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坐着馬車去豹房面聖。
他考慮得很周全:「昨夜陛下受傷,我不顧一切去探望,這件事必被人告知陛下……昨日我去了,今日卻不去,如此倒顯得我昨夜之舉帶有政治目的,讓陛下生疑,反倒不若再次拜訪,順帶把請他出來飲酒的事情說一說。」
沈溪見朱厚照,除了查看傷情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準備把蘇通介紹給朱厚照認識。
在沈溪看來,這是一個不錯的安排。
至於蘇通會收穫什麼,沈溪沒有詳細考慮,只是在斟酌後,覺得有必要把蘇通的特長利用起來,說不一定會收穫奇效。
「至於是幫他,還是害他,難以界定,不過這也算是他人生一大機遇了。」
沈溪到豹房後,讓門口的侍衛進去傳報,稍後出來迎接他的仍舊是小擰子。
換了旁人都無法進入豹房,只有沈溪的情況不同,小擰子出來後上下打量,不解地問道:「沈大人,您來面聖,不怕陛下那邊說什麼?聽說陛下今日問過張公公等人,張公公在陛下跟前告您的狀,說您昨晚到豹房來別有用心。」
沈溪道:「陛下安危,涉及大明社稷穩定,本官前來探望,份屬應當……擰公公引路吧。」
二人進入豹房後,沿途沈溪小聲詢問張苑告狀的事情。
小擰子回道:「這些話,小人是聽陛下跟前服侍的太監和宮女說的,當時陛下身邊除了伺候的奴婢,便只有張苑和麗妃娘娘,麗妃娘娘為大人仗義執言,說大人您做這一切是為了大明,才把張公公的話給堵回去……」
沈溪知道高寧氏為自己說項時,心裏湧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原本光明正大的一件事,卻仿佛被歪門邪道的東西污染,變得不那麼名正言順了,但沈溪卻感覺豹房更容易掌控了,心道:
「高寧氏昨日的話看來不似虛以委蛇,她已當是我的盟友,才站出來幫我說話。她說什麼做什麼,完全可以由小擰子帶出來,同樣小擰子的行動也會被高寧氏監控,如此一來形成巧妙的制衡,豹房內陛下一舉一動可說盡在掌握。」
小擰子繼續道:「陛下對張公公好像更器重了,主要是因為酒樓倒塌時他不顧一切衝上樓救駕,可惜小人當時不在場,沒辦法立功。這次陛下讓張公公查宮市倒塌案,可能他會把一些子虛烏有的罪名栽贓到小人身上,沈大人您可一定要幫小人說話,小人跟這件事全無關係啊。」
沈溪這才知道,原來小擰子有事相求。
涉及宮市屋舍倒塌,沈溪本身沒有話語權,但見到小擰子那哀切的目光,沈溪知道現在豹房局勢大變,原本朱厚照兩次遇刺都是相關責任人的張苑,就因為表現出的忠心一躍成為皇帝跟前最得寵之人,再加上張苑是司禮監掌印,位高權重,隱隱已有接班劉瑾的勢頭,誰都怕他出手報復。
沈溪點了點頭,當即應允下來。
……
……
沈溪見朱厚照的確不難。
沈溪求見時,朱厚照已睡醒,太陽高掛在半空中,因昨夜昏迷一宿,上午雖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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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補了一覺,下午這小子早早便起來,在麗妃攙扶下練習行走。
朱厚照讓麗妃回去,自己則在小擰子攙扶下到了書房,在門口見到等候多時的沈溪。
朱厚照道:「沈先生怎麼來了?嘿,朕身體沒事,都是那些奴才大驚小怪,這不,朕又活蹦亂跳的了?哎喲……」他剛想逞強獨自走上兩步,馬上感覺腿腳不便,身體一個踉蹌,差點兒栽倒,幸好被小擰子及時扶住。
沈溪關切地道:「陛下多保重身體。」
朱厚照自我解嘲,伸出右手拍了拍膝蓋:「不過是崴腳而已,朕乃真龍天子,自有上蒼庇佑,豈會隨便出事?沈先生進去說話吧?」
君臣進入書房,朱厚照沒敢逞強,讓小擰子扶着他到書桌後坐下,沈溪則站在書桌前,就算朱厚照賜座他也只是微笑點了點頭,然後繼續站那兒。
朱厚照道:「沈先生是來求證朕傷情的吧?沒大礙,太醫說休息調養一下就好,朕這兩天會修身養性,等身體完全康復後再操勞國事。」
沈溪沒想到朱厚照如此厚臉皮,以前身體好的時候,你何曾關心過國事?不過他嘴上卻不說破,頷首道:
「陛下身體平安無事,自然再好不過,微臣有軍情稟告,除此之外,還有件私事……」
「私事……?
朱厚照一聽瞪大了眼睛,感興趣地問道:「什麼私事?沈先生先說來聽聽……軍事上的東西,沈先生只管走通政使司衙門上疏的途徑,朕有時間會看,就算沒有及時批覆下去沈先生也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辦理,不必在意朕的看法。嘿嘿,有沈先生坐鎮兵部,朕高枕無憂,沒什麼可擔心的。」
朱厚照根本無心過問朝政,即便關係到軍隊,他關心沈溪說的私事。之前沈溪從來都公事公辦,好不容易從他嘴裏吐露出新名詞,這引發了朱厚照的極大好奇。
沈溪道:「陛下年後兩次受傷,看來是豹房內風水出了問題……「
「對對對。」
朱厚照打斷沈溪的話,點頭不迭,「正是如此,朕也覺得是風水有問題,朕問過司馬真人,真人說跟什麼天狼煞有關,原來那些蠻夷就是天狼星,朕跟他們犯沖,所以朕讓司禮監擬詔,把朝鮮國王冊封了,讓他們的使節團早點滾蛋!」
沈溪才知道這個消息,心裏不由暗自發愁……這小子被人利用了還不自知,不過他沒有發表評論,心道:
「朝鮮人想得到冊封,由得他們去吧,反正對我大明沒什麼妨害……」
沈溪道:「微臣想請陛下出宮遊玩,到京師各處去走走,順帶體察一下民情。」
朱厚照皺眉:「出去走走……也可以啊,但朕現在身體實在不便……」
沈溪看朱厚照的反應,便知道這小子不是不想出去,而是不想跟他一起出去,沒人願意出去遊玩的時候身邊帶着個唐僧一樣囉嗦的老師,不管做什麼都不能盡興。
沈溪道:「臣本打算介紹一個幼年時結交的朋友給陛下認識。」
朱厚照眨了眨眼,側着頭道:「朋友!?沈先生的朋友?這……倒是挺有趣……他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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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也在朝中做官?」
沈溪搖頭:「他是舉子,今年到京城參加會試。此人交遊廣泛,陛下見見他,或許會有所收穫。」
朱厚照本不想跟沈溪一起出遊。
這已不是當太子被關在東宮做籠中鳥那會兒,現在的朱厚照享有絕對的自由,想什麼時候出去玩完全可以做到隨心所欲。
之前他出去玩也找到一些玩意兒,不過相比於豹房裏的熱鬧,還有所有人對他的順從和恭維,市井間的樂趣顯得平淡許多。
但聽說沈溪要帶他去會友,這種感受之前從未經歷過,朱厚照自然而然地提起興趣。
朱厚照眯眼問道:「沈先生昔日故友現在還只是舉子,看來他的學問不是很好,卻不知他那裏有何能讓朕有收穫呢?」
沈溪道:「陛下沒見過他,如何知曉?朕不過是想讓陛下出去走一走,散散心,而不是每日都留在豹房,每天起床來都沒有驚喜可言……若陛下覺得此事不足一提,就當微臣沒說過吧。」
剛才朱厚照還在回絕,現在反而熱心起來,道:「朕的確想出去走走,就讓朕休養兩日,等行動自如,便跟沈先生一起出去遊玩如何?」
沈溪心道:「就算你現在所言發自內心,可過個幾日,以你懶惰的心理,必然不想出去,必須定個時間,讓你不能反悔。」
沈溪問道:「不知陛下幾日後出豹房?微臣也好有所準備!」
朱厚照琢磨一下,伸出手指道:「說兩天就兩天,朕對自己的身體有信心……今日是正月十六,那就正月十八出去玩,時間定在下午,朕白天……很忙,晚上不要太晚回來,朕會安排侍衛負責安保工作,不過會讓他們換上便服……」
現在的朱厚照,怕死得要命,對一切都採取懷疑的態度。不過想想也可以理解,換了誰不到半個月時間連續兩次遭遇生病危險都會有這種防備,此時朱厚照的反應已經算相當不錯了。
沈溪點頭:「那微臣就在兩日後,於豹房門前恭迎陛下,到時候一起赴約。」
朱厚照笑道:「那就一言為定,沈先生還有別的事情嗎?」
沈溪不由皺眉,你讓我先說私事,現在我把私事說完你就下逐客令,感情你就這麼對待朝政的?
沈溪道:「陛下之前決定,今年舉兵平定草原,如今已經過了春節,是時候把最後出征日期定下來,好讓兵部和全軍將士做好準備。」
朱厚照聽到後不由意興闌珊:「出兵的事情嗎?回頭再說吧,不如就等三天後的朝會上商量……哦對了,朝會上商量這種事,必然會被那些大臣否決,是吧?這個……那時間就暫定三月初一如何?」
朱厚照忽然意識到,朝會上談出兵的事情根本就是自討沒趣,不如自作主張直接跟沈溪把事情商定,然後到朝會時通知大臣便可。
沈溪掐指一算,搖頭道:「時間稍微早了些,三月間,草原上冰雪尚未消融,出動大軍所需的糧草輜重恐難籌集齊全。」
朱厚照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那就定在四月初一……先這麼定下來,要是臨時有什麼事情再商議擇期,四月總該沒問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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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恭謹行禮:「微臣遵命!」
……
……
在朱厚照心煩意亂時跟朱厚照談事情,這是以前劉瑾的行事風格。
沈溪發現自己也在遵循劉瑾的套路辦事,雖然就他本心而言不太願意這麼做,但他明白,一旦把事情放到朝堂上,或者讓朱厚照自個兒斟酌考慮,事情不知幾時能定下,出兵之事可能會一再被推遲。
沈溪心道:「草原上各部落的融合眼看就要完成,開年之後,鄂爾多斯、永謝布等部族很可能會被達延部兼併,那時再出兵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輕鬆,非常時期只能採用一些非常規手段。」
到最後,沈溪不由嘆了口氣,對他而言,現在的朝堂實在有些不太趁心如意。
皇帝不能算是個好皇帝,大臣也多為庸碌之人,經歷劉瑾長達數年的清洗,朝中沒剩幾個能手,就連何鑒這樣當初只能在他手下當侍郎的人,現在都成了吏部尚書,執領整個大明官吏考核任免。
沈溪明白,現在做什麼不需徵求別人的意見,儘可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施為,因為朝中能給他更好建議的人,或者說那些見識出眾的人,基本處在中下層,而京城這些執領朝政的高官,一個個都是因循守舊的中庸派。
沈溪出豹房後,徑直去了兵部衙門。
因臨近黃昏,他沒打算在兵部停留太久,只是他有一種責任,看看有什麼緊急軍務需要處置。
等到了地方,沈溪才知道陸完和王敞兩位侍郎當天都沒來。
畢竟朝廷各大衙門都在休沐中,昨夜因朱厚照受傷又把朝中文武官員折騰得不輕,使得今天很多官員需要好好休息,沈溪問了一下,衙門這邊除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只有山東平亂的消息讓他稍微提起精神來。
山東地方奏報,是由胡璉親自發出。
作為朝廷臨時指派的山東巡撫,胡璉已平定地方四股響馬,按照胡璉所說,這幾部流竄於濟北、膠東、泰山等地的響馬被平息後,山東地界主要叛亂勢力已被連根拔除,大軍可以隨時班師回朝。
不過胡璉也說了,直隸臨近太行山一帶依然有亂民流竄,如果需要的話,他可以在返程時繞道前往平定。
沈溪不由輕嘆:「以前用來應對韃靼人入侵的新式火器,現在對付那些流寇響馬,效果果然是立竿見影,不過這也會讓下面的將士產生一種輕慢的心理,等出塞與韃靼人作戰時,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麼輕鬆了。」
沈溪本來準備給胡璉回信,但想到胡璉的主要任務已完成,隨時可以班師,再加上出兵日子已定下,突然想考驗一下胡璉的大局觀和臨陣指揮能力,由其自有發揮。
想怎麼着,由得你來,反正如今北方主要任務便是平息民亂,讓百姓有個安定的生活環境。
胡璉領的是巡撫的差事,但行的卻是平亂主帥的職責,總不能什麼事都由我在京城給你們出主意,等到了真正的戰場上,消息傳遞隨時都有可能中斷,各自為戰的時候多了去,還是隨你們自己發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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