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沈溪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受。
他之前隱約便揣測到,這次護送錢糧往邊關可能背後藏着什麼事,卻怎麼也沒料到,劉大夏竟會親赴邊關,那豈不意味着高明城貪墨錢糧的時候,劉大夏正好逮個正着?這不是大明版的釣魚執法嗎?
此外,劉大夏或許還負有皇命,正好趁機追查邊關將領貪贓和恣意攤派及剋扣糧餉等事情,好好整飭一下邊務。
「劉尚書現在何處?」沈溪問道。
「劉尚書並未在府中……前幾老人家向陛下告病,說是連日忙碌心力交瘁,需要休養一段時間,但有人對劉尚書極為忌憚,府邸周圍總有形跡可疑之人出現,他老人家擔心一舉一動落入有心人的眼裏,於是這段時間索性都不落屋,後天出發時也不會公開露面。」
玉娘說到這兒,笑着看了沈溪一眼,「沈大人可明白?」
沈溪點了點頭,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這就好像當初劉大夏前往汀州府捉拿安汝升時一樣,行事低調不露痕跡,找人在前面打頭陣,自己則隱身幕後謀劃一切,那時是由江櫟唯站在明面吸引人們的目光,而這次卻是沈溪充當原來江櫟唯的角色。
沈溪心中只冒出一個想法:「糟糕,又被利用了。」
這次劉大夏先出手幫了沈溪一個忙,承諾保護他的家人和惠娘的安全,並且護送尹文逃出福州,他算是欠了劉大夏一個很大的人情,所以無從拒絕。只是在這件事上,他夾在劉大夏和外戚張氏兄弟之間,很難相處,畢竟有張延齡給他送女人和禮物在先,想徹底撇乾淨基本沒可能。
查到最後,可能沈溪自己也難以倖免。
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官轎,一行抵達距離沈溪府邸不遠的一處獨門獨院,因為是深夜,周圍基本沒有光亮,沈溪從轎子上下來也無從判斷周圍的形勢,但看這院子的偏僻和安靜,大約是廠衛或者是劉大夏特別安排的一個秘密接頭點。
玉娘上去敲了敲門,裏面有人對了口號,隨後才打開門。
沈溪進到其中,玉娘在前面引路,等二人接連穿過幾個小院,來到一處廂房前,尚未進屋,只見一個高瘦而挺拔的身影由燈光映在窗戶紙上,燭火看上去有些暗淡。
「尚書大人,沈諭德帶到。」玉娘上前行禮,恭聲道。
劉大夏背對着門口,聞言轉身過來,示意玉娘先出去,玉娘行禮告退,等屋子裏只剩下二人,劉大夏擺了擺手道:「坐。」
「學生不敢。」沈溪恭謹地道。
「不用客氣,你過來前,玉娘應該跟你說了一些情況,老朽此番往邊關是跟隨送佛郎機炮的隊伍一起走,提前跟你打聲招呼,你不得宣揚,更不能讓人知情,明白嗎?」劉大夏語氣和緩。
沈溪恭敬行禮:「學生知道了。」
劉大夏笑道:「你是聰明人,很多事不點自透,這倒省去不少麻煩。老朽頭些年在宣府治理軍餉時,就發覺邊疆冗雜一些害群之馬,可惜當時西北戰事日緊,老朽要做一些事力不從心。」
「而今北關屢屢為韃靼人所犯,將士懈怠,無死戰報國之心,陛下心中感念,特派老朽前去北疆處置此事,但總歸要低調行事,不能為外人所知。」
原來是弘治皇帝派劉大夏去北關,那劉大夏請病假就是皇帝跟劉大夏之間聯合起來演的一齣戲。
沈溪很想問,此事有多少人知情?
若劉大夏只是想去邊疆懲治軍中的害群之馬,倒也容易,可就怕張氏兄弟感覺到危機,從中阻撓。
沈溪相信,劉大夏針對的目標中,肯定包括早前運送錢糧往北關綏撫將士的高明城。
「不知學生能幫到什麼忙?」沈溪請示道。
「你不需要做什麼,只要別泄露風聲就好。本來老朽不用特意知會你,但若無知情之人,被人察覺老朽的存在,將事情傳揚出去,不好收場。」
沈溪點了點頭。
其實是很明白的事情,劉大夏想混在押送火炮的隊伍中,那些隨從可以解釋為朝廷派來幫助押送的,可劉大夏怎麼說都是老臣,很多人認識他,就算一直躲在馬車裏,可還是得吃喝拉撒不是?很容易被人查知。
必須要有人在外加以遮掩,而作為負責人的沈溪,無疑是最佳人選。
沈溪心想:「讓我幫你掩護不難,就怕到了邊關後,你把我當槍使……高明城那邊以為跟我是一夥的,張氏兄弟指不定還會給我安排什麼任務,我卻要幫你去捉拿貪官污吏,那我夾在中間就要被擠成薄餅!」
沈溪不動聲色,深鞠一躬:「學生謹遵劉尚書之命,絕不會暴露您的行藏。」
……
……
劉大夏沒對沈溪說太多事情,這符合劉大夏的性格。
沈溪從院子出來,玉娘駕駛馬車將沈溪送回府門外,才告辭離開。在沈溪看來,玉娘此行會更多跟着他,甚至寸步不離,對他進行嚴密監視。
劉大夏做事謹小慎微。
以前弘治皇帝一直把他當成救火員使用,哪裏出了問題都派劉大夏前往處理,劉大夏也不負厚望,欽差工作幹得相當不錯,到處都流傳他的賢名,這也是劉大夏被譽為弘治三君子的根本原因……此人辦事能力太強!
可是如此強勢的人物,對於沈溪來說卻是一種巨大的威脅,因為他現在的處境,屬於走鋼絲。他沒打算投靠劉大夏,也不想投靠壽寧侯,可兩邊都覺得他是自己的人,對他放鬆警惕的同時也加緊了對他的使用,就怕最後陷入到衝突中,不能抽身事外。
「相公不是說到吏部領公文嗎,為何這麼晚才回來?」
沈溪回到自家院子,喝了一點酒頭有些暈,再加上在馬車上這一路都在想事情,神思恍惚,聽到聲音側目一看,打着燈籠的朱山兀自打着哈欠,她身後內院的月門前,謝韻兒滿臉關切地站在那兒,看着他進門。
「的確是升官了,不過依然是從五品。」沈溪一臉平靜。
「官品沒升,那叫什麼升官?相公別懊惱,其實相公這兩年官已經升的夠快了。」謝韻兒出言安慰兩句,可她自己心裏也稍稍有些失望,作為女人,當然是望夫成龍,官做得越大越好。
沈溪笑了笑,道:「我臉色不怎麼好看,那是因為到翰林院述職,結果跟一些同僚多喝了幾杯。官品沒升,但的確是升官了,從翰林修撰變成了翰林侍講,以後還將作為日講官,出入皇宮為陛下講經。」
「啊!?」
謝韻兒到底有才學和見識,之前她就了解不少當官的事情,聽沈溪說完後馬上眉開眼笑,「原來相公是戲弄妾身,做侍講、日講官,還要什麼官品啊,這不比升到正四品或者正三品更讓人高興?」
沈溪道:「話可不能這麼說,只有官品升了,俸祿才會跟着升,不然我們全家人可能就要餓肚子嘍。」
謝韻兒嗔罵一句,輕輕推了沈溪一把,招呼朱山給沈溪引路,廚房那邊還給沈溪熱着飯菜。
沈溪進到謝韻兒的房裏,謝韻兒把飯菜端了進來,道:「相公早出晚歸,妾身和黛兒妹妹在家中非常牽掛。」
「是嗎?」
沈溪拿起筷子,沒見到林黛,知道這小妮子又早一步回房睡覺了。
「相公莫非懷疑妾身和黛兒不成?那小妮子,每日裏總念叨相公,妾身也挺為她心疼,她自幼失去雙親,連相公給她畫的母親的像,她看着都能哭個好幾天……」
沈溪有些驚訝地打量悲悲切切的謝韻兒,大婦和小妾間關係好到這個份兒上了?林黛可從來沒把沈溪幫她畫娘的事情告訴周氏,以前林黛只把陸曦兒當成姐妹看待,對謝韻兒,那是抱着近乎於殺父之仇的敵意。
但現在,內宅安穩,謝韻兒似乎已經獲取了林黛的信任,不然林黛不會把如此隱秘的事情告之謝韻兒。
不過想想也正常,謝韻兒到底多了幾年為人處世的經驗,想跟一個小丫頭片子打好關係,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或許一點小恩小惠就把林黛給收買了!
「難怪前幾總說身體不適,讓我多去陪黛兒。」沈溪笑着說道,「今天我就留下來陪你,明天再陪她,後天便啟程趕赴邊關。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和她……要多保重,別讓為夫心中牽掛。」
「嗯。」
謝韻兒望着沈溪的目光中,頗有不舍,「就是我身體不適……」
雖說是小別勝新婚,可她現在有了孕事,肚子一天天隆了起來,最需要的是丈夫的關心和疼愛,沈溪雖然年歲小了些,可在她眼中卻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她當然不希望沈溪在這個關頭出遠門。
「相公也要保重,妾身給相公縫製了衣服,等相公吃過晚飯,試試合不合身。」謝韻兒過去從床上拿起一件新衣服。
沈溪驚訝地問道:「之前怎沒見你縫?」
謝韻兒抿嘴一笑:「為了不讓相公對妾身的手藝失望,我只好趁着相公不在的時候偷偷縫製的,黛兒那丫頭也幫了不少忙,相公平日要穿官服和常服,所以就沒做外衣,穿在裏面保暖就好。」
謝韻兒把衣服拿過來,沈溪摸了一下,果然厚實,眼看要到冬月了,這天氣越來越冷,有這麼一件棉襖一樣的厚衣服,北關之行也能舒服許多。
「娘子有心了。」
沈溪放下碗筷,想攔腰抱起謝韻兒,卻被謝韻兒輕巧地躲開。
「相公,先試過衣裳……」
謝韻兒沒有繼續說下去,沈溪已經上前擁着她,強而有力地帶着她,走向床榻。在沈溪看來,若是在房中都不能讓自己娘子滿意,那作為丈夫就太失敗了。
「相公愈發沒個正經了……哼……」謝韻兒學着林黛,就算害羞的時候,也跟沈溪撒起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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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昨晚下過雨後,今天天氣很涼爽,但不知道為什麼,天子就是打不起精神,昏昏欲睡,這一章居然碼了三個多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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