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沈溪得知自己之前所率兵馬將奉皇命調入京城時,正在兵部大堂喝茶。
是真的喝茶!
沈溪原本去兵部是要將自己所部兵馬殘留的兵器、火器、騾馬、糧草輜重數量等詳細上報,結果兵部那邊沒人接待,任由他在兵部大堂等候。
一直到下午臨近日落,沈溪覺得自己可以優哉游哉回家時,皇宮那邊突然頒下聖旨發到兵部,讓兵部負責統調大軍進城事宜。
兵部推出來負責此事的,沈溪認識,正是王守仁。
沈溪跟王守仁間算得上是老相識了,同年進士,一起留在京城做官,當初他赴任閩粵桂三省沿海總督時,跟前往湖廣履任的王守仁同路,二人在路上曾一起喝茶品茗,評說過天下大勢,二人算得上是故交。
王守仁在正陽門保衛戰中表現很好,受到皇帝和太子的賞識,雖然他目前還是兵部郎中,但其後很可能會高升,至於會遷到什麼位子,沈溪暫且不知,但料想以王守仁單薄的履歷,在六部中繼續前行不太可能,即便要升,也要從地方上着眼,多半是前往藩司或者臬司謀職,或者直接放個正四品知府。
具體如何,就要看王守仁家裏接下來如何運作了,還有皇帝那邊是否會特別予以關照,再就是吏部那邊如何進行安排。
即便王守仁在正陽門大戰中的功勞再大,又得到李東陽和劉健的特別推薦,但跟沈溪的表現和功勳還是有明顯差距的。
王守仁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他得到兵部侍郎熊繡的指示,負責協調沈溪所部進城事宜,自然要出來跟沈溪問詢一下,也有請教之意。
沈溪原本留在正廳,優哉游哉地喝茶,此時他不得不移駕偏廳,與王守仁坐下來,詳細把今天的來意說明。王守仁表示,他並不負責這項工作,兵部另有專人司職,隨後王守仁便將皇帝分批調兵進城的事,跟沈溪細細解說。
其實無論是沈溪,還是王守仁,都能看出來,皇帝如此急調兵馬入城,並不是說皇帝對這路兵馬徹底放心,而是不想讓有功之臣滯留城外,心生不滿,同時也是為了讓京師內外兵馬安心,為天下各路勤王軍樹立起一個典範。
王守仁請教道:「沈中丞在外領兵多時,對麾下兵馬應知根知底,不知可有特別安排?」
沈溪笑了笑,回答道:「王同年客氣了,所謂的領兵,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在下乃翰林出身的文官,只是指定策略,讓兵馬執行,誰想糊裏糊塗就打了許多勝仗。對於行軍之事,其實在下也有諸多不解,至於如何統調兵馬進城更是一頭霧水,兵部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更好!」
沈溪可不想被人拿來當槍使,他非常清楚兵部這頭問過他意見,回頭就會對城外的將士說,某某安排是他沈溪的意思,如果官兵們心中有怨言的話,便會遷怒到他沈溪身上。
在沈溪看來,我只需要把自己燦爛光輝的形象留給將士便可,以後我未必有機會再調遣他們,若是因為善後做得不好讓他們記我的仇,那就沒什麼必要了。
即便王守仁也是個聰明人,也沒有沈溪如此靈活的頭腦,一時間根本就沒想到這一步,本來他就是想徵詢沈溪的意見,爭取把自己的差事做到最好。
見沈溪沒什麼意見,王守仁決定快刀斬亂麻,起身道:「宜早不宜遲,下官這就去領令牌,今日會親自出城一趟,爭取在入夜前,調撥第一批兵馬進城!」
沈溪陪同站了起來,拱手道:「那就不多叨擾王同年了,請!」
自打回到京城,沈溪便有一個很好的心態,土木堡那麼艱難的環境終於熬過來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享受生活!管他朝廷怎麼明爭暗鬥呢,自己圓滿地完成差事,大明沒有因為自己的出現而改變歷史走向,京師穩固,自己守着老婆孩子,這小日子過得和和美美,幹嘛要去奢求更多呢?
王守仁匆忙去了,沈溪移步回到前面的兵部大堂,繼續等兵部具體職司人員接待自己。
一直到入夜,沈溪慢慢悠悠從兵部大堂出來,這會兒他差點又要脫口而出「無驚無險又到五點」這話。面對東長安大街,他的心情無比的舒暢,想到回去後就能跟謝韻兒和林黛等女共處,小敘溫情,胸中便無形中湧現一股動力。
沈溪讓馬九趕馬車,自己坐在馬車車廂里神遊天外按照朝廷規矩,以他現在正二品大員的身份,必須配備轎子了,他現在開始考慮僱請轎夫的問題。按照規矩,不管是馬夫還是轎夫,朝廷都會報銷這筆錢,不用他操心。
剛剛回到家門口,沈溪透過車窗見到門前台階下擺着幾口大箱子,十幾名兵士圍着箱子嘰嘰喳喳說了幾句,然後便走到街道兩邊待着,只留下一人繼續在門前等候。
沈溪本還以為是來找事的,仔細看清楚,才發現正是自己麾下曾經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兵蛋子。待沈溪下車,留下那人快步迎上前來,恭敬地對沈溪行禮道:「大人,不知您是否還記得小人?」
沈溪笑眯眯地說道:「於家地嘛,胡嵩躍麾下的百戶,你這名字,本官第一次聽聞便記下來了!」
那人非常高興,眉飛色舞地說道:「未料大人還記得小人的名字,榮幸之至,小人以後還想跟着沈大人您建功立業!」
沈溪指了指那些箱子,問道:「說吧,這些是什麼意思?」
於家地笑着說道:「大人,您千萬別見怪,這是上面吩咐下來的,小人只是照做而已不過,您只管收下便是,小人奉調第一批進城,這才有給沈大人您送禮的美差,小人可不敢有絲毫貪墨,不信的話,沈大人您當面清點。這是清單,您也一併收下!」
沈溪有些莫名其妙,怎麼這邊自己剛回府,居然就有人把禮給他送上門來了,還是以前麾下將士。
城外兵馬這會兒才剛進城,沈溪還在籌算給自己手下的將士謀取犒勞功賞,手底下給他送的這份禮,他看得不是很明白,或許有賄賂他的意思,也有要收買他,讓他為有功將士說話之意。
於家地在旁邊恭恭敬敬地站着,等候沈溪發落在戰場上明明是很有骨氣的熱血軍人,衝殺起來連韃子都害怕,但在沈溪面前,則顯得謹小慎微,極為謙卑,由此可見大明朝的等級觀念如何深入人心了。
沈溪隨手打開箱子,從裏面拿出一個東西,發現是一個和田玉佩,上面還有絲絲血跡。細細回想一下,沈溪忽然明白這些東西的來歷了,他把玉佩放回箱子裏,揮揮手道:
「於家地,東西留下來,你可以回去了,將士這次分批次進城,到新的衙門擔任差事,你好好做事,戰後肯定會算你們的功勞,每個人起碼都可以升兩三級,或許再見面時,你已經是千戶了!」
於家地笑道:「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小人對功勞不敢多奢求,時候不早了,您老也該回去歇着。你們都過來,向沈大人行個禮,就可以回去了!」
說完,於家地招呼手底下的士兵,來到沈溪面前列好隊,向沈溪抱拳行過禮,這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