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之前不想留在圍場過夜,主要是大晚上的吹冷風煎熬太甚,可在這麼一個旖旎而尷尬的環境中,他卻感覺不到任何寒冷,身上反而不斷出汗。
這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沈溪必須打起精神,防止眼前的女人對他有「不軌」的舉動。
而外面盯着的人非常負責任,一直陪伴到篝火熄滅,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黎明到來時,女子靠在帳篷邊緣小睡了一會兒,直到她被一陣靴子踏地的聲音吵醒,外面有幾人過來,隱約聽到有人行禮打招呼,最後傳來的正是張延齡那令人生厭的聲音:「沈諭德,昨夜睡得可好?」
沈溪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掀開帳篷從裏面鑽了出來,張延齡側過頭瞧了一眼,發覺女人在裏面,這才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溪,目光中帶着幾分促狹,還有幾分陰險狡詐。
「下官多謝建昌伯昨夜的盛情款待。」沈溪雖然恭敬行禮,不過態度卻顯得有些冷淡。
張延齡笑道:「難得沈諭德肯賞臉過來,當然要好生招待,沈諭德若有事,可以先行一步,這裏自有本爵料理。之後,本爵會親自登門拜訪。」
張延齡要到自家門,沈溪就一個想法……這分明是要逼宮啊!
因為昨日謝遷有過交待,沈溪這天要隨時準備好見佛郎機使節,暫且不能回城,否則他出了帳篷就想動身,儘快遠離爾虞我詐的權謀之地。
一大清早,佛郎機使節便到來了,他們此時一心想離開大明地界,準備跟明廷商談歸還船隻的事情。沈溪只是最開始佛郎機人抵達圍場時,跟在禮部的人後面過去照了個面,到上午巳時談判尚未結束,沈溪就得到准允可以離開圍場。
沈溪在回去的馬車上,回想張延齡那可憎的嘴臉,心裏不是個滋味兒。
他明白,身在官場有些事情難免會遇到,眼下張延齡只是用官場慣用的手段來拉攏他……想把一個人腐蝕,無非是酒色財氣,恰恰他這年歲和商會背景,對於酒、財、氣都不熱衷,張延齡自然就會想到給他送女人,還是風|流快活一夜後不用負責任的那種。
沈溪回到家中,讓朱山燒了熱水,把自己從上到下仔細洗過……就算沒跟那女人發生什麼,沈溪覺得跟其共處一晚也是一種侮辱,需要好好洗滌一番,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把身心的污垢洗淨。
現在沈溪不得不默認昨天發生的事情,只有這樣,張延齡才會對他放心,不至於會有激烈的報復手段。
人在官場身不由己!
對方佔據絕對的優勢高位,拉攏不得後,採用的報復手段將會極其惡毒,張氏兄弟年歲雖然不大,但劣跡斑斑,很多人因此遭殃。
這就是為人臣子的無奈!
明知道對方是註定記入歷史外戚佞臣名錄且必然會被淘汰的人物,卻在對方得勢時,不得不在夾縫求生存,委曲求全。
這算是「難得糊塗」的最高境界,只是沈溪覺得以他血氣方剛之齡,裝聾作啞到這個地步非常的窩囊。
「相公,妾身來服侍您吧。」
正當沈溪躺在浴桶里想心事的時候,謝韻兒拿着換洗的衣物進房來,同時挽起袖子,想幫沈溪搓背。
沈溪笑了笑,道:「老夫老妻的了,這些俗套的東西還是免了吧,我自己來就好。」
謝韻兒粉面一紅,道:「相公也說是老夫老妻,只要妾身能做到的,當然要盡心盡力……相公看起來像是有心事,可是昨夜在圍場有不順心之事?」
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枕邊人,可有些事卻無法明言,沈溪搖搖頭道:「在朝為官,總有煩心之事,韻兒你不用太惦記,只要家裏安穩就好。」
謝韻兒點點頭,寬慰說:「相公你也要放寬心些,畢竟你還得撐起這個家呢!」說完,並沒有強留下來幫沈溪洗澡,放下衣服轉身出門,但卻讓紅兒和綠兒過來添熱水。
到了下午,張延齡派人把禮物送到,人卻沒親至,只是差人送了封信來。
謝韻兒道:「建昌伯怎會無緣無故給我們送禮?」
「多半是跟我往北關的差事有關,他想利用高明城貪墨朝廷錢糧,讓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沈溪苦笑着解釋。
「啊!?」
謝韻兒大驚失色,「那……那……相公,這可如何是好?」
沈溪眼下也沒太好的主意。
既然張氏兄弟動用美色這一招了,說明他們對這批錢糧志在必得,而高明城和王守仁會先一步送錢糧上路,他則要等到月末才會押送新鑄造的佛郎機炮往邊關去,行程由此錯開……不過對沈溪來說,這倒是避禍的好機會。
「走一步看一步吧。」沈溪幽幽說道。
……
……
下午去圍場的人相繼回城,謝遷找人過來傳話,讓沈溪往謝府走一趟。
沈溪收拾好心情到了謝大學士府上,謝遷已早一步回到家中……畢竟是五十出頭的人了,經過這兩天的奔波忙碌整個人顯得異常疲累,坐在書房的書桌旁,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沈溪,之前跟你交待的差事,陛下另有安排,讓高侍郎和王守仁先一步去北疆,你要等到月底佛郎機火炮鑄好再走。」
謝遷上來便以通知的口吻道。
沈溪沒有把張延齡的事情告之謝遷,因為他知道,以張氏兄弟如今的囂張氣焰,說出來於事無補反倒會招惹謝遷的懷疑。
沈溪問道:「北疆可是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如此趕着上路?」
謝遷笑了笑,擺擺手道:「有些事,暫且不能跟你明說,只需按照陛下的吩咐做事即可。你的任務不輕,把佛郎機火炮送去北疆後,需要留在那兒一段時間,把火炮的日常保養維護以及操練炮手的事情做好,估摸到臘月前你就能回京了。」
十月底出發,臘月前回來,那此行不過就是一個月左右,沈溪想了想,這差事本身並不難,無非是派他護送佛郎機炮,再到邊關做一點兒指導性的工作……但為什麼感覺肩上的壓力越來越大了呢?
「這裏有近年來北關各處的奏報,老夫沒時間細看,你幫忙瞧一瞧,等回頭整理出脈絡和重點……老夫要進宮一趟,你在這裏看過後,自行離開便是。」
謝遷把茶几上的一個木匣子打開,裏面有不少奏本,都是陝西、山西等地以及甘、涼、肅、西、寧夏、延綏、神道嶺、興安、固原等衛鎮日常送到朝廷的奏報。
沈溪一臉迴避之色:「謝閣部,以學生如今的身份,恐怕沒資格看這些吧?」
謝遷沒好氣地說:「你只是替老夫參詳一二,同時順便讓你明白一下如今北關的形勢,別去了後回不來!」
「這些都是非加急的奏本,你且看無妨,是陛下交待的……老夫如今老眼昏花,忙得不可開交,只能勞煩你。但你不能拿回家去看,畢竟規矩擺在那兒……你記默下來,回家整理好後明日一早送到我府上就是。」
沈溪一陣無語,感情謝遷又給自己找事情做,難道是看自己太閒了?
不過這好歹算得上是來自內閣大學士的賞識,弘治皇帝交待讓謝遷看奏本,讓謝遷整理好後寫一份上疏,現在由他來代筆,他現在做的,不就等於是提前體驗一下內閣大學士所做的事情?
謝遷不允許沈溪把奏本拿回家,沈溪只能坐下來先看完再走。等謝遷離開,沈溪便把木匣里的奏本悉數拿出來,按照時間先後順序,一本本翻開來看。
說是普通的邊關奏報,但軍機畢竟是一國之重心,北部邊疆各城塞和衛所申請經費維護城牆、修理器械,都會以奏本的方式上書朝廷,而大多數奏本基本都留中不發,因為弘治皇帝覺得,既然北關沒什麼戰事,能省就省一點,別浪費國庫的銀錢。
就算實在不得不出錢,朝廷也只是出一小部分,大頭則由邊疆自己籌措銀子修繕加固城池,至於兵器,朝廷有幾年沒有給士兵更換過了,這些奏報中很多都提到兵器嚴重老化,將士的訓練和戰鬥力不足……
弘治十一年前,大明北部邊境的情況稍微好一些,那時候有能力卓著的王越在,可弘治十一年後,邊疆叫苦的奏本明顯增多,朝廷對其採取了不管不問的態度。
沈溪代入到弘治皇帝的視角……朱佑樘看到這些奏本,必然心煩意亂,看到開篇就知道後面說什麼,這些一看就添堵的東西寧可放到一邊。
或許正是韃靼人察覺大明對於北部邊疆防禦上的鬆懈,才會選擇對大明開戰,現在只是火篩一部人馬前來劫掠,火篩這一年的幾次劫掠都大獲成功,必然會惹來其他部族眼紅,來年或許就是韃靼人傾巢而動,中原可能會陷入一場更大的危機中。
「先生在嗎?」
就在沈溪看得入神時,門口傳來謝丕的聲音。
謝丕一臉笑容地走進書房,身後跟着個嬌俏的小妮子,正是謝丕的長孫女謝恆奴,「下人通傳說家裏來了客人,本想父親這些年沒在家裏接待過誰,詳問才知是先生到了……先生在看什麼?」
這會兒沈溪已經把奏本看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幾本沒看,不過大致的情況他已了解,當即把奏本放下。
謝遷偷懶,把皇帝交待下來的事情編排給自己做,沈溪覺得這種事還是別讓謝丕和謝恆奴知道為好,否則會影響他們對謝遷的崇敬。
「都是謝閣老交待讓我看的東西……朝廷的事情,你就別過問了。」沈溪笑着回道。
謝丕聽到是朝廷的公事,識趣地不再詢問,倒是謝恆奴笑着道:「七哥,你跟我爺爺在朝廷里一起當官嗎?」
謝丕瞪了謝恆奴一眼,小妮子乖乖住口不言。
沈溪笑着點頭,道:「令祖乃是陛下信任的重臣,我不過是初入官場的毛頭小子,沒有可比性。」
小妮子對於沈溪的坦誠回答很高興,卻怕謝丕趕她回內院,不再隨便搭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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