到來自北邊全州府里的壓力了。
他手上這點經過戰事鍛煉的人馬,就顯得尤為要緊了。
「當然還不止這些了……」
成慶喂喂搖頭道
「若是如此,又何須着我的專門跑着一趟了……」
說到這裏,他左右顧盼再三,才放低聲調
「淮鎮徵發的各家夫役和後隊淄糧,是你們輪流看守的把……」
「不可,萬萬不可……」
裴成吉頓然面色大變,搖頭似撥浪鼓一般。
「你是沒見過淮鎮的厲害……也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礙麼」
「本家又是拿什麼去應對淮鎮的怒火呢」就憑這點倉促聚起來的藩軍麼……「
「當然不是了,……」
成慶繼續加碼道
「在此事上,本家自當有所援應的,,」
「你是說……」
裴成吉臉色變得驚異不定,卻是想到了什麼
「是富家還是蒲氏……他們敢!」
「為什麼不能是……兩家聯手」
成慶看起來愈加胸有成竹的示意道。
「正所謂外有協力,內有呼應……」
「你以為金氏之變,只是偶然麼」
「而作為全州與本家的憑據和擔保,將進行聯姻」
「家主擬讓你迎娶蒲藩翁山公的嫡女……」
「日後作為分出去的本貫,而入居全州別開一脈……」
「故此其中茲事體大,家主特別交代由我親來說明的」
「這可是前所未有的良機啊……」
「只要稍微有所動作,說不定其他家中,亦是是群起相應的……」
「則是事半功倍,而本家首得先機的。,。」
「的確是個良機……」
裴成吉表情變換了數度之後,像是咬着牙根下定了某種決心。
「在我這就去召集人馬,暗中籌備……」
「內宰還請到別帳休息……靜候佳音好了」
然後,在片刻之後只聽得沉悶的數聲擊打和驚叫聲。裴藩的密使成慶,帶着一副難以置信和震驚的表情,佝僂身子滾倒在地上,然後被擁而上的塞口捆綁成各粽子。
「你說的沒錯,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裴成吉這才冷笑着,踩着他的身體繼續道。
「不過這個機會,卻是各我輩乘勢上位的良機啊……」
「做一個家主和次席大兄之外的第三人,怎麼比得上自己當家做主的好處……」
「而這隨行的上千藩兵,就是依仗立身的本錢啊……」
「真是多謝你的提點和觸動……」
「若不是如此,我還沒有機會……掌握他們」
「因此我不會殺你的,」
「因為,我還要拿你這份大禮……向那位大人輸誠表忠呢……」
一口氣說完這些,做出決定的裴成吉,也像是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
然後再一眾人等離去後,才自言自語的嘀咕道。
「反正,我看那個常年霸佔自家姐妹親長,禁絕出嫁的父子兩代,在就已然不順眼了」
裴成吉也是私生子,卻是前代的老家主一次酒後亂性,自此與自己的姑母發生了長期的孽緣之後,跨代****的產物,
因此,他剛出生就連個庶出身份都沒有,就被寄附在了一個庸弱無能的從弟名下,以旁支的身份成長起來。
相比那些正出庶出的兄弟姐妹,也許這一輩子都沒有辦法進入,家族的核心圈子。也就勉強衣食無憂的像普通族人一般娶妻生子,將自己的家世和血脈泯然於大眾之間。
如果不是因為蒙山軍給裴氏帶來的覆頂變亂,讓主脈凋零的裴氏一族,不得不捏着鼻子,把在外僥倖逃過劫難的他給追認回來。他只怕也不知道自己隱晦的身世,。
遍佈廢墟的羅津港內外,再次迎來發白的天色。
但是代表數藩聯軍的旗幟,卻依舊被堅決而頑強的阻擋在了港區之外,
在隆隆的發炮聲中,輪番攻打了一整夜的藩兵們,也不得不帶着滿身晨曦的寒氣和雪花,像是流瀉而去的漲潮一般,狼狽不已的從廢墟中退了下。
然後重新進入某種暫時的對峙和相持當中。
「為什麼羅津港還沒拿下來,」
「正所謂夜長夢多……」
「一亦海那邊有所反應,那就萬事皆休了……」
而在海陽城中,代表金氏核心的一小戳人,也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在內城門上的斗室之內,急着坐立不安團團轉走着。
「難道是聯軍之中的各家,都不願意出全力麼……」
「我們這裏只是策應和牽制。」
「羅津港才是關鍵所在啊……」
他們着急的理由很簡單,如果不能一鼓作氣斷掉淮鎮的後援,那這一切做的再多都毫無意義了。
別人固然可以退避,但是金氏在沿海經營多年的家業和人口,豈又是那麼好說放棄就放棄的呢。
要知道,富氏,蒲氏可都是橫跨數郡的大藩,平日裏最少也有上萬可戰之兵,再加上佔據了全州府的境內,加上全州城裏被吞併為附庸的那幾家,讓這次從全州城裏拉出聯合南下的人馬,得以號稱有五萬之眾。
在此渲然聲勢之下,不但令這個脆弱的臨時聯盟中,好些藩家不不改變了態度和想法。
就連作為臨時盟友和本地援應的金氏,也不得不堅定的拒絕,由他們派兵入城助戰的好意,僅僅是因為可能被對方乘機反客為主,而失去自主權和最後憑據的擔心和隱憂而已。
但就是這種數十倍的巨大優勢,在金氏派人引路和策應,看起來十拿九穩的情況下,居然還拿不下羅津港里區區的一隅留守兵馬。
這不免讓那些原本支持和主張,連橫本土各藩,而驅逐外來影響的人們,實在有些大失所望了。
這時候,裹卷着風雪中跌跌撞撞的身影,所帶來一個消息,讓這些金氏家族成員,哪怕最沉穩的人,再也無法安坐,像是如坐針氈的一般的猛然站了起來,七嘴八舌的叫喊起來
「什麼,。他們竟敢這樣做……」
「該死的富氏,」
「藩老,我們該怎麼辦……」
「一定要派人交涉和制止啊……」
遠處的羅津港外,新一輪的攻勢,在海螺號聲中重新開始。
只是這一次率先出陣的,不是那些頭上纏布,手持鐵叉和木矛的白衣隊,也不是穿着褐色皮套或是半身皮甲的藩兵,就連那些原本扶着壓制對射的布衣弓手也沒有露面。更別說頭戴鑲片盔,身穿鐵甲,提着釘頭棒和長斧的突襲士蹤影。
最先穿過晨霧的,是亂鬨鬨的羊群一般,為數眾多的當地老弱婦孺,他們哭哭啼啼的在某種參差不齊的喝罵和驅趕下,一步三回頭的走上了餘燼未散的廢墟,然後手扛肩挑的開始清理起來。
顯然這些久攻未下的敵人,也終於吸取了教訓,改弦更張採取了另一種方式,就是將這些礙事的廢墟和殘垣,一點點的拆除乾淨,再做打算。
雖然偶然被發炮擊中而一鬨而散,卻又重新在鞭笞和砍殺下,悲戚被驅趕回來,
於是,這一次不計傷亡的推進,總算歪打正着的,掐在了人手嚴重不足的港區守軍的要害上,
隨着陸陸續續被拆除清理出來的區域,守軍的縱深和緩衝,也就被更進一步的壓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