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州,臨沂城,鎮撫六行判官之一戶司判諸曹的所在地,
「如今的鎮撫大人,也是個重實務而輕虛名,崇教化而惡空談的人物啊。」
河南許州人,現任的色役使趙鼎,輕輕擼着鬍子,對着一眾歸列在手下的新晉人等道
「是為爾輩,光有漂亮的名氣,錦繡文章和經史大論,遠遠不夠得到看重的。」
「還得有經理事務的經驗和從歷,並且從底下做出來,讓人信服的實績才行。」
「是以本地機緣和職事雖然不少,但卻不是那麼好獲得的。」
「須得放得下身段去吃苦,沉得下心思來做事,用勤勉賣力的表現才有可能爭取到。」
「正所謂所謂勤能補拙者。只要你們肯用心做事,而不吝學以致用」
「具體的出身來歷,家世背景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如此說辭,卻不是空穴來風的。
依照國朝例制,在兼管在地軍民的各路鎮守、鎮撫、經略、觀察等大守臣、乃至藩帥、節度、都督之下,除了例行的副使、司馬、長史、別駕等佐貳屬官外、還多設有六行判官之制,既以兵、戶、刑、功、倉、胄等各判司諸曹,為協理經略軍民之屬。
而在各司判領之下,又分設具體諸曹若於,以專細務。因為是幕屬官,故而其中具體屬員不定,品秩不等;往往因事而設,或虛兼或實領而順勢變化。
而在如今的兩淮置制兼淮東鎮撫使的初步行政架構下,分駐益都、沂州兩地的六行判司,無疑就成了在地規模最大的事務部門了。
其中以兵行判官權責最重而居首,掌戎備訓丨作,旗牌號令,急遞傳驛諸多庶務;同時也負責與管領各軍的正佐統制官的日常協調。
戶行判官、功行判官次之,前者分掌戶口屯田徭役諸事,與營田、色役等小使相對應;後者分管日常的記功考績賞罰升遷專務,與軍中將虞侯等領導下的,軍法監察部門相對應;
而倉行判官,司掌日常軍資出入,並負責在外各軍,在內防地的日常淄糧給供,戰時的後方傳輸與糧台巡射,與隨軍資糧官互做協調,是為地方上的後勤總協調;
胄行判官,則是負責管理後方器械武備的修繕營造,並各地所屬甲弩工坊,同時對相關鐵場礦冶一應產業行督促監造之責,與前沿軍中各級材官、軍匠的日常業務相對應。
刑行判官,則是司領在地軍民的刑律司法諸要,並監督各州縣下的,提刑、推官、判事,相關的獄政、訴訟諸事,與分巡路的按察使為互通協理關係。
如今兵、戶、功三判,因為專職軍前所需,而隨中軍帳常駐臨沂,而刑、倉、胄三判則繼續留駐益都,協理後方日常。
而在各行判司的判官之外,又有專管兩府內務諸事的左右錄事;掌管財記的支使,掌管文案樞要的掌書記,管理圖籍檔櫝的孔目官,受理治所獄訟的衙推,負責朝中往來遞進的奏進官、乃至聽從使喚奔走的隨軍,要籍,從事、驅使、隨機、逐要、慊從等名目的經辦、吏員。
而在制置使的戰時名分下,又有勾管管機宜文字(幕僚長),書寫機宜文字(高級文秘),相率機宜文字(軍事幕僚),提勒機宜文字(內務幕僚),提判機宜文字(刑名幕僚)等等輔佐官屬。
而這些一應林林總總的幕職僚屬部門的名目,最終構成一個相對功能齊備的幕府地方。而目前處於寧缺毋濫的要求,能夠完成定責、定職、定人的不過是一小部分而已。
故而,這些不需要在體制內堪磨,而隨守臣心意擇優簡拔,並有所增設添減的位置,就成了大多數人需要奮鬥和爭取的方向了。
而在這些事務官佐的位置上有所奠基後,很容易就能獲得相應的機會,得以推薦和外放到地方與之對口的,各級官吏位置上去,然後自然是順理成章的完成仕途中,通常稱之為「入幕」的最基本資歷和出身了。
這也是通常被稱為拼爹的「門蔭」,或是混跡於萬千士子之中,層層考拔上舉的科試之外,最常見的仕官捷徑了
駐留在海州的通淮轉運使轉運使衙門,難得清閒的轉運使曾華,也正在與一位故舊對坐品茶。
擺在他們面前的這套茶具,從茶碾,舂拄、搗臼,到爐具、濾壺、茶盤托盞,具是銀胎鎏金,以鑲貼城鳥獸蔓紋,足足有十幾件。
都帶有前朝貞元年間內造的銘記,顯然是屬於洛都之戰的所獲珍品。也是這位曾轉運隨軍收藏的紀念品之一。
一向便顯得額頗為淡泊的他,今天格外拿出來,也見對故舊來人的重視和親近。
「雖然在帳下處事為時尚短……」
那人搖了搖頭道。
「卻依舊是有些看不懂,這位鎮撫究竟欲意何為了……」
「說他是好利奢事,所謀甚多,但卻日用極簡而好遊覽……」
「說他是窮役民力,善盡盤剝,但做的都是收攬寄養孤弱的事情……」
「說是黷武好戰,但卻是多有所獲,且善攬流亡……」
「既然看不懂,那就不要去看,也不好去想好了……」
曾華有些愜意的抿了一口香茗。
「我等都是被國中閒投散置之人,」
「又何苦去自尋這個煩惱呢……」
「還是多想想,如何迎接,我輩的新同僚罷……」
「據說來的是那位長腳學士……」
而我還在密州境內巡遊,
正所謂上有好下有效,作為鎮撫數州實質上的當權者,一聲令下的籌備效率,還是相當反映迅速的。
在我帶着為數不多的貼身人員出巡前,來自建生軍的工程團,已經開始圈定並拆除附近的城坊了。
當然在這個過程之中,也並不存在所謂的強行驅除和侵佔民房什麼的橫生枝節。
因為作為青州轉運和刺史兩大府衙,所在牙城附近的數個城坊,因為是過去官紳豪富聚居之所,在我們入駐之前,早就被毀壞和逃亡的沒有什麼人了。
本軍入主之後,這些地方也被空置了下來,只有少部分作為直屬資序的駐軍地,其他則作為與,重新規劃好的民用坊區,有所緩衝的隔離帶,因此只要就地拆建好了,
而事實上,大多數州縣的治下,當地所謂士紳大戶之類,像樣點的社會中上層,早就在南北爭戰的動亂拉鋸中,被一波波亂軍和流民給吃光搶於淨了。
剩下藉以武裝自保下來的少數,也被軍隊一一圍剿過,最多也就是偏遠地區有點殘餘。
因此,在城邑中能夠存留下來的,主要是那些各行各業的手藝人或是小作坊主什麼的,屬於可以爭取的和利用的對象。
等我重新回來的時候,只怕又是另一個面貌了。
我的基本要求就是,利用現成拆除下來的建材,造上一個大大的園子,起碼從外面看上去足夠宏大就夠了,然后裏面的建築和佈局,可以慢慢來。
而我籍着宅邸翻修增擴的機會,也帶着一於人等,開始了到處巡查和流動辦公的各地巡遊旅程。
好在現如今以青州為核心的地盤,我也不用走出太遠,最多不超過兩個州的距離,與益都府衙的公文送達遞交上的聯繫,延遲的也相當有限,就是丘陵山地多了點。
不過這一轉下來,只覺得最近這段時間,似乎是被另時空的金三胖給附體了,不是巡視養殖場和民屯點,就是查看建設中的工地,礦山,或是生產中的工場、作坊。
忽然有些能夠體會這位家天下的金氏三代,在大國博弈與惡鄰相伴夾縫中,只能到處巡視來體現存在感和製造出鏡率的無奈心情了。
如今在我的治下,民生狀況雖然談不上艱難,但也不算如何的安樂富足,因為大多數人的日常,總是被各種集體勞役和工作任務,給排的滿滿的。除了官辦的年節佳慶之外,也少有休息的時候。
事實上,除了在我的治下,除了休整放假的在役編制外,還真沒有多少真正意義上的閒人。或者說,不容許乞丐、混混,這樣遊手好閒的存在;一經發現就抓去挖沙採石,或是海邊製鹽,以改頭換面重新做人。
在通常情況下,正所謂男人當作牲口用,女人當作男人用則是一種常態,就算是相對比例較偏少的老人,或是數量較大的孩童,也必須參與力所能及的零散工作,才能獲的一天所需配給。
因此,反倒是真正的牲口,過的比人還要好一些,作為地方相對有限的重勞力資源,需要小心伺候着。
唯一區別的是,在少有停歇的繁重勞作的前提下,至少大多數人能夠吃各七八分飽,勞動強度也不是毫無上限,而是維持在一個平均水準的閥值,並有專人監督他們的身體狀況,避免過渡勞損和積勞成疾的現象。
為此,我已經懲處十幾例行事簡單粗暴,不講究方法和手段,只會一位催逼的中下層管理者。而大加鼓勵在生產生活中,從改良管理方法和勞動技術入手,然後再輔以團組競爭機制,進一步提高效率和產能。
這當然不是良心發現,或是人道主義作祟,只是最基本的性價比考量。
畢竟從長遠來說,他們是可再生和循環利用的重要資源,不是為了達成目的就可以肆意使用的短期消耗品。不能讓他們連生養後代的機會都沒有了
當然,這麼做的根本目的,還是為了更加持久而充分剝削和壓榨剩餘價值。有效減少地方日常維持的損耗和成本,而重點供應軍隊為核心的日常運作。
因此在,在兼顧了基本管理效率和運作成本的要求下,目前的政權架構還是相對簡明扼要的。
儘管如此,隔一段時間過勞死的例子,還是總有那麼幾回的。但是相對北方這個整體大環境來說,卻又是難得與民休養生息的太平一隅。
至少不用整天生活在被流匪亂軍搶劫,被的居無安定的恐懼與擔憂之中;也不用擔心自己辛辛苦苦流盡汗水,從土裏刨出來的一點糧食,隨隨便便就就被人給各種個名目奪走
在這裏只要能勞作,就不用擔心餓肚子,至少在這個綿連持續的亂世中,偏安一隅的誘惑和魅力,還是大多數底層人民難以抗拒的。
當然,本軍在日常的輿論宣傳上,也會格外強調這一點的。所謂的幸福感都是通過對比出來的,不需要強調什麼福利待遇,只要自己能夠感受到,切切實實的過的比別人好,這就足夠令人安心了。
因此,有了這個外部大環境的對照,那些被本軍收攏回來的流民們,很容易就被安定的氣氛所吸引,而迅速度過適應期而投入到軍管下的生產勞作日常中去。
而有外部這些新血的競爭和各種消息渠道的刺激,原本編管下的本地人口,多少也會格外珍惜這個偏安一隅的機會,而努力工作。
因此目前總體情況和發展勢頭還是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