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狀元 第二四三八章 玉不琢不成器

    一群人進了邊軍營帳,卻發現此前裏邊似乎正在進行軍旗推演,中間偌大的沙盤上,城塞和城內街區佈局異常清楚。

    這一點讓京營的人十分汗顏,因為他們不會跟眼前這些人一樣到個地方先研究地形地貌,甚至駐防後還有心思開這種有關防守佈局的會議,從這點上說,因邊軍這幫人跟沈溪久了,對於佈防更有心得。

    「幾位來作何把話說清楚」

    畢竟對方是上門找茬,胡嵩躍脾氣不太好,劉序則基本沒說話,雖然從軍職上來說二人近乎等同。

    宋書沒開口,他手下一名將領大喝道:「沈大人安排,城北和城西由我們京營兵馬控制,為何你們的人要先一步搶奪城防控制權,還不許我們的人上城頭」

    胡嵩躍打量那人道:「你誰啊」

    那人道:「在下趙越齡,乃宋總兵手下」

    胡嵩躍瞥了宋書一眼,不屑地道:「什麼總兵,分明是副總兵,若到了西北,怕是連游擊將軍都做不了」

    「你」

    瞬間京營那邊的人不幹了,紛紛拔出腰刀,邊軍這邊也是揮劍相向,大有一觸即發的跡象。

    「住手」

    本來唐寅在旁看熱鬧,見這架勢不由怒喝一聲,上前擋在雙方中間,厲聲喝道,「你們這是作何內鬥嗎」

    趙越齡舉着佩刀,咬牙切齒地道:「唐先生,您也聽到了,這幫人挑釁在先他們污衊宋總兵」

    胡嵩躍絲毫也不服軟,冷笑不已:「誰污衊他了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

    「你想找死嗎」

    趙越齡當即就要往前沖,對面邊軍的人不甘示弱,雙方火藥味十足,甚至邊軍已有人將隨身的左輪手槍掏了出來。

    對韃靼之戰時,軍中左輪手槍最多就幾把,但之前半年多時間,由沈溪主導京城工坊開始大面積生產,現在邊軍這些沈溪麾下高級將領基本人手一把,子彈也不少,成為沈溪嫡系將領的象徵。

    而這種兵器,顯然不是京營將士能擁有,連宋書也沒得到,給他也未必會使用。所以,京營這邊的將領不知死活,還一個勁兒地在那裏咋呼。

    唐寅急了,他見識過左輪手槍的威力,如果在他眼皮底下這群人內訌,必然會發生死傷,那他以後就沒臉去見沈溪,他的仕途生涯就要到此結束,張開雙臂怒喝:「你們想被軍法處置嗎」

    沒有人願意被軍法處置,自然也不願意動手,這些人就算再衝動也知道這麼做有何後果,到底都是職業軍人。

    宋書一擺手,趙越齡只能後退,而那邊劉序也過來拉住衝動莽撞的胡嵩躍有宋書和劉序出面,這場風波稍微緩解些許。

    唐寅見情況有所好轉,但雙方仍舊劍拔弩張,一觸即發,只好繼續站在中間,冷聲道:「有事說事,胡將軍、劉將軍,既然沈大人有命令由京營兵馬防備城西和城北,為何你們不遵軍令」

    胡嵩躍道:「什麼不遵軍令我們只是按照規矩辦事以前跟沈大人出征,到了哪裏都是我們的人控制城防,這次進城後不等沈大人吩咐便已將四面城防都佈防完畢,是他們去晚了,怎麼反而怪到我們身上來了」

    「你們搶先佔據城防,怎反咬一口」宋書身後另外一名京營將領出來質問。

    胡嵩躍還想說什麼,卻被劉序拉住。

    劉序語氣相對平和些,道:「有關入城後的防備,我們早在入城前便安排好了,進城後才臨時得知大人有意安排京營負責城西和城北,但此時我們的人已經完成佈局,如果臨時變更的話,難免會造成防守上的混亂,出了問題沒人能擔當,此乃事急從權唐先生,您跟沈大人到過草原,當營防和城防何等重要,能理解我們吧」

    京營將領非常生氣,他們統率的人馬畢竟比邊軍多,但現在入城後最關鍵的城防問題跟他們半點關係都沒有,面子受到極大的傷害,這是他們無法承受的,一個個惱羞成怒,就差出來干架。

    宋書沒有發怒,臉色陰冷:「如今看來,有人非但不聽沈大人號令,還倒打一耙,故意看我們出糗如此就別怪我們動真格的,讓那些看不起我們的人知道,這天子腳下的人馬也不是吃素的」

    「對,把城防搶回來,大不了就干一仗誰怕誰」京營這些老爺兵是沒什麼本事,但個個都心高氣傲,畢竟是在皇城根兒駐紮,總覺得高人一等,他們哪裏能忍受被來自西北的一群「鄉巴佬」欺辱

    「誰怕誰」

    這次不但胡嵩躍不服軟,連劉序及其身後一群西北將領也都鼓譟起來。

    看到這架勢,唐寅心中閃過一個念頭:「當個主帥真不容易,碰到的全都是這些破事還沒打仗就出現矛盾」

    「你們不把本官放在眼裏,是嗎」

    唐寅這會兒沒辦法,知道光說和已經無效,只能拿出一點氣勢,「誰再不服從本官號令,信不信本官直接拿他治罪」

    這一聲厲喝,唐寅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有點歇斯底里的意思,不過他依然顯得底氣不那麼足。

    他的官職為正七品,眼前這幾位哪個品階不比他高

    就算是剛才說話的趙越齡,官階也比他高。

    但在大明,文官跟武將始終有區別,而唐寅作為沈溪幕僚,代表着沈溪,在這裏有足夠說話的資格。

    本來唐寅可以袖手旁觀,但現在他有一種強烈的使命感,那就是一定不能讓眼前這群人出事,這不但關係到自己的前途,也是為了接下來作戰以及保全沈溪的名聲。

    唐寅發話後,在場之人終於平靜下來,不過雙方仍舊沒有罷休的意思。

    唐寅繼續喝道:「本官不問你們道理,現在的問題是沈尚書的命令重要,還是你們自己的面子和所謂的規矩重要上了戰場,沈尚書安排你們執行任務,難道你們就可以自作主張,越俎代庖到時候出了問題,你們能承擔得起」

    劉序語氣堅定:「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狗屁不通」

    唐寅顧不上斯文,只能拿出蠻橫的態度,大聲痛罵,他不再考慮劉序的面子問題,直接道,「你們現在領兵在外嗎沈尚書這麼說,那是他有主見,臨危時果斷應變,方取得一場又一場勝利你們自問有那本事」

    如果唐寅拿別人作比較,這些人必定不服,會說憑什麼我不行

    不過對象是沈溪,他們就沒轍了,就算再心高氣傲,心裏也都會想,沈大人非一般人,每次作戰都隨機應變,屢屢絕處逢生,且都以少勝多,最終大獲全勝,憑自己那點本事可做不到

    唐寅不給這些人反駁的機會,喝道:「現在沈尚書沒出來干涉,難道你們以為沈尚書就不知情沈尚書只是想給你們機會,心平氣和坐下來商議誰知道你們竟然變本加厲現在本官代表沈尚書發佈命令,胡嵩躍、劉序,你們馬上安排人手,將城北和城西的人馬撤下,換上京營的人馬」

    胡嵩躍不滿地道:「唐先生,不是我們不想聽從你的號令,但現在並非沈大人下令,出了事誰負責」

    唐寅罵道:「負什麼責賊寇都被趕到齊魯境內了,這裏說是戰區,但實際上就換防那麼點兒時間,能出什麼問題退一步講,如果怕出問題,那就等京營兵馬佈防完成後,你們再從城頭撤下去,如果這樣還覺得不行,那撤下去的兵馬就在距離城頭百步的地方待着,等真出了問題你們再接管防務不遲」

    唐寅話音落下,兩邊人都不作聲。

    雖然爭論很兇,現場氣氛劍拔弩張,大有打開架勢幹上一架的意思,但說到底他們心裏還是發怵,到底是在沈溪麾下,若是被沈溪以軍法處置的話,誰都討不了好。

    不過都是軍人,骨子裏都不甘示弱,一邊上門挑釁,一邊出言不遜,彼此都缺少個台階下,現在唐寅為他們提供了這樣的台階。

    半晌後,劉序道:「唐先生如此說,未免有些偏幫了吧」

    唐寅瞪着眼睛道:「本官偏向誰了一切不過是以沈尚書軍令為準,如果你對本官有意見,那就去跟沈尚書請示,到時候沈尚書不以軍法處置就算好的」

    宋書背後的人還想跳出來叫板,卻被他攔下,顯然宋書在這件事上有一定忍讓心理,或者說他知道不好得罪眼前這些戰功赫赫的邊將。

    這些人全都是沈溪嫡系。

    沈溪不出面,往好的方向想是沈溪暫且不知或者不想干涉,讓他們自行解決,說不好聽沈溪有心偏幫嫡系,專門等他們上門來鬧事,然後找個由頭打壓。現在唐寅總歸出來說了「公道話」,若有不開眼的傢伙再出來惹是生非,事情就難解決了。

    現場又是一陣沉默,唐寅見狀眉頭一挑,大喝道:「還等什麼下令換防」

    唐寅終於也沒好脾氣了,此時他的耐心已經耗盡,既然文人做派在軍中行不通,那就只有拿出強硬手段應對,尤其現在他面對的是一群驕兵悍將,自然要拿出氣勢來。

    以前不管唐寅說話辦事都少一種氣魄,不過經歷了西北對韃靼之戰的殘酷,又當了幾個月縣官,讓他身上突然多了文官的蠻橫,這是大明幾十年來以文制武形成的儒生面對武將時的心理優勢,也是狂放不羈的唐寅與生俱來的氣質。

    「既然唐先生如此說,那我們便先派人去通知一聲,讓京營兵馬接防不過我們撤下的人會留在城下等候,若城防出現問題,別怪我們的人再次接管防備」

    劉序出來說了一句像是妥協,卻帶着幾分強硬的話。

    宋書道:「那就多謝劉將軍通融了就算諸位跟着沈大人在西北建功立業,但還是要守軍令,要知本將軍也曾跟着沈大人出生入死,因功才升遷到今日的位置,本將軍手下弟兄沒一個是孬種不信咱走着瞧」

    「哼」

    胡嵩躍冷哼一聲,不接宋書的茬。

    在雙方首領都做出表示後,帳篷內對峙的兩邊才收起刀兵,那股劍拔弩張的氣氛卻久久未消散。

    唐寅從軍帳出來時,發現背心冷颼颼的,身上不知何時已大汗淋漓,額頭上的汗珠不斷往下掉落,但在帳內他卻絲毫也沒發現。

    「沈尚書真夠可以的,這麼大的事都不過問,卻讓我碰上了。」唐寅有些懊惱,不過隨即他想到一個問題,「當時好像是我讓他們別去找沈尚書難道說沈尚書到現在還不知發生何事」

    本來事情跟唐寅無關,但他實在放心不下,便親自前往現場監督換防之事,之前已經換防過一次的城門再次換防,這次出面的人不少,連宋書和胡嵩躍等人都親自往城西和城北去了。

    唐寅跟在人群中,等到了城西,看到從城頭上下來的王陵之以及其統率的官兵時,大概能感覺到這群驕兵悍將的不滿。

    他們不放心把城防交給實戰經驗基本為零的京營兵馬,不過唐寅的建議也得到一些人認可,就算把城防交給京營,但可以派出部分人馬在靠近城牆的地方駐紮,遇到敵情隨時可以上到城牆增援。

    雖然這種方式會顯得滯後,無法第一時間應對敵襲,但始終賊寇要攻城不是易事,總歸有反應時間。

    更加重要的是,唐寅的建議契合軍令,如果回頭被沈溪追究他們抗命的問題,頗讓人頭疼主帥的命令都不遵守,那戰場上也就不成規矩,他們到底是軍人,知道遵守軍令的重要性。

    唐寅在城西監督完換防後,馬上又跟着隊伍往城北走,王陵之不打算跟着唐寅去城北,逮着機會過來跟他搭話,順便表達不滿:「如果出事,那就是大事,賊人若來襲的話,城牆失守意味着城池失守」

    唐寅本對王陵之客客氣氣,但隨即想到與胡嵩躍等人相處的情況,光靠容忍沒有任何效果。

    他心道:「在這群大頭兵面前,只會空講道理那就是白痴」

    唐寅當即板起臉來:「沈大人的軍令必須無條件執行,有不滿可以去跟沈大人當面說」

    王陵之一怔,沒料到之前一直和顏悅色的唐寅會變得如此囂張,王陵之往旁邊的劉序身上看了一眼。

    劉序衝着王陵之使了個眼色,大概意思是能不爭就別爭,沒好果子吃。

    「出了事,你負責」

    王陵之拿出不服氣的態度,但到底沒跟唐寅對着幹,他也發現違背沈溪的軍令不是什麼好事,他算是沈溪真正的嫡系,必須要維護沈溪這個主帥的權威。

    軍中數年浮沉,有林恆等人在旁對他進行指導,王陵之的頭腦總算開竅了。

    城北換防,唐寅仍舊親自監督,等完成已是二更天。

    唐寅總算鬆了口氣,準備回營休息,又怕沈溪不了解軍中發生了什麼而耽擱大事,所以還是先去了一趟驛館。

    到了地方,依然被告知沈溪休息了,讓他不要打擾。

    唐寅走後,沈溪站在二樓的窗戶前看着下面的情況,似乎讓唐寅出面解決問題是很有趣的事情。

    「老爺也是,唐大人明明有事找,為何你要躲着不見難道真不怕軍中內訌」

    惠娘對事情的前因後果有所了解,之前沈溪處理公務,惠娘一直在旁作陪,倒是李衿早早就休息了。

    到了河間府城,住進驛館,沈溪任性地把二樓包了下來,不讓其他人打擾,這樣他跟惠娘、李衿間便有了一個相對隱秘的空間。本來沈溪想讓惠娘早點睡,但惠娘已習慣行軍途中睡覺,到晚上跟沈溪一樣變得頭腦清醒,這也跟惠娘有意識習慣沈溪的作息有關。

    沈溪笑道:「這點事還要我出面,那我真要累死了唐伯虎不是沒本事,只是他以前刻意壓抑自己,自暴自棄,現在的他要為自己的前途着想,不努力都不行而且這件事本來就是他主動承攬的,又不是我派他去解決問題,當然他要負責到底」


    「老爺有識人之明,妾身就不多問了。」惠娘覺得,沈溪做什麼都有計劃,就算不成功也有後着,便不再多問,坐下來為沈溪研墨。

    此時沈溪正準備給朱厚照上奏,有關這兩天行軍的情況,還有未來一段時間的打算,當然也包含他在行軍途中得到的一些前線戰況,一併上奏,這算是他出征以來的第一次上奏。

    沈溪邊寫邊道:「也不是說我有識人之明,而是我覺得讓唐寅繼續混日子,做一個放蕩不羈的儒生太可惜了,不如放他到官場上好好歷練一番。現在他終於可以獨當一面,但統籌大局的話,稍顯力不能及。」

    「要看多大的事了。」

    惠娘道,「如果讓他領兵肯定不行,但管好軍需後勤,應該沒什麼問題,他不是當過知縣嗎」

    沈溪笑道:「你當他當知縣政績很好到任不過三個月,就接連被人告狀,好在知道人是我推薦的,事情沒鬧大,我甚至沒告訴他具體情況他自我感覺很良好,以為自己當官頗有成就呢」

    惠娘驚訝道:「這怎麼會這樣」

    沈溪道:「官場上的事,並非說你有能力就會被人推崇,他不能說沒能力,只是經驗不足,一來就嚴格辦事,大肆清查田畝,以圖增加稅賦隱田可是朝廷頑疾,這朝中做官的,哪個名下不是有幾百畝幾千畝掛靠田他一來就捅婁子,雖然本心是好的,但得罪的人卻很多,我不得不把他拉到軍中來」

    聽沈溪這一說,惠娘恍然道:「原來老爺是想保護他。」

    「算是吧。」

    沈溪點頭道,「他頭腦不錯,但官場人脈,還有處理事情的圓滑和兼顧大局的能力,尚需鍛煉,這次帶他出來,是想讓他多接觸一下地方形形色色的人物,讓他學會跟官員和士紳溝通,而不是總拿出一副桀驁不馴的姿態處理事情以前他連我的面子都不給,怎麼能放下架子接觸地方士紳」

    惠娘想了下,搖了搖頭,不太理解沈溪這種培養人的方式。

    雖然是朋友,但唐寅的性格並不適合做官,沈溪有點揠苗助長的意思,但既然沈溪決意如此,惠娘也不會幹涉,那是朝廷的事,她恪守身為女流之輩不多問朝事的傳統,哪怕自己的男人在朝中幾乎可以隻手遮天。

    沈溪沒再說唐寅的事,在一個女人面前講用人之道,頗有驢唇不對馬嘴的意思。

    沈溪道:「在這裏休整一日,後天一早便出發,你跟衿兒好好休息,別總想如何才能討我歡心,有你們在身邊作陪便可。如果你們想出去走走的話,我會派人保護你們。」

    「算了。」

    惠娘搖頭道,「暫時城內不太安穩,妾身這兩日便跟衿兒留在驛館安心伺候老爺便可」

    兵馬會在河間府城停留一日,因而沈溪並沒打算早起。

    一早便有人在驛館樓下等候,沈溪下樓時已是日上三竿,最初來的人,比如說王陵之和宋書等人已回去,只留下唐寅和張侖等候。

    朱厚照對沈溪很信任,以至於軍中連監軍太監都沒有設,這讓下面的人跟沈溪溝通增加了一定難度。

    軍中做主之人只有沈溪,旁人都難以決斷。

    「沈大人」

    沈溪下樓梯後,張侖和唐寅趕緊站起來行禮,態度畢恭畢敬。

    沈溪一擺手,示意二人不用多禮,隨即輕鬆地道:「今日不用出發,沒打算早早起來打理軍務怎麼,你們有事嗎」

    唐寅這邊還沒說話,張侖已驚訝地問道:「沈大人莫不是在言笑昨日軍中發生那麼大的事情還是讓唐先生跟大人說吧。」

    或許是考慮到自己雖然地位顯赫卻沒有相應的職務,張侖選擇讓唐寅來匯報。

    唐寅面色凝重:「沈尚書,昨日京營跟邊軍爭奪城西和城北戍衛工作,差點兒大打出手,好在及時化解。」

    沈溪道:「現在事情解決了吧」

    「暫時解決了。」

    這次回答的人變成張侖,「多虧唐先生,他居中調和,兩邊的人才沒打起來,不過當時情況危急,誰都不服誰。」

    沈溪點了點頭,道:「解決就好,本官不想過問具體細節,兩位可以先回去了。之後本官會開個會,把昨日之事拿在會上說清楚。」

    「是,大人。」

    張侖並非是沈溪幕僚,更像是軍中閒散之人,走到哪兒都暢通無阻,但也有避諱,在沈溪明擺着下達逐客令後,他趕緊收拾心情離開驛館。

    唐寅則沒着急走,似乎還有事情要對沈溪說。

    這邊已有人為沈溪準備好早飯,沈溪示意唐寅一起用餐,到了桌子前唐寅卻沒有跟着沈溪一起坐下,神色拘謹,道:「沈尚書不可能不知昨日情況,應該故意不露面吧」

    沈溪笑了笑,問道:「伯虎兄何出此言在下不過是一時偷懶,你怎說得就像見事不管一般坐下來說話吧。」

    唐寅不肯落座,道:「沈尚書應該出面,早些將問題解決,而不是放任矛盾擴大昨日在下解決問題,不過是適逢其會,若兩邊衝動些,或許直接便開打,到時出現死傷,不是在下難以向您交待的問題,連沈尚書也無法跟朝廷交待吧」

    唐寅臉上滿是擔憂之色,沈溪見狀也就不再言笑,神色顯得嚴肅起來:「既然伯虎兄說了,那我也就直言不諱,其實昨日之事我的確知曉,不過早就料到他們鬧不出太大的風波,這是考驗他們自制力的方式,同時也有意讓伯虎兄鍛煉一番。」

    「果然如此」

    唐寅驗證心中的想法,打量沈溪道,「沈尚書對在下如此信任」

    沈溪攤攤手:「你不在的話,他們沒法分出輸贏,自然不會動手。你在現場,他們就算開打,也斷不至於鬧到兵變的地步,哪怕真的鬧出不愉快我就不能處理現在的問題是,這群人個個自命不凡,都覺得自己有本事,想完成使命,建功立業,但他們也明白這場戰爭不是光靠個人的力量能完成。所以」

    唐寅望着沈溪,想聽到更進一步的解釋,但沈溪好像故意吊胃口,話說到一半便停頓了。

    「到底沈尚書想要達成什麼目的」唐寅本不願入坐,但沈溪故意賣關子,他不得不坐到沈溪對面。

    沈溪望着面前的稀飯以及河間府名吃火燒驢肉,先咽了口口水,但還是強忍腹中飢餓,心平氣和地道:

    「我麾下不要沒本事的人,也不要那種自作主張、總喜歡給自己加戲的人,這次就當是檢驗一下他們的心性,磨一磨他們的脾氣誰不趁我心意,我就會將他趕走,哪怕以前我帶過的人也一樣。」

    唐寅皺眉,對沈溪的說法非常驚訝,這顯然不是一個主帥應該有的想法。

    沈溪道:「要不是伯虎兄出面,或許真會釀出亂子,因此我不能完全原諒那些不遵從號令之人。出了事,現在化解簡單,如果到了戰場上再暴露出來,那就是性命攸關之事。」

    唐寅搖頭:「所以沈尚書便冒着軍中譁變的風險,檢測他們的忠誠現在情況怎樣那群武夫,在被激怒的情況下,哪個不亂來難道指望他們跟個讀書人一樣講道理他們中間,向來都是誰聲音大誰就做主」

    沈溪又攤手:「你就當他們本來就沒多少本事,需要好好調教便可這不,伯虎兄你做得很出色,知道跟他們心平氣和說話沒用了麼」

    唐寅望着沈溪,又是一副難以理解的神色。

    沈溪終於拿起碗筷,先喝了一口稀粥才道:「你當我調教這些人沒花心思嗎這些桀驁不馴的將領,哪個就從一開始便願意聽從我號令當初一個個沒給我拆台就算好的,現在看起來明事理,好像胡嵩躍、劉序和荊越這些人,哪個沒挨過我罰打他們都是輕的。」

    「不過結果還算好,一次次勝利,他們知道在我麾下怎麼才能打勝仗,開始知道守規矩,誰想這次他們又跟我鬧騰不好意思,在我手底下,只有軍令,誰不遵守誰就要挨罰,今天也一樣,所以中午的軍事會議,昨天那些惹事的傢伙一概會被懲罰,這回答伯虎兄滿意了嗎」

    唐寅道:「那若是在下犯錯呢」

    沈溪側目望着唐寅:「難道伯虎兄覺得自己可以例外草原一戰,你以閒人的身份跟在軍中,可以隨心所欲,但這次,你是正經的幕僚,在朝廷的花名冊上是有記載的我說好聽的稱呼你一聲伯虎兄,若你犯了錯,別怪我直接喊你名字」

    雖然沈溪說的話不客氣,唐寅卻一點脾氣都沒有,他希望的就是沈溪拿出這種態度,如此他才有更大的自信跟着沈溪打勝仗,讓自己的前途更光明。

    沈溪道:「如果沒別的事情,我要吃飯了伯虎兄,你要吃的話就加雙筷子,不吃的話請便吧。」

    唐寅起身:「在下一早便吃過,就不打擾沈尚書您了,在下告辭。」

    唐寅很懂規矩,行禮後先退兩步,再轉身離開,儼然如那些來見沈溪的將領一樣。

    沈溪望着唐寅的背影,搖搖頭,繼續享用早餐。

    中午軍事會議,沈溪派人通知特定的人到軍帳開會。

    昨日發生衝突的幾位,以及那些沒有遵守命令的人都被叫到軍帳,即便沈溪和唐寅沒透露這次會議的內容,這些人還是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軍中鬧事,差點引發兩軍火拼,這種事放到一般文官主帥身上都不會坐視不理,更何況是向來治軍嚴明的沈溪

    所有將領到齊,京營和邊軍依然是涇渭分明,立在那兒在用仇視的目光望着對方,因沈溪沒來,他們只能以這種方式對峙。

    讓他們在中軍大帳直接干架,他們還沒那膽子,如果說昨日的事情只是小錯的話,誰在中軍大帳內鬧事那就是一等一的大錯,被砍腦袋也怨不得別人。

    終於過了午時,沈溪姍姍來遲,身邊只是帶了唐寅和馬九。

    沈溪剛進大帳,一群人馬上行禮,聲音整齊:「大人。」

    沈溪拋下一句話:「昨日犯錯之人,自己出來領罪,一人二十軍棍,不領罰直接逐出軍中」

    這話非常乾脆,連懲罰力度也說清楚了,由不得在場的人不驚愕。

    出來領罰等於要挨打,而不領罰連兵都沒法當,從某種程度而言,逐出軍中比殺了他們更難受。

    胡嵩躍和劉序毫不含糊,在旁人遲疑時走出來,半跪在地:「大人,卑職知錯」

    「還有呢」

    沈溪環視在場之人。

    王陵之遲疑一下,也走出來半跪在地,同時出來的還有幾名沈溪的嫡系將領,這些人曾追隨沈溪出征草原,昨日鬧出矛盾他們算是始作俑者繞開沈溪軍令行事,是這些人一起開會拿出的結果,此時他們不覺得沈溪只會追究他們在營地中刀兵相向,不遵軍令也是大罪。

    京營那邊看邊軍這邊跪下不少,心中絲毫也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而是一陣膽寒。

    這會兒沈溪問的不是那一方罪行,京營這邊昨日帶人上門挑釁,甚至出言不遜,也都有過錯。

    就在一些人考慮是否出來領罪時,宋書上前兩步,單膝跪地:「末將願領罪昨日之事,錯全在末將一人之身,望大人不要懲罰末將的這些部下。」

    「總兵大人。」

    宋書身後這群人感念宋書恩德,一個個臉上全帶着不忍及不忿之色。

    宋書此舉很仗義,想要代替手下受過。

    沈溪冷聲道:「怎麼,宋將軍是想承擔所有責任你可知這軍中乃最講規矩之處,誰的過錯就應該由誰來承擔」

    「大人」

    宋書想解釋兩句,他沒想到自己的舉動會開罪沈溪,本來他就擔心沈溪會對嫡系將領有所偏袒。

    趙越齡跪下來:「大人,卑職有錯,當時乃是卑職挑釁,說了一些不中聽的話,才惹起事端。」

    「還有卑職」

    不多時,地上跪下一片。

    京營的人好像人心更加齊整,不但因為他們對沈溪偏心嫡系人馬有所防備,更因宋書挺身而出,讓他們覺得自己要用某種方式進行回報。

    沈溪冷聲道:「當時拿出兵器之人,一人領受十軍棍,邊軍不聽號令者,一人二十執行吧」

    沒等沈溪做別的指示,已有侍衛進來,兩邊各立兩排,等候這些將領自己前去領受懲罰。

    本來京營的人很不忿,但此時已顧不上跟誰爭,先要惦記自己的屁股,他們的十軍棍畢竟還能承擔,而沈溪似乎也很公道,畢竟邊軍的人不講理在先,他們不過是被迫應對。

    現在邊軍將領一人二十軍棍,比他們多受一倍的懲罰,看起來公平合理。

    但軍中沒有完全公平的事情,京營的人自然不會人人都服氣,許多依然心懷芥蒂,琢磨着怎麼找回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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