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的沙漠與草原之間,一叢叢、一片片灰綠色的草,!在漫天的灰塵和沙礫中傲然挺立着,草尖上有的像火柴頭般的紅骨朵,有的已經開了花,一種白色的花。它叫狼毒花。
刺耳的風聲里,在落日的餘暉下頑強地閃爍着耀眼的光澤。據說,它是草原蛻變成沙漠的最後一道風景線,有人說它比狼還毒,給人帶來的是恐懼和死亡的威脅。
但是,人們也都知道,從沙漠裏走來的人,看到它,便看到了希望,知道它的後面就是生命和勝利。也只有它能夠在最惡劣的環境下頑強生存,並奇蹟般地開花結果。
雲燁不太喜歡狼毒花,他更喜歡金露梅,同樣都是在沙漠邊緣生長的花朵,黃燦燦的金露梅就讓人歡喜的多,那日暮騎着馬在草甸子上飛奔,只要見到金露梅就會俯下身子摘取,而這個時候,她胯下的戰馬依然在飛奔,贏得了將士們雷鳴般的喝彩聲。
雲燁不喜歡狼毒花,旺財也不喜歡,它的嘴巴腫的厲害,口水不斷的往下流,不斷地拿蹄子將身下的一叢狼毒花踩得稀爛方才罷休,剛才它出於好奇吃了一口狼毒花的葉子,被雲燁連忙給從嘴裏掏出來,還拿清水給他洗嘴,然後它的嘴巴就腫起來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狼毒花有大毒。
在沙漠裏走了半個月,將士們已是人困馬乏,難得見到一片綠洲,雲燁下令在這裏休整三日,有些停留在這裏休整的商隊見到大軍,習慣性的準備獻上禮物,但是他們卻連大營的門都進不來,雲燁沒打算把自己的兵帶成兵油子。
這片草甸子並不大,方圓不過三里,遠古的時候這裏或許是一個大湖,如今乾涸了·但是豐沛的地下水依然滋潤着這片綠洲,頑強的保持着這裏的綠意。
沙漠裏行軍異常的艱苦,中原的馬匹並不是很熟悉這裏,被太陽曬得發燙的地面往往讓戰馬嘶鳴着轟然倒地·寧願身上被燙傷也不願意拿帶着蹄鐵的腳接觸滾燙的沙地。
現在不過是四月底而已,雲燁不敢想像盛夏時期的沙漠該是一副怎樣的景象,商賈們帶的都是駱駝,雖然行動遲緩,勝在穩妥,想要穿越沙漠,馬匹並不是最合適的。
「大將軍·咱們的馬匹已經損傷了半成,這才走了一千里的道路,如果到達樓蘭說不得會損失一成的牲口啊。」范洪一看着士兵宰殺倒地的戰馬·非常的憂慮。
「現在明白前漢年間漢武帝征伐西域為何要舉全國之力了吧?好在我大唐的國力千百倍的勝於前漢,否則,我們絕對沒有這麼輕鬆。我很不願意看到一場戰爭就決定一個國家的命運,那樣的話,這個國家未免過於脆弱了。
衛青走過這條路,李廣利也走過,不過兩個人走出了兩種不同的效果,衛青大勝,全師而還·李廣利卻帶着三萬前漢最精銳的軍卒在這裏廝殺,最後拼光了最後的一兵一卒,自己投降了匈奴·原因就是自己陰謀敗露,皇帝殺了他全家。
所以啊,老范·這片土地上到處都是我族的英魂所在,我們不敢丟臉,只能往前走,不能因為一點困難就走回頭路。說實話,也沒有回頭路好走。「
「下官明白,此地距離樓蘭不過四百里路,大帥為何不一鼓作氣走完它·士氣一旦鬆懈,將士們就再也不敢走這片死亡之海了。「
范洪一嘴裏叼着一根青草·他總是在擔憂,一會擔憂牲口,一會擔憂補給,這一會又開始擔憂起士氣來了。
「打一仗就好了。「雲燁笑着回答了范洪一,只是眼睛裏沒有笑意,全是殺氣。
范洪一一個翻身就站了起來,一字一句的問雲燁:「這裏是無人的荒漠,卻不知大帥要和誰作戰,怎麼作戰。」
雲燁從懷裏掏出一份信函遞給了范洪一,自己就迎着那日暮走了過去,此時的那日暮帶着花環人比花嬌,嘻嘻哈哈的追逐着不情願多動彈的旺財奔跑,雲燁一把拉住那日暮牽着她的手走到翠綠的小山包上,背靠着背小憩一會。
「弟兄們,老子們終於撈到仗打了。」范洪一都要瘋狂了,作為軍人近十年沒打過仗,這讓他情何以堪,現在終於有了機會,他覺得血氣一個勁的往腦門上涌。
每年的四月是西域駝隊往來大食和長安的最好的時節,這個時候,無數的強盜就會出現,還有許多會說吐蕃話的強盜,他們少則數百人,多則四五千人,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只會留下遍地的屍骸,今年也一樣!±傑特意拜託駝隊給師父送來了強盜準備攻擊的地點和時鬧
黑風徹底的對自己的族人和祖先失去了最後的愛意和敬意,他只想快快的把這十年過完,只要立下足夠多的功勳就能搬到關內去住,他打算在長安開一家釀酒的小店鋪,專門釀造葡萄釀,安安生生的把這輩子過完。
所以他就將那伙吐蕃強盜每年到來的時間和集結的地點都告訴了狄仁傑,往年那伙強盜的糧草就是樓蘭人提供的。
今年,那些強盜又派人來了,狄仁傑就讓黑風繼續給強盜提供消息和糧草,幸喜若狂的程處默原本想把這股強盜一口吞掉,結果發現,今年的強盜非常的反常,他們居然在集結,不管大股的強盜,還是小股的強盜,準備抱團了。自己的三千人馬實在是不夠,只能向雲燁傳遞信息,希望雲燁能夠在強盜i出現的時候趕到若爾蓋。
消息的來源並不止一處,狄仁傑知道,雲燁也知道,他們不約而同的將功勞安在了黑風的頭上,樓蘭不遠處的鄯善城裏的那個賣羊肉湯的漢子,被他們師徒同時從這份功勞中抹去了,現在還不到那個人出現的時候。
鄯善國早在北魏時代就被大將萬度歸所滅,如今只保留了這樣一座鄯善城,荒原上的城池原本就是無主之物,有人居住才被稱之為城,才被稱之為國,無人居住,也就變成了鬼蜮,由於絲綢之路的重新暢通,這座大城在荒蕪了百十年以後又開始有了人煙,並且人口越來越多。
人一多就會出現一種東西,叫做英雄豪傑,這種東西從來都是伴隨着人群而誕生的,勝十人為英,勝百人者為雄,力敵千人者為豪,萬人敵自然為傑,所以這些英雄豪傑們在經過一陣廝殺之後,這座城池自然就有了主人,也有了城主,一切都和萬度歸來到之前一模一樣。
鄯善城北門口有一家羊肉鋪子,店鋪的主人是一個漢家子,據說是經商失敗,無顏再回漢地,只能在鄯善城開一家羊肉湯的鋪子聊以維持生計。
店鋪主人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而且為人很好,善於交朋友,也不知道是哪一年走了運,娶了一個南詔的野女人當了自己的老婆,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娃娃。
他做的羊肉湯堪稱一絕,城主大人每天要是不吃一碗羊肉湯,抓耳撓腮的就無法入睡,在城主大人的保護之下,這個鋪子的生意一直都是最好的。
「繭娘,咱們的無憂草不多了,只要保證城主的肉湯里加上這東西,別人的肉湯里就不要添加了,這是一個喪天良的辦法,還是少用為妙,你去吧肉湯里的松木棒撈出來,這鍋湯就好了,餅子不要烤那麼多,這幾天沒有什麼商人過來,來吃飯的都是些要賒賬的混混。」
一個清秀的年輕女子答應一聲就從鍋里撈出松木棒小心的放好,這是自己買賣的秘密,羊肉湯比別人家的好,就是好在這根棒子上。
留着短須的曲卓麻利從鍋里舀出一大勺羊湯,將一些撕碎的羊肉燴進了羊湯,等到翠綠的沙蔥漂在羊湯上的時候,曲卓就從懷裏取出一顆綠豆大小的黑色丸子,丟進了羊湯,揉一揉臉孔,帶上笑容,將手裏的食盒提着送到外面一個妖艷的胡姬手中。
一個銀餅子拍在了曲卓的手上,胡姬嬌笑着拿手指撓一下曲卓的手心扭着肥碩的臀部離開了店鋪,繭娘站在裏間,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得哼了一聲。
回到了裏間,曲卓隨手把銀餅子拋進了頭頂掛着的藤籃里,開始在案板上揉麵團,他的手法非常的熟練,操持這一行已經久的讓他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是大唐帝國的七品官。
很多時候曲卓都在想,長安是不是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存在,最初的命令就是要自己收集西域各國的動向,如今自己收集的材料已經裝滿了三口大箱子,卻沒有人來取。
直到六個月前一個翩翩的貴公子來到了鄯善城坐在自己的小店裏喝了一碗羊肉湯,付賬的時候卻是一塊木牌,那一刻,曲卓幾乎要歡喜的大叫,還有人記得自己。
那一夜,他喝得大醉,抱着繭娘說了無數遍:他們沒有忘記我,他們需要我。「繭娘知道他心裏的苦,抱着他聽他喃喃自語,聽他哭泣,流着眼淚為自己的丈夫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