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六,凌晨,土木堡內外一片安寧祥和。
丑時剛剛過去,大約一個時辰前,在城外構築防禦工事的官兵回了城,這會兒大多已經進入夢鄉,沈溪和一干高級將領卻齊聚指揮所議事。
「……如今除了最後一道塹壕外,各個方向的防禦工事基本完工,雖然尚有許多美中不足的地方,但總算可堪一用。」
「一旦戰事打響,我們部署在城外的兩千人馬,且戰且退,火銃兵和弓弩手,將充分利用已經構築好的塹壕,逐步瓦解敵軍的攻勢,慢慢把敵人引到城內,再給予其致命一擊!」沈溪向與會者講解作戰要領。
張永身為監軍,軍事水平極為有限,根本就沒有聽懂沈溪這番話是何意,立即用公鴨嗓子質問:
「沈大人,既然您從剛開始就決定要撤,為什麼要在城外花費這麼多力氣?韃子主力如何也有十幾萬人馬,光靠城外那些溝溝坎坎,能守得住麼?士兵們日夜勞作,現在無不精疲力盡,若韃子傾巢而攻,如何堅守?」
胡嵩躍嗤之以鼻:「聽張公公話里的意思,是覺得沈大人沒能力率領我們守住土木堡?我想提醒一下,如果不是沈大人,我們恐怕早就做了韃子的刀下亡魂,哪裏還能在這裏提意見?」
以前支持沈溪的是張永,跟沈溪唱反調的則是胡嵩躍等人,如今情況剛好調了個個兒,軍中將士對沈溪推崇備至,知道再不聽從沈溪的命令,眼看就要下地府見閻羅王了。但張永對於沈溪近來的一些決定卻頗有微詞,覺得是沈溪之前沒有果斷退兵,才導致被韃靼兵馬圍困在土木堡。
張永這個人,性格多疑善變,不僅不願意背負責任,還喜歡遷怒於人,就算明知道是自己胡攪蠻纏,也絕對不會承認。
沈溪解釋道:「我們兵力有限,只能儘量利用現有的條件,最大程度地消耗敵人。經過這段時間的構築,我們的防禦體系基本完備,不別的,僅僅是那些埋設的地雷,就足以讓韃靼人吃一壺。就算敵人攻進土木堡內,結果也不是災難性的,我們還有各種應對手段,一定可以打退韃靼人的進攻!」
張永冷冷一笑,質疑道:「沈大人,您挖的那些深溝,在裏面藏人倒是不錯,但能夠起到你所希望的效果,我看存在巨大的疑問。韃子人多勢眾,只需要按部就班殺過來,把溝壑給填平,咱們就無力應對了吧?」
這次不用沈溪回答,劉序出聲嗆道:「張公公,我們挖都那麼費勁兒,他們要填坑,就更加礙事了。如果他們真有本事,就讓他們填去。在我們佛郎機炮和火銃的威脅下,他們沒個十半月,休想把城外的工事摧毀,到那時候,朝廷的援軍早就到了!」
張永嚷嚷道:「你們怎麼老想好事!?韃靼人有十幾萬人馬,要填坑有多難?至於朝廷的援軍,我們在此已經快一個月了,幾時見到朝廷有過援軍到來?」
沈溪現在升帳議事,每一回都爭吵不休,似乎他手底下這些人更有本事,每次都能找到理由給他出難題,最後雖然證明都純屬沒事找事,但卻讓他傷透了腦筋。
就在沈溪考慮是否有必要繼續開會時,傳令兵跌跌撞撞衝進門來,激動地報告:「報,城東方向有異動,喊殺聲驚動地,似乎有大批人馬正從外面向土木堡殺來,請大人示下!」
這個奏報不清不楚,既不知道喊殺聲從何而起,也不知道交戰的雙方是誰……由於城外溝壑縱橫,不良於行,大晚上斥候都收了回來,情報也因此陷於癱瘓,沒有人知道外面是個什麼狀況。
劉序得意地笑道:「看看,這戰事尚未開始,朝廷的援軍便到了,某些人總該閉嘴了吧?」
沈溪不敢怠慢,心想:「朝廷一直未曾有情報傳來,照目前的情況分析,一旦張家口和宣府淪陷的消息傳到京城,為了避免大軍在野外與韃靼軍隊遭遇,居庸關以西很可能會被朝廷捨棄。」
「從方方面面的情況分析,如今能來援的,只有居庸關隆慶衛李頻的人馬。之前我倒是收到軍報,但卻不知道是否是韃靼人使出的計謀,所以沒有向張永等人通報。」
張永根本就顧不上被人打臉,精神振奮,霍然站起:「沈大人,既然援軍到來,現在我們是否可以突圍?」
「不行!」
沈溪一臉嚴肅地喝止,「情況不明,如果外面稍有動靜咱們便想突圍,是否太過草率了一些?傳令三軍,立即起來整頓行裝,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後,民夫準備好物資輜重,看看那些東西可以丟棄!」
「咱們做好一切準備,不管是不是有援軍到來,都可以萬無一失。諸位,隨本官到城頭上一觀吧!」
朱烈道:「大人,這可是夜裏,又是陰,哪裏看得清楚!」
沈溪沒有加以理會,自顧自去了。在這土木堡中,沈溪雖然是最高統帥,但從來不擺架子,也不喜歡喝斥別人。
胡嵩躍和張永等人跟隨沈溪出了指揮所,往城東方向而去。
……
……
城裏的明軍剛睡下不久便被人叫醒,一個個呵欠連,罵罵咧咧起床從居住的地方出來,很快便聽是援軍到來馬上要組織突圍,瞬間一個個精神抖擻,趕緊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把貼身物品打包背好,然後帶着火銃、弓弩和長槍,到指定地方集合。
沈溪帶着人到了城東的城門樓上,原本土木堡的城牆各處都是裂口,城頭光禿禿一片,但在沈溪率部入駐之後,加固了牆體,城頭上用燒制的青磚修築了城垛,防備韃靼人攻城時弓箭的威脅。
沈溪站在城垛後方,拿着望遠鏡往外看了半,沒看出什麼端倪,而旁邊無論是胡嵩躍等幾名武將,還是監軍張永,都一臉急切,他們迫切想出兵跟韃靼人殊死一戰,就此突圍返回居庸關。
「沈大人,如何了?」
胡嵩躍等人見沈溪正在使用望遠鏡打望,知道那是個神奇的東西,可以像千里眼一眼看到很遠的地方,紛紛猜測沈溪看到了什麼,最好是能看到朝廷幾萬甚至是十幾萬兵馬殺來,不用城內出一兵一卒,韃靼人就已兵敗如山倒。
沈溪搖頭:「城外情況不明,馬上派一個百戶所的人馬從戰壕出去,調查城外的情況……算了,還是我自己去吧!」
四周黑漆漆一片,即便今是十月十五,照理會星月燦爛,但這幾氣都陰沉沉的,烏雲壓頂,根本就看不到星星和月亮。濃重的夜幕籠罩下,站在城頭根本看不到城東十幾里外的情況。在沈溪想來,到了外面戰壕盡頭,或許能看清楚。
胡嵩躍主動請纓:「大人,您先留守此地,讓末將率幾騎前去徹查,之後將調查情況傳回來!」
朱烈撇撇嘴:「老胡,你是不是傻了?城外挖成那樣,你還想騎馬出去?不如聽沈大人的,順着壕溝出去看看,反正那些韃子從來不敢靠近我們挖掘的防禦工事!」
沈溪抬手阻止朱烈的話,道:「這裏我是主帥,一切聽從我的號令……我先出去看個究竟,以煙火為號。如果是紅色的煙火,那兵馬便向東全線出擊,城內不留一兵一卒,傾巢出動。如果是藍色煙火,則按兵不動!」
胡嵩躍等人待沈溪把話完,眼看沈溪就要下城頭召集一隊火銃兵出城,胡嵩躍連忙追問:「沈大人,您就不留一點兒後手,兵馬不是全出,就是全留?」
「否則呢?我們城內一共有多少人馬?敵人又有多少?如果要出兵,自然是傾盡全力,不留後路,如果是繼續據守,自然是按兵不動,還能有第三種選擇?」沈溪反問。
胡嵩躍頓時無話可,只能目送沈溪帶人跳下戰壕,從地道出城去了。
等沈溪離開,朱烈讚嘆不已:「沈大人就是不一樣,做事風風火火,換作別人,一定貪生怕死,哪裏有跟沈大人這樣永遠都是一馬當先?跟着這樣的主帥打仗,心裏亮堂啊!」
張永聞言氣呼呼地看了朱烈一眼,嘀咕道:「現在知道沈大人有本事了,早幹嘛去了?哼,這會兒就算他有本事,也是在逞英雄,早些撤兵何至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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