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候覺得自己虧大了。好不容易偷個寶貝,卻是一張紙,還是一張沒用的紙。害得我連孤兒院也不能回,只能到處流浪。」男孩說:「也幸好那時候年紀小,出去討點錢什麼的還算容易。不過那些城市裏都有管理乞討的壞人,他們有的想抓我入伙,有的想趕我走。我兩個都不願意,就離開了那裏。」
「出城的時候,天都黑了,我剛被人追趕,所以躲在城外的一棵老樹下休息。不過沒等我喘口氣,忽然聽到有人在說話。我怕是追我的人來了,趕緊探頭看一眼,卻發現有輛車不知什麼時候停在路邊,一男一女抱着什麼東西走過來。那女的一直在哭,男的則有點慌,催促她快點。女的哭着哭着,就和他吵了起來,罵那男的沒用。」
「他們吵了幾句,離我就更近了。因為天黑,他們看不到我,可我卻看到,那男的在樹下挖坑。挖了一會,那女的哭着把什麼東西放下去。這個時候,突然聽到哇一聲有嬰兒在哭,我被嚇了一跳,從樹後面滾出來。那一男一女估計是被我嚇到了,竟然掉頭就跑,上了車,一溜煙就沒了。」
嬰屍正用小手抓着男孩的拉鏈,像吃奶嘴一樣啃了半天,嘴裏還發出嗚呼的高興聲。男孩嘆口氣,看着嬰屍,說:「我從樹下爬起來的時候,差點被嚇死。因為坑裏面,竟然躺着一個嬰兒。他那時候還活着,正拼命的哭。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更不知道他是餓了,渴了,還是……知道自己被遺棄了。」
「所以,我只能站在那看他哭。不知道為什麼,聽他哭的時候,我想起自己也是個孤兒,也忍不住哭出來。」男孩看着嬰兒,臉上的表情慢慢的開始變化,似帶着一點懷念與溫暖,說:「我哭的時候,他反而不哭了。我抹着眼淚,忽然看見他在對我笑,還伸出手,可能是希望我抱抱他。我蹲下來,想把他從坑裏抱出來,可是當我用手摸到他的時候,卻發現他身體有些僵硬。」
我在旁邊聽的心裏咯噔一下,忍不住看向男孩懷裏的嬰屍。小傢伙啃拉鏈啃膩了,像蟲子一樣開始在男孩身上爬來爬去,時不時還樂呵呵的發出咿呀的稚嫩聲。看着他,我忽然覺得鼻子有點發酸。
男孩接着說:「我試着去摸他的手,卻發現他手已經放不下來。他的笑,就固定在那裏。他想讓人抱,可是,可是……一直到……都沒能抱到他。我哭的更厲害了,因為我知道,他死了。他就在我面前,就那樣笑着死了。我那時候才明白,為什麼那對男女要把他抱來這裏,他得了病,而他們不想治。我恨他們,就像恨我父母一樣。生了不養,為什麼要生?」
男孩說話的時候,雖然充滿了恨意,但語氣卻顯得無比悲痛。借着手機的光亮,我看到他臉上又有淚水流下來,這一次,他是真的在哭,因為傷心而哭,因為回憶而哭,更因為委屈而哭。
嬰屍察覺到男孩在哭,它呀呀喊着,爬到男孩腦袋上,用兩隻小手把男孩的眼皮往下推。似乎它認為,眼皮蓋住了,就不會再哭了。
男孩就這樣流着眼淚,說:「我看着他小臉上,永遠凝固的笑容,和想要讓抱着的姿勢,心裏就像被壓了一座山。我不敢走,不是因為我怕有人追我,而是我不想讓他一個人在那個坑裏孤獨。所以,我想起了自己偷來的那篇古文,上面記載了養屍的法子。在那時的我看來,讓屍體動,就相當於復活。所以,我以為自己可以讓他活過來。」
「我按照岐黃屍篇上說的,用自己的血餵他,找來很多小動物,在他面前殺死,用血畫了符。我當時就想着,一定要讓他活過來,等他活過來,我們倆就相依為命,走遍天涯。哪怕父母來找,我們也不理會。」
「很幸運,我成功了。當我看到它睜開眼睛看我時,心裏的那座山崩塌了,融化了,消失了。它的眼睛,就像之前一般純淨,烏黑髮亮,就像兩顆黑色的珍珠。我抱着它,離開了那個城市,並且再也不打算回去了。」
「因為它還是個嬰兒,所以我要錢更容易了。它很聰明,慢慢學會怎麼配合我哭,怎麼讓人可憐我們,後來我才知道,它原來是可以施展幻術的。所以,我就想方設法,利用它的能力去騙人錢。很多人被我們騙過之後,始終都不明白自己怎麼被騙的,我甚至還遇到有個被騙的人追了很久,竟然是為了拜師。他覺得我很厲害,他想學這種魔術。」
「幾年一眨眼就過去了,我們倆不知道走了多遠,經過多少城市,見過多少人。後來,我聽人說西安的羊肉泡饃好吃,就想來。來了之後,突然察覺到有股屍氣。根據岐黃屍篇上說的,我判定這是一隻陰屍。說實話,它的幻術雖然好用,但有時我們也會遇到會修行的人,那時候就派不上用場了。所以,我想抓住這隻陰屍,把它養起來當打手。可誰知道,我剛……就看見你們跑來了。我以為,你們也是想抓陰屍去養的,所以,我就想試着把你們嚇跑……」
之後的事情,就不用他多說了,我和連道真都知曉。男孩這一大段話,聽的我心裏憋悶。嬰屍的遭遇,實在讓人同情。而男孩偷了那人的岐黃屍篇,才會流浪到城外,才會遇到被丟棄的嬰兒,才會用岐黃屍篇上的法子去復活嬰屍。
他們倆的相遇,是天註定的。世上之事,無巧不成書,可能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連道真在一旁聽着,不過他比我冷血點,也可能是不太相信男孩的話,問:「這麼說來,你見到那隻陰屍了?它在哪?」
男孩說:「我也剛來就碰上你們,還沒找到它。」
連道真身上的氣勢,頓時變得有些駭人,他惡狠狠的彎下腰,盯着男孩說:「你學會了岐黃屍篇,竟然會找不到一隻近在咫尺的陰屍?告訴我實話,你把它藏在哪裏了!」
雖然因為男孩的話,很是同情他們的遭遇。但我相信連道真不會無的放矢,所以,雖然覺得用這種態度對一個比我還小許多的孩子不太妥當,但我也沒多說什麼。畢竟那隻陰屍對我們倆來說,關係重大,必須找到才行。
或許是覺得火不夠旺,連道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男孩手中把嬰屍提了起來。他另一手微微泛紅,緩緩點向嬰屍的額頭,沉聲說:「岐黃屍篇既能養屍,就能收屍,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在拖延時間,等陰屍成型?一個小屁孩,在我面前耍弄這些心機,我不和你多話,你不說,我便戳破它的天靈,毀掉它的魂魄。」
嬰屍似沒有察覺到危險,又或者它認為我們幾個人在一塊說那麼久的話,肯定都是熟人了。所以,它不但不害怕,反而好奇的看着連道真的手。見那手慢慢泛起紅光,它反而咯咯笑起來,更伸出小手要去抓。
男孩愣了愣,他可能沒想到說了這麼多,連道真依然如此執着。看着連道真的手離嬰屍越來越近,不光男孩在緊張,連我的心也跟着揪起來了。不管男孩之前說的是真是假,如今對這隻嬰屍,我都提不起傷害的心。可連道真不同,他什麼都見過,什麼都經歷過,他說殺,那百分百不會讓你只殘廢。
眼看連道真的手,幾乎要碰觸到嬰屍,只差那麼一兩毫米的時候,男孩終於忍不住,跳着腳大喊:「我說!我說!你住手!」
連道真冷冷的看着他,一言不發,更沒換動作。依然一手拎着嬰屍,一手時刻準備戳過去。
男孩咽了口唾沫,緊張的看着連道真和嬰屍,說:「我來的時候,看見那隻陰屍好像受了傷,所以很容易就把它制伏了。後來,我在這樓里發現一口井,感覺裏面陰氣很重,適合它修復傷勢,所以就把它放了下去。」
聽到這話,連道真臉色大變:「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