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是否只有張皇后一個妻子,歷史上存在爭議。
最常為人提及的是弘治年間被冊封為「夫人」的五位宮人,說是弘治皇帝除了張皇后之外,還冊封了五名「夫人」,有人認為這是弘治皇帝的妃嬪。
但有史料證明,其實這五名「夫人」只是皇宮中長久侍奉皇家人的老宮女,而非弘治皇帝私納的女人。
也有傳言說朱厚照並非張皇后親生。
此事聽起來荒誕不經,但在《孝宗實錄》和《武宗實錄》中,都提到一個名叫鄭旺的人物,以及弘治十七年轟動一時的案子,鄭旺妖言案。
話說弘治四年張皇后誕下長子朱厚照之前,宮中一點兒消息都沒傳出來,甚至連文武大臣都不知道張皇后已懷孕。
也就是說,朱厚照是「突然」降生,這很不合情理。
皇帝沒有子嗣,大臣成天跟皇帝進諫要廣納後宮,朱祐樘肩膀上的壓力很大,若是皇后懷孕,皇家應該慎重對待,廣而告之,卻沒想到提前一點兒風聲都沒有,直到誕下子嗣後,朝廷上下才得知。
從那之後,關於朱厚照不是張皇后親生的消息就不脛而走。
當然,這僅僅只是傳聞,朱厚照出生不到一年就被冊封為太子,宮闈禁地又是是非聚集之地,沒人能夠確定真偽,本來謠言止於智者,慢慢地也就沒人再傳了。可是事情卻大有蹊蹺,幾年後即便張皇后生下次子,傳言仍舊沒有斷絕,反倒愈演愈烈。
原因是民間有個叫鄭旺的人,此人不過是武成衛一名普通軍戶,家境貧寒,有個女兒叫鄭金蓮,在十二歲時輾轉被賣到宮中做宮女。
宮女何其多,多鄭金蓮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奇就奇在鄭旺通過一個名叫劉山的太監,經常跟女兒互通一些物品,他把宮外的東西送進去,鄭金蓮則把宮裏的東西讓劉山帶出來,交給父兄變賣改善生活。
鄭旺經常會拿着女兒送出宮來的東西炫耀,吹噓他女兒其實已得到皇帝恩寵,並且太子也是他女兒生下來的。他所拿到的女兒的物品,都不是平常宮女所能擁有的珍貴之物。
此事很快傳到朱祐樘耳中,本來遇到這種事,皇帝應該是殺一儆百,將謠言徹底扼殺,結果朱祐樘聞聽此事後竟然無動於衷。
在很多人眼中,分明是皇帝默認了此事。
一直到弘治十七年,也就是在朱祐樘感覺大限將至,即將傳位給朱厚照時,他才想到這種傳言很可能影響到他兒子皇位的正統,於是命人將鄭旺、劉山等人捉拿,製造出聞名天下的「鄭旺妖言案」。
事情離奇之處遠未結束,弘治皇帝並未讓有司衙門審訊鄭旺,而是親自「御審」,一個江湖騙子和一個宮裏的老太監,值得他親自上陣?
愈發讓人覺得,這是弘治皇帝怕宮廷有什麼秘密泄露出去。
最後的結果是太監劉山被處死,而本來罪責更重的鄭旺只是被判了「妖言罪」和「冒認皇親」兩大罪名,給囚禁起來,鄭金蓮被發配到浣衣局。
在武宗,也就是太子朱厚照繼位之後,就把鄭旺給放了,還賞賜了他許多寶物。
事情的結局,是正德二年,鄭旺繼續堅稱自己的女兒生下太子,這次他就沒能逃過劫數,再次以「妖言罪」被逮捕,然後快刀斬亂麻被判處死罪。
這次鄭旺之死,被看作是朱厚照殺人滅口,就算朱厚照不這麼做,文武大臣,還有劉瑾也會提醒他這麼做。
新皇繼位,最重要的就是血脈純正。
在兩代皇帝實錄中都提到的人物,除了文武大臣外,這麼一個江湖騙子能入冊也算是大有造化。
跟沈溪極為熟稔,如今身為翰林院修撰的王瓚,便曾在史書中記錄過此事,說是他在司禮監教太監讀書時,曾見過有人押着一名宮女到浣衣局,浣衣局的人見到此女皆都肅然,可見此女在宮中地位極高。
後來王瓚才知道此女就是鄭金蓮。
沈溪心想,眼下的下毒案,是否會跟「鄭旺妖言案」有關?
「鄭旺妖言案」案發,那是四年以後的事情了,而如今關於太子朱厚照的身份,仍舊只是民間傳說,若有人覺得,太子不適宜登基,而所謂皇后的子嗣,不過是一個宮女生下來的孽種,而這個宮女所生是否為皇嗣血脈,尚是個未知數。
故此,是否會對欺瞞了天下人的皇后和她的兒女下手?
……
……
既然是懸案,那就是查無實證,輪不到沈溪來操心。
況且,就算他根據後世記載想出案子的諸多疑點又如何?事關皇后和太子清譽,他如何敢對外人言及?
最好還是三緘其口!
而且此案極為神秘,以往宮廷如果出了這麼大的案子,涉案人防止嚴刑拷問,肯定會有人畏罪自殺,結果卻一個都沒有。
在案子發生前,通常會有一些徵兆,比如說皇后於某日某個時辰突然感覺腋下仿佛被蚊蟲叮咬一般,但並未在意,這也沒有!
就算把皇宮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所謂的毒物,有宮女和太監在被打了幾十棍後開始互相攀咬,最後查證也是子虛烏有。
沈溪是外臣,案發後甚至不被允許去東宮給太子講課,這案子算是徹底跟他隔離了。沈溪雖然心裏有些不快,但他知道現在不是鬥氣的時候,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謝遷交待下來的差事完成。
兀良哈和佛郎機的使節,目前都沒到京城,大約會在八月下旬抵達。
而在八月十九,弘治皇帝會親自到西郊校場查看佛郎機炮的事,並沒有因為皇后重病取消和延後,成為當前沈溪最重要的任務。
十九這天清早,剛開城門沈溪就坐着馬車出了城,一路到城西校場進行準備,他得抓緊時間,把所有演示的東西安排好,事無巨細均需他親力親為。
把所有草人擺放好,遠遠一看,還真像幾百名衝殺而來的韃靼士兵,只是這些韃靼人中間的騎兵少了些,本身扎草馬的難度就很大,五軍都督府的人只是隨便扎了幾個出來象徵性地意思一下就算完事。
把草人、草馬準備好後,沒有辦法再用實彈練炮,因為這些用於演示的草人都是一次性的,用過就會報廢。
此後,沈溪開始調整佛郎機炮的射角,這炮威力是大,但若是射偏了覆蓋不了目標就沒意思了。這個時期的佛郎機炮準頭有些差,沈溪定下一些臨場應變的方法,務求做到一邊發炮,一邊調整角度,把整個山坡都覆蓋完。
皇帝要出宮,沿途街道按例是要封路戒嚴,通常會比較麻煩,沈溪料想弘治皇帝到校場時不會太早。
果不其然,快到中午了,宮裏第一批人才趕到,卻是打前站的御林軍和錦衣衛的人馬。
午時過去,鑾駕和百官一行抵達,這次弘治皇帝帶來的人雖不多,卻把內閣大學士和六部主要官員都帶來了。
沈溪心想,這要是朝鑾駕的方向開上一炮,整個大明朝非亂套不可。
馬文升作為兵部尚書,親自主持這次觀禮儀式,他走到近前詢問沈溪:「準備好了嗎?」
其實不用問,一目了然。
除了預備好的佛郎機炮,還有二百名精心挑選的官兵,既定的流程,是先開炮,等把山上的草人打得差不多倒下了,士兵再衝上去補槍補刀。
這也是戰場上的實戰運用!
沈溪點了點頭,手上拿着面小旗,這是他特別設計的。
沈溪道:「馬尚書,是否可以將令旗交與陛下,由陛下親自下令?」
馬文升想了想,覺得有幾分道理……皇帝既然親自來校場觀察火炮發射時的景象,人隔得遠遠的,沒什麼參與感,若是讓皇帝使用令旗發佈指令,決定發炮的時間,皇帝會更有成就感。
看看,這是朕的軍隊,朕的火炮,朕指哪兒他們打哪兒。
馬文升拿着令旗去對朱祐樘說了,等馬文升再回來時,臉上帶着幾分欣喜,顯然對沈溪的這個安排非常滿意。
沈溪早前已跟士兵打好招呼,皇帝的令旗舉起來,是準備,放下就是開炮。
經過兩道傳令,張老五要做到見令後再發射火炮。
當然,只是第一炮會根據皇帝的旗令行事,後面就不用再停頓了,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儘量加快發炮速度。
一切準備妥當。
校場是一片三面環山的谷地中,方圓三四里,為了防止皇帝有危險,鑾駕和百官的位置距離佛郎機炮約莫一里多地,火炮炮口正對的山坡上,草人分佈在半里至一里之間。
鑾駕所在處是一個高台,站在超出地面幾丈的高台上,皇帝可以看清楚發炮的整個流程。
「陛下,可以開始了。」
馬文升再回來時,帶回準備就緒的消息。
英國公張懋笑着問道:「馬尚書,這裏是否會有危險?」
馬文升笑着回答:「公爺久經戰陣,應該清楚火炮的射程怎樣……」
張懋點了點頭,其實他覺得草人最遠處距離火炮竟然有一里感覺很不靠譜,這佛郎機炮哪裏可能有那麼遠的射程?
草人相對還很分散,以張懋一直以來對火炮的了解,火炮是用來轟擊城牆所用,這次演習意義並不大。
朱祐樘的目光落在謝遷身上,道:「要不還是謝愛卿來吧。」
朱祐樘畢竟沒上過戰場,這算是他第一次經歷「戰陣」,手裏拿着令旗讓他稍微有些緊張。
謝遷笑道:「陛下,馬尚書已說明,只需將令旗舉起,再放下便可。」
朱祐樘懸着的心稍微安定了下,可他又不太確定,將令旗舉過頭頂,再放下來,問道:「可是這樣?」
朱祐樘本來是試探一次,問問是否有錯,但在傳令兵眼中,這就等同於下令。
軍令如山。
第二道令旗和第三道令旗幾乎同時落下,隨之便聽到遠處傳來「轟」一聲巨響,把尚有些心不在焉的朱祐樘嚇了一大跳。
所有朝臣的目光落在左前方的山坡上,隨着這一炮發出,排列在山坡最前方的幾十個草人,已經只有一半立着。
「哇!」
人群中發出一片喧譁,這火炮的威力真有這麼大?還是說那些草人摻了假,扎得不牢實,風一吹就散的那種?
就在眾人遲疑的瞬間,很快第二聲炮響也傳來。
「轟!」
又是結結實實的一聲。
這次落點稍微靠後,又是一排草人倒下。
隨即便是接連不斷的炮擊,中間停頓一會兒就是一炮,連續發了十二炮之後,前面終於安靜下來。
不過下一刻,英勇的大明官兵,拿着自己的刀槍和盾牌,呼喝着衝殺向山坡上,將山頭上零星立着的草人給挑破,成為地上的一堆雜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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