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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從五軍都督府出來,朱暉的馬車果然等候在外面,朱暉本人正站在馬車旁,跟一名陌生將領說話。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見沈溪出來,朱暉緊忙迎上前。
「見過沈大人。」
那名三十多歲的將領對着沈溪行禮,「末將乃京營游擊將軍朱坎。」
沈溪點了點頭,他並不認識眼前這人,不過他是兵部尚書,多多少少對京營將領有個印象,知道這個朱坎是外地千戶,後來調到京營任職,至於通過誰的關係尚且不知,但這個人能跟保國公這種級別的人都說得上話,也說明朱坎應該是有一定背景和實力。
朱暉笑道:「這位朱將軍可是個能人,尤其在治軍上,之厚你可以多提拔他。」
沈溪沒想到朱暉會給他舉薦將領,他只是點點頭,沒有就此進行評點,隨即朱坎行禮後往五軍都督府內去了,似乎是有公事要辦理。
等人走後,朱暉沒再提關於朱坎的事情,道:「之厚,咱也不杵着了,一起回去,隨時可以讓家裏準備好酒席,咱老少二人可要好好喝兩杯……來來來!」
說話間朱暉引沈溪上馬車,沈溪卻一抬手道:「保國公請見諒,在下還有點兒公事要處理,不如等入夜後再親臨府上……您看如何?」
朱暉一怔,隨即臉色有些不悅:「之厚,咱不都說好了嗎?怎麼突然改主意了?再者有什麼大事,非要今天辦不可?以老夫所知,陛下可是給了假期讓你休整,你沒必要這麼拼吧?」
沈溪道:「實不相瞞,在下稍後便要去覲見陛下。」此時朱暉已等了不少時候,明擺着是要堵門帶他回府,沈溪現在京城內已樹敵不少,並不想跟朱暉交惡,不管對方是什麼人,但至少作為世襲勛貴,在京城人脈非常廣泛,沈溪不得不暫時做出妥協。
現在只有抬出朱厚照才好使,至於面聖說什麼,沈溪還沒想好,暫時只當是一種託辭。
朱暉聽到後不由嘆了口氣:「之厚,你要去面聖,老夫自然阻攔不了你,但你今晚可千萬別爽約,老夫在府上為你準備好酒席,也不請旁人,只咱老少坐下來對飲……你不會不給老夫這個面子吧?」
沈溪微笑着點頭:「保國公,您莫非是不相信在下?不過喝頓酒而已,又不是什麼鴻門宴,再者就算是龍潭虎穴,在下闖的還少了嗎?」
朱暉又是一怔,隨即笑道:「真是說不過你,但這樣也好,等你面聖后,沒了牽掛,喝起酒來更舒心,席間我跟你介紹一下京城的情況……下一步你就該當吏部尚書了吧?到時候或許咱們見面的機會更多,未來朝堂終歸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
朱暉一邊出言恭維,一邊卻又故意試探。
顯然朱暉也想知道沈溪下一步計劃是什麼,又或者從朱厚照那裏得到怎樣的承諾,今後的傾向如何。
可惜沈溪不會輕易在朱暉面前表露什麼,簡單寒暄後便行禮告辭,朱暉又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沈溪一定要登門。
……
……
「老爺,轎子已備好。」沈溪跟朱暉作別後,旁邊朱鴻等侍衛靠攏過來,轎子就放在沈溪身前。
今時不同往日,沈溪已不再是曾經那個奔波勞碌命的小跑腿,現在他已成為大明炙手可熱的風韻人物,出門不能再跟以前一樣步行或者以馬車代步,開始乘坐官轎。
「嗯。」
沈溪點了點頭。
他正準備進轎,朱鴻問道:「老爺,這是要往何處去?」
「去豹房。」
沈溪道,「我準備去覲見陛下。」
朱鴻沒料到沈溪居然會主動前往豹房,他本以為沈溪只是到兵部和五軍都督府衙門辦理交接,隨即就要回府休息,不過沈溪的命令不容懷疑,回到京城後,他只是沈溪身邊的跟班,之前的軍職雖然保留了,但何時重新擔任將官,連他也不知道。
沈溪的轎子往城東去了,一路到豹房門口,沈溪剛下轎子,大門裏面便有人出來,不是普通侍衛,而是錦衣衛指揮使錢寧。
「沈大人?您老為何到這裏來?」
錢寧見到沈溪,不復之前傲慢無禮的模樣,變得謙恭有禮,好像把沈溪當作親爹一樣尊敬。
沈溪道:「錢指揮使怎麼知道在下會來?」
錢寧搖頭苦笑:「沈大人切莫以為小人是得到什麼風聲專門在這兒等您,實在是今日來求見陛下的人太多,小人只能在這裏逐一阻擋……不知您有何要緊事?」
沈溪語氣平靜:「本官前來求見,自然是有要事跟陛下商議。」
錢寧面色為難,搖頭道:「奉勸沈大人一句,有事的話還是過些日子再來吧,陛下現在誰都不見。」
沈溪道:「你不去通傳怎知道陛下是否會賜見?麻煩通稟一聲,就說本官事情緊急,若錢指揮使不想親自進去說話,麻煩告知當值太監一聲也可。」
錢寧臉色陰沉,以為沈溪不相信他的話,當即道:「沈大人若不信也沒辦法,小人這就進去通稟擰公公,看擰公公是否能幫沈大人爭取到面聖的機會……」
隨即錢寧匆忙進了豹房大門。
過了一炷香時間,小擰子在錢寧引路下急匆匆出來,見到沈溪後恭敬行禮,道:「沈大人,陛下請您進去。」
錢寧臉色多少有些尷尬,他之前信誓旦旦說皇帝不會賜見,但小擰子只是隨便進去通稟一聲,沈溪馬上就得到准許可以見駕,這讓錢寧多少有些吃癟。
不過這件事也讓錢寧清楚地意識到,沈溪跟別的大臣有着本質的區別,面聖根本就不算是事。
「沈大人,裏面請吧,小人為您引路。」
錢寧主動過來獻殷勤,這反應讓小擰子非常氣憤,他上前阻擋:「錢指揮使,沈大人要去面聖與你何干?你只管守好門口,別讓無關人等靠近,惹陛下不快……至於引路的事情,還是交給咱家來做吧!」
此時接近沈溪儼然變成一種難得的人脈資源,不是所有人都能享有這種福利,錢寧只能悻悻地往旁邊撤去,隨即小擰子過來,恭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沈大人裏面請,陛下已久候多時了。」
……
……
沈溪在小擰子引路下,走到豹房內部一個清靜院子的花廳里,此時朱厚照正坐在靠窗的桌旁,擺弄着上面的木製物件兒,旁邊除了江彬外再無旁人。
路上小擰子就開始抱怨,自打朱厚照帶江彬回來後,走到哪兒都要帶着,江彬並不是宮裏的太監,沒有去勢,卻一躍而皇帝身邊的近侍,可以自由出入豹房任何地方,實在於禮法不容。
「見過陛下。」沈溪行禮。
朱厚照一抬手:「沈先生免禮,朕本來還在想,沈先生應該會多休息幾天,沒想到才過一晚就來見朕了,如果是為之前的賞賜來謝恩的話,大可不必,之前賜給先生的那些不算是朝廷的正式封賞,只是朕的一點心意,也是沈先生浴血疆場應得的獎勵。」
沈溪本來就不打算謝恩,但現在朱厚照似乎很在意這個,居然主動提出來,由不得他不跪下叩謝。
聽過沈溪的感謝之言,朱厚照連忙上前把沈溪攙扶起來,笑着說道:「都說了不用謝,先生那麼客氣作何?對了先生,今兒來還有別的事情嗎?」
言語間好像此時的朱厚照很忙似的,實際上他之所以要迫不及待將沈溪打發掉,便在於時間漸晚,他準備胡作非為了……回到豹房這個熟悉的地方,一整天了還沒顧得上尋歡作樂,這並不符合他的性格。
朱厚照白天的精神不怎麼好,去見過花妃,在那裏吃完午飯就有些睏倦不堪,然後直接回房休息,這會兒剛起來不久,正在這邊喝茶,順帶玩玩孔明鎖、華容道等小玩意兒,耐心等待天黑。
此時距離日落已不到半個時辰。
沈溪道:「微臣是有要事稟奏,如今司禮監掌印空缺日久,朝中很多事都無法妥善解決,若不及早作出安排,恐怕得麻煩陛下親自操勞,而許多小事根本就無須如此。」
朱厚照一聽馬上點頭:「也是,大事交給朕來定奪,小事則完全可以靠內閣跟司禮監直接決定……朕之前記得這件事,但回到京城後思緒有些混亂,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對了,沈先生,你確定不給朕舉薦一兩個有本事的太監?」
沈溪行禮:「陛下,微臣只是來提醒您儘快選定司禮監掌印,並非是要舉薦誰……微臣似乎記得,陛下之前定下選拔之策,要從宮裏太監中選拔。」
朱厚照仔細回憶了一下,終於記起來確實有這麼回事,選拔有着「內相」美譽在司禮監掌印在大臣跟那些太監看來非常重要,但在朱厚照這裏說過的事情就跟放了個屁沒多大區別。
朱厚照作恍然狀:「對對對,很多事不能草率決定,需要先進行選拔,不過總得有個候選人名單吧……朕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選拔才好。」
沈溪往小擰子身上看了一眼。
此時小擰子神色緊張,即便他無意角逐司禮監掌印之職,但以他的身份還是要參與競逐,甚至隨時都有改變心意的機會。
此時朱厚照直接向沈溪問策,等於說選拔的方案也將由沈溪來定,這等於是給了沈溪極大的權力,就算左右不了最後的結果,但只要能定下有利於誰的選拔標準,也就等於傾向於誰。
沈溪道:「司禮監掌印之位,在於處理朝事,或許陛下可將棘手之事交由不同的人來處置,看誰做出的安排最符合陛下心意。再者司禮監掌印要負責打理內庫,若不能理財,那也不是一把好手……」
沈溪說的選拔標準,每一條都直擊朱厚照心坎,他聽到後覺得非常有道理,心想:「沈先生所說的這種人才,簡直是為朕量身打造的啊。」
朱厚照聽到後面,已忍不住問道:「沈先生,不知你覺得誰有可能做到這些,成為朕的得力幫手?」
沈溪道:「陛下,臣似乎在跟您說選拔的標準,至於參選者孰優孰劣,不應該由陛下去發現和挑選嗎?臣只負責說個標準,至於具體事項,得靠陛下自己來定奪,臣也無法左右陛下的意見,若陛下覺得臣所提的這些標準中有哪處不合適,還可以適當做出修改。」
「不用改,這樣就很好,朕也覺得自己需要這樣一個有本事的人來打理司禮監,但這候選人的問題很麻煩……」
朱厚照到最後又有些舉棋不定,不得不再次看向沈溪,大概的意思是讓沈溪來幫他解決困難,總歸他這個當皇帝的什麼腦子都不想動,只想撿現成的。
沈溪謹慎地道:「若陛下不知該從哪些人中進行選拔,不如就讓各職司太監自己來推選,或許可以擴大選擇面,但凡是宮裏的太監,都可以報名參加,或許在諸多太監中有一些被埋沒的人才,無論年歲大的又或者年輕的,一視同仁。」
「好,非常好!」當朱厚照聽說所有太監自薦,然後再從中進行選拔,朱厚照便覺得非常有道理。
這也是因為朱厚照本身很年輕,而且做事風格前衛而大膽,一直希望培養一支年輕的官僚隊伍,不但大臣他喜歡用年輕的,連太監他也覺得年輕的或許更有本事,這也是沈溪年紀輕輕便文武全才帶給他的一種「錯覺」。
小擰子為難地道:「陛下,如果都毛遂自薦的話,人數是否多了些?在最後判斷誰有能力的時候,會否會太過麻煩呢?」
沈溪道:「擰公公似乎也在候選者名單中,你來定人數和規矩,怕是不太合適吧?」
小擰子身體往回縮了縮,從沈溪的話來看,道理總歸沒錯,本身就是參與者或者潛在的選手,其實是不能提意見的,就好像一個人做了運動員後就不能同時再做裁判,乃是同樣的道理。
朱厚照點頭道:「小擰子,你在朕身邊做事那麼久,能力方面朕還是肯定的,這次你可無論如何都要參加選拔,不但要參選而且還要爭取選上,朕很看好你。若是你能力不及的話,朕會很失望!」
本來小擰子已經跟沈溪、張永商議好,支持張永來當司禮監掌印,但聽了朱厚照的話後,他的心意稍微有些改變,因為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做點兒什麼,不然的話要是沒拿下司禮監掌印的職位,還被朱厚照冷落,那才人世間最悲哀的事情,尤其是如今江彬崛起,朱厚照身邊寵臣需要重新洗牌的時候,更是如此。
小擰子跟朱厚照日子久了,有着很強的憂患意識,以至於他不會完全盲從於誰,哪怕他真覺得沈溪所說的有道理,但依然會根據自身情況適當做出改變。
朱厚照再道:「沈先生,你覺得小擰子所說,關於候選人太多的事情,是否會成為障礙?」
沈溪道:「既然要全面選拔,就不該設門檻,誰都可以來參選,若是陛下覺得任務繁重不可能隨時檢測這些人的能力,大可設一個標準,讓二十四監各職司太監以及地方鎮守太監來參與選拔。」
朱厚照仔細想了下,搖頭道:「朕不是那種只認資歷的人,朕覺得年輕人中也會有大本事的存在,但朕又覺得可能候選人太多,到最後不好定奪。」
沈溪道:「那陛下不如成立一個參選委員會,讓所有報名參加司禮監掌印選拔之人都到這個委員會報名,陛下可以找人到委員會任職,分擔繁重的甄選工作。」
朱厚照眼前一亮:「那就是讓幾個人合議誰的本事更高是吧?」
沈溪搖頭道:「不是由這些人來議論,而是由他們進行記錄和整理各個選手的表現,綜合進行打分,本身並不會影響結果。但在一些模稜兩可的問題上,諸如涉及對朝事的理解和處理,則需要陛下來最後定奪。」
「這樣啊……」
朱厚照笑着說道,「其實朕可以將判斷的權力交沈先生,先生以為如何?這件事本身先生可以直接定奪,但先生卻沒有提出人選,朕覺得先生有很強的公信力,不如就讓先生來當這個裁決之人。」
「至於這個參選委員會,沈先生可以當個委員長,僅次於朕,就好像當初軍事學堂一樣,先生主持工作,而朕當個名譽校長便可。」
小擰子趕緊道:「陛下,這樣是否不太合適?司禮監掌印事關重大,最好還是由您來定奪。」
朱厚照沒好氣道:「難道你想說,沈先生的威信不夠嗎?再多嘴多舌,小心朕割了你的舌頭!沈先生,你覺得這參選委員會,還應該加上誰?」
沈溪本想將謝遷舉薦進來,但想到自己身為委員會的負責人,若是讓謝遷進來給他打下手,非鬧意見不可,而且沈溪也不覺得謝遷會在某些事上跟他達成一致,並且沈溪通過這種方式跟朱厚照進言,其實就是想避開謝遷對皇帝的影響,貿然將其拉進來屬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沈溪道:「臣本不想參與其中,但若陛下非要讓臣幫忙記錄和整理的話,臣只能領命。臣認為,此事非要找一些德高望重之人,卻又不能是內閣的人為好。」
朱厚照仔細想了下,點點頭道:「朕覺得很有必要,司禮監跟內閣對接,如果由內閣的人來決定誰做司禮監掌印,那很可能會出現內閣跟司禮監聯手壟斷朝政的情況。那先生認為誰合適?」
沈溪道:「英國公、保國公,甚至壽寧侯和建昌侯,都可以。」
朱厚照一怔,隨即想了下,似乎明白什麼,點頭道:「也是,五軍都督府的人跟這件事牽扯不大,讓他們摻和進來應該沒什麼問題,只是建昌侯……做事太不着調,就讓壽寧侯參與其中吧,再加上英國公和保國公,除此之外加個慶陽伯,人手應該夠了吧?」
本來沈溪提出讓英國公等人加入到這次司禮監掌印選拔中,朱厚照應允下來算是正常,但朱厚照突然點了慶陽伯的名,那就意味深長了。
但這件事,卻在沈溪的預料之內。
慶陽伯不是別人,正是夏皇后的父親夏儒。
夏儒可以說是大明最沒地位的國丈,當上皇帝的老泰山後便被投閒置散,根本一點權力都沒有,每天就是跟英國公張懋下下棋喝喝茶,過着無所事事的生活,丁點兒軍權都沒有,也主要因為夏皇后從來沒得到朱厚照的寵幸有關。
現在慶陽伯手頭仍舊沒什麼權力,但突然被朱厚照指定加入這個參選委員會來,至少小擰子是看不懂的,臉上一片茫然之色。
沈溪行禮:「慶陽伯乃儒官出身,性格內斂且做事穩妥,臣認為他很合適。」
朱厚照笑道:「那行,暫時就這幾個人吧,雖然他們都有爵位,但還是由沈先生你來當主事者,那些參選者的名單由沈先生整理,規章制度也由沈先生來制定,他們只是來監督執行,同時那些候選之人成績的好壞,也由沈先生呈奏給朕。」
沈溪道:「臣遵旨。」
……
……
沈溪入宮一趟,沒說別的,就是跟朱厚照提了一下司禮監掌印的選拔方案,最後離開前稍微提了一下西北兵馬的整頓問題,朱厚照連想都沒想也一併交給沈溪處理。
從花廳出來,小擰子跟在沈溪身邊,負責送沈溪出豹房門。
到了外院沒人的地方,小擰子才道:「沈大人,現在這事情有了波折,突然這麼多人加入進來,連慶陽伯……以前可從來不會參與到這種事情來的。」
「嗯。」
沈溪點頭,卻沒做出任何解釋。
小擰子又湊過來低聲道:「還有一件事,陛下回京城前,還讓人去跟皇后娘娘打招呼呢,以前也從來沒發生過這種情況。」
沈溪打量小擰子,問道:「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嗎?」
小擰子臉色有些尷尬,道:「小人只是看不懂這些情況……希望沈大人能釋疑。」
沈溪淡淡一笑,說道:「陛下要培養屬於自己的外戚勢力,需要跟誰解釋嗎?難道擰公公在朝這麼多年,連這點淺顯的道理都看不懂?」
真可謂一語點醒夢中人,小擰子身體一震,馬上意識到沈溪說的是什麼意思,眼珠子骨碌碌亂轉,最後一拍大腿,道:「沈大人,您的意思是說,陛下要起用夏……皇后家裏的人?」
沈溪對小擰子報以微笑,卻沒做出任何解釋。
有很多事其實不需要說穿說透,此時小擰子終於幡然醒悟。
朱厚照突然對皇后一家改觀,倒不是說朱厚照對夏皇后產生了什麼興趣,而是對夏皇后背後的家族有了想法,主要在於張太后之前一系列事情上做得太過咄咄逼人,甚至跟朱厚照產生嫌隙。
朱厚照表面上不說,但暗地裏已想到,要打壓張氏外戚的最好辦法,莫過於將夏氏外戚給栽培起來,這也算是朱厚照表達對張太后不滿的一種方式。
沈溪道:「或許吧。皇后已入主六宮多時,夏家至今依然不顯山不露水,本身也不合適,陛下這麼做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
……
朱厚照開始嘗試在朝中做出一些改變,大臣們還無法洞察,沈溪跟小擰子等朱厚照身邊近臣,卻先一步感受到這種改變。
很快,朱厚照要選拔司禮監掌印並為此成立競選委員會的消息,先傳到幾個當事人家中,張鶴齡、張懋、夏儒跟朱暉都得知情況,而後這件事也就不再是秘密,剛剛天黑,幾乎全城的達官顯貴都已經知道了這情況。
因為這時代的人從來沒聽說過「委員會」這個新名詞,並不清楚是用來幹什麼的,尤其是被朱厚照下旨選入其中任事的人,還以為自己可以直接定奪誰來當司禮監掌印,傳旨的人也沒法詳細解釋,所有人都只能從字面意思去理解,以至於一時間根本沒人知道接下來應該做什麼。
「真是稀奇,突然讓老夫來決定誰當司禮監掌印,我有這資格嗎?」夏儒剛回家就獲悉這個任命,甚至看到朱厚照頒發的聖旨。
朱厚照此番回到京城後,辦事效率高了很多,主要是因為朱厚照不想司禮監掌印空缺太久,影響他以後吃喝玩樂,再加上沈溪都已經親自上門催促,他這邊自然也得表現出配合的態度來。
夏儒剛回府又不得不折返,前往英國公張懋的府宅。
等他到了地方,張懋也正處於剛得到消息的迷糊中,見到夏儒,二人立即坐下來商討一番,互相才知道對方也是這個什麼委員會的成員。
「張老公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陛下是何意思?好似這次的事情,要聽從兵部沈尚書的安排?」
夏儒一臉迷惑,他不知該如何面對眼前的新情況,對他來說,從來就沒接觸到實際的權力,只是個閒散之人,屬於在朝中混吃等死的那種。
張懋嘆道:「老朽一把老骨頭,也完全不明白陛下這是要作何,不過想來應該去問問之厚是怎麼回事。聽說司禮監掌印要從宮裏所有太監中選拔就是他一手推動的。要不,你先跟我去見見謝於喬?」
夏儒顯得很為難:「去見謝閣老,是否不太合適?」
顯然夏儒並不想接觸謝遷,雖然他跟謝遷有着平等對話的資格,但僅僅只是因為他是國丈,內閣老臣中,他跟李東陽的關係相對較好,但那是家族間的交情,他很怕面對謝遷,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張懋道:「這有什麼?除了問於喬,還能問誰?直接去見之厚也不合適,咱年紀一大把,總不能每次都去拜訪小傢伙,若不去就只能等來日去兵部問之厚,屆時指不定要亂成什麼光景!」
夏儒起身道:「那咱們現在就去見謝閣老。」
二人正準備離開英國公府,沒到門口,便有下人進來通稟:「公爺、國丈,聽說兵部沈大人往保國公府宅去了。」
「嗯?」
張懋皺眉,似乎從中嗅出點什麼。
夏儒解釋道:「他二人下午見過,保國公堅持邀請之厚過府敘話,大概是有什麼事要商議。」
張懋點頭道:「那應該是他們在回京城路上便商議好了,看來我們不能輕舉妄動,還是等看看事情的變化。於喬那邊也先不忙過去,總會有人跟我們說清楚情況!」
……
……
夏儒對很多事不明白,因為他在朝中的地位在那兒擺着,本身就是不管事的。
對這件事最關心之人,其實並非這幾個被朱厚照欽點進選舉委員會的權貴,其餘幾個當事人,除了張永、小擰子等本身有機會成為司禮監掌印之人外,還有謝遷這個內閣首輔。
梁儲和楊廷和雖然也關心,但到底不是首輔大臣,誰來做司禮監掌印對他們的影響沒那麼大。
謝遷知道朝中要成立什麼委員會選拔司禮監掌印,又知道委員會成員,最後獲悉沈溪去朱暉府上做客的消息,不由火冒三丈。
「做事不跟老夫做商議,便獨斷專行,直接去找陛下商議而連聲招呼都不打。」謝遷惱火地道,「現在更是去跟保國公這樣作風不正之人商議事情,這是要公然造反啊!」
謝遷心中憋着一股氣,但他實在沒轍,此時他能動用的力量實在太少,而他非常關心誰來當司禮監掌印,之前謝遷一直屬意由小擰子來坐這位子,然後想控制小擰子來達到左右朝局的目的。
出了這件事情後,謝遷感覺事情已經不由他來做主,而由這個委員會主導,甚至是沈溪做最後定奪。
好像連皇帝的命令都已被放到一邊,無足輕重。
謝遷此時不想回家,因為當天沈溪沒來拜訪他已經在生氣,這會兒甚至想去朱暉府上,直接質問沈溪。
可是還沒走到門口,這邊便有人前來拜訪,卻是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戴義,也是宮裏所有人中資歷最老、本該最有機會接任司禮監掌印的老太監。
「戴公公,作何入夜後來訪?」謝遷其實明白戴義的來意,戴義本該是司禮監掌印的不二人選,只是因為從朱祐樘到朱厚照都不待見他,使得戴義最高也只能做到司禮監秉筆太監,再想進一步很難。
戴義道:「謝大人可千萬莫以為咱家是為司禮監掌印之位而來,實在是因為咱家知道在朝中時日無多,想特地來跟謝大人交換一些意見。」
「嗯?」
謝遷皺眉,他有些聽不懂戴義的話,等仔細琢磨後他才反應過來,顯然這位戴公公距離司禮監掌印的位子太過遙遠,朱厚照選誰都不可能讓戴義來當司禮監掌印,就好像謝遷也從未想過讓戴義上位一樣,因為戴義不僅僅是普通,甚至是昏庸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這是個隨波逐流的老太監,辦事能力很差,只是在書法和音樂等方面有造詣,屬於個可以陪着皇帝玩樂的太監,但現在服侍的這個皇帝玩的東西五花八門,根本就不稀罕戴義的那點兒本事。
謝遷故作糊塗:「戴公公怎能如此說?戴公公可是司禮監掌印最有力的人選啊。」
戴義嘆道:「咱家聽到一些消息,說是擰公公跟張永張公公聯合在一起了,他們想一起競逐司禮監掌印的位子……他們兩人既有陛下支持,又有軍功撐腰,更有沈大人在背後支持,咱家絕對沒有上位的機會。」
「咱家也知道再留在朝中太過礙眼,眼看年歲不小了,不如直接退出司禮監,就此頤養天年,所以……咱家不爭了。」
謝遷不由搖頭苦笑。
他這邊還在為那個什麼委員會的事情而煩憂,這邊一個司禮監掌印的大熱門主動退出不參與競選,這讓謝遷感到一個時代的結束,甚至戴義說這些話有點兒暗示他的意思。
連戴義都不幹了,你謝遷這樣的老傢伙還在朝中久留,不為年輕人讓路?
謝遷道:「戴公公還是先考慮清楚,就算擰公公跟張公公聯合在一起……話說他們怎麼個聯合法,戴公公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戴義跟高鳳回京城的時間不長,二人之前都屬於默默無聞,即便在司禮監中也容易被人忽略,這跟劉瑾和張苑相繼擅權有關,旁人只能記得權力最大的那個,對於權力次之的秉筆太監就沒那麼在意。
戴義道:「是擰公公跟張公公身邊的人透露,謝大人莫要細問,總歸咱家不去爭,這已是定下來的事情。咱家已將請辭的奏疏寫好,隨時都可以去跟陛下呈奏,咱家在朝中這麼多年也累了……謝大人,以後司禮監掌印,不出意外的話就是張永張公公,若您想要爭取司禮監的支持,必須提前去找張公公溝通。」
謝遷皺眉,沒多說什麼,因為他覺得這件事非常不靠譜,他對張永並不太信任,因為張永曾長期擔任沈溪的監軍,很難保證其不與沈溪勾連。
「張公公未必能勝任這差事。」
謝遷道,「且按照規矩來說,也不該是由他來晉司禮監掌印之職,退一步說,即便是入了司禮監,最多也只能當個秉筆,怎能直接跳過秉筆升任掌印?」
戴義苦笑道:「陛下決定的事情,難道做奴婢的有資格反對不成?沈大人大概率會支持張公公,到底他們曾一起出征,關係匪淺……謝大人莫要以為咱家是來告狀和挑唆,咱家其實說的都發自肺腑,屬於掏心窩子的話,您就聽咱家的一句,一定要去見張公公,跟他把事情商議好了,咱家也不希望將來沈大人在朝中呼風喚雨。」
謝遷臉色陰沉,沒有多作評價。
戴義則顯得很着急:「咱家還有一些消息要告訴沈大人,說過便回去,這兩天內便將告老還鄉之事完成,好在這次高公公沒打算走,他以後會繼續留在司禮監,這也是太后娘娘下的旨意,至於旁人……咱家不好評斷,知道的消息並不多。」
謝遷點頭:「若戴公公已做出決定,那本官又如何挽留?只是……很多事應該還有轉圜的餘地。」
「沒有了,一切都定下來了。」
戴義嘆道,「跟以前不一樣了,這朝堂早變了風向,以前或許司禮監內各職司太監還能站出來說兩句話,但在劉公公跟張公公後,風氣就變了,咱家也怕朝廷出事,只能把事情交託謝大人,您才是大明的頂樑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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