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領兵從桂林府到南寧府,需要折返柳州府城馬平。
再從柳州府城往南,跨來賓、賓州進入南寧府的永淳縣境,再轉而向西,沿着鬱江北岸抵達南寧府城宣化,這一路會很艱難……廣西中南部地區多山川丘壑,尤其過了賓州縣境官道兩旁全都是未開發的山林,到晚上除了要防備交趾兵馬偷襲,還要警惕豺狼虎豹。
在這時代,廣西中南部許多地區根本就是原始叢林,在這地方行軍,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沈溪料想自己大概會在十一月底抵達南寧府城,至於戰事會持續到什麼時候,就連沈溪自己也沒個定論。不過他判斷,估摸來年開春前後,交趾犯邊兵馬會被驅逐出境,至於後續是否帶兵入交趾,要看具體情況而定。
照理說在沒有得到朝廷准允的情況下,沈溪不太可能領兵進攻交趾,因為這涉及很多問題,比如一旦光復交趾最簡單的州府設置以及大量配套的官員,他就解決不了。沈溪現在只等朝廷的安排,以他的判斷,皇帝應該希望打一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帝的意志,雖然在短時間內無法壓制朝中大臣,但隨着時間逐步推移,一切都有可能,皇帝就算越過內閣直接下旨讓他平交趾,朝中大臣也不能說三道四。
……
……
沈溪領兵南下時,寧化沈家剛好完成一輪家族合併。
沈家幾大分支,決定把沈家重新整合在一起,雖然未居住在同一屋檐下,卻完成幾代子孫的論資排輩,沈溪原本在沈家是七郎,但經過如此一整合,成為了十四郞,沈溪多了很多弟弟妹妹,只是這些人跟沈溪隔了兩代,只不過大家都姓沈而已。
周氏為了這事兒,忙裏忙外,但在謝韻兒眼裏,自己的婆婆純屬瞎忙活,根本見不到成效。
沈家的利益,顯然不及沈溪的利益來得重要,謝韻兒幾次勸說周氏離開,但周氏熱衷於當一個可以傳承數百年的世家大族的族長,一個滿腦子封建思想的女人,從被壓迫者變成上位者,心態一時轉變不過來,當初被人欺壓,現在必須要找補回來,周氏鐵了心要把沈家捏合到一塊兒,然後實現她當家主的「野心」。
但沈家幾大分支,將沈家輩分重新排定後,似乎對後續家族整合不怎麼感興趣了,因為他們不想養活沈明文這樣的閒人。
論地位,沈家李氏一脈高高在上,但若說經濟狀況,如今可不太好,據說欠了一屁股外債,連宅子都抵押出去了,人沒地方住,大家整合到一起家族財產必然充公,各家已習慣過自家的日子,顯然不願意把經濟大權拱手讓人。
偏偏周氏不懂這道理,她一直找沈家幾大分支的主事者商議,希望沈家快點兒合併且接受她的領導。
可惜其他各支的人只是一味推搪和敷衍,久而久之,連見識不多的周氏都發現問題不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
這天她找謝韻兒商量,上來便哭訴:「……啊,你說說看,為娘一心光大沈家,合在一起會虧待他們嗎?當初是他們求着沈家合併,現在倒好,合到一半就沒了下文,怎麼着,以為老娘好欺負,被他們涮着玩兒,是吧……」
周氏對自己的兒媳婦一向不錯,這次發脾氣倒也不是針對謝韻兒,但怒氣一上來,說話沒個遮攔,全都是抱怨,從沈氏這個大家族再到李氏一脈各房,然後到沈溪後院,但凡能數落的人都被她說了個遍。
謝韻兒作為晚輩,自然不會跟周氏爭論什麼,等周氏罵得差不多了,脾氣自然也就消了。
等周氏安生下來,謝韻兒問道:「娘,不知我們幾時動身前往武昌府?」
這個問題把周氏問住了,她想了想道:「你不說為娘都忘記了,咱要去見憨娃兒,這幾年東奔西走,憨娃兒他奶奶一走,沈家上下感覺亂成一鍋粥……哼,就是他大伯喜歡出來鬧事,不然的話也不至於到頭來沈家人心渙散。」
「好兒媳,要不咱過了年再走?」
謝韻兒哭笑不得:「娘,之前不是說好了麼,把沈家的事大致處置完,就啟程前往武昌府!這都已經入冬了,天氣越來越涼,再過些日子,怕是路就不好走了……江南地界,到了冬閒,盜匪可不少,咱這一路拖家帶口,行李眾多,若是路上遭遇不測怎生是好?」
不說盜匪還好,聽到這個周氏的臉色頓時變了。
當初她遇到過盜匪,因多嘴多舌,差點兒被抓去當「壓寨夫人」,幸好有沈溪的名頭震懾,以至於她能逃過大難,但猶自心有餘悸。
周氏道:「入冬後盜匪多?那更不能走了,咱正好緩緩……之前憨娃兒不是說過了嗎,他還在廣西那邊打仗,一時半會回不了武昌府,我們一大家子過去做什麼?那邊人生地不熟,這邊至少有家裏人。」
「我看要不這樣,好兒媳,你有時間回汀州府看看,娘特准你回一趟娘家,看看你爹娘和兄弟姐妹……哦對了,你沒有姐姐,但看看弟弟妹妹總是可以的,家裏這邊不用你操心……」
謝韻兒心想,婆婆到底怎麼了,難道她不知道嫁出去的女兒輕易不能回娘家?越是有身份地位,就越應該明白事理,那些市井婦人跟丈夫拌嘴後回娘家的醜事常有,但我身為沈家媳婦,豈能為相公臉上蒙羞?
婆婆還說她能處理好家事,我看我不在,她什麼事都幹不成,這邊沈家人已明顯在對她耍心眼兒,她還不知道……不行,我得留下來,提醒她多注意,要走一起走!
謝韻兒打定心思,道:「娘,您說的什麼話?我既是沈家婦,自然不能輕易回謝家門,這道理您應該懂。」
「再者說了,如今沈家其餘分支的人,看中的不過是相公和六叔的功名,想借住功名使得他們家中的田產合法避免繳稅,同時躲避服徭役。至於別的事情,他們必然不會順着娘的意思,娘為何就不明白呢?」
周氏雖然平時疼兒媳,但被謝韻兒指出問題,感覺面子有些掛不住,語氣頓時變得生分起來:
「兒媳,有些話不是你們晚輩該說的……為娘自個兒知道怎麼做,你顧好自己的事情便可!」
謝韻兒當然聽出婆婆對自己有意見了,如果是平時,謝韻兒不會自尋麻煩,選擇沉默不語。但此時本着對沈家負責的態度,謝韻兒勸解道:
「娘,有些話不中聽,但兒媳還是要說。沈家其他分支的人,從未曾真正想過要把家合在一起過日子,現在論資排輩後,名義上他們已經歸入沈家門下,每年光是少繳納的田賦和免除的徭役便可省下不少錢,目的已經達到了。」
「我估計沈家合併的事情估計只能到此為止,其他各支絕對不會再向前推進,反而會在後拉後腿。但若日後相公和六叔如日中興,他們又會說咱們早就是一家人,乾脆並在一起得了……橫豎他們都不吃虧,娘怎就看不明白呢?」
周氏冷冷地打量自己的兒媳婦:「韻兒,你怎能將沈家人看得如此市儈?難道在你眼中,我們沈家就沒好人了?」
上來一個「我們沈家」,其實要把謝韻兒隔離在外。
謝韻兒知道自己得罪了婆婆,這不是什麼好事,自古以來婆婆跟兒媳的關係都是一道解不開的難題,她一向覺得自己在處置婆媳關係上做得不錯,但現在因為自己的據理力爭,而讓婆婆對自己有了成見,一時間心裏非常委屈。<ig src=&039;/iage/143/2107962webp&039; width=&039;90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