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八過後沒幾天,學校就放假了。
喬雯還是堅持每天到畢老師那裏學毛筆字,就是畢老師要主動給她放假她都不肯。
喬石頭幾乎每天都來找喬雯玩,這讓喬一水更有話說了:「小子家家的,不去找小子玩,老和妮子家玩,有啥出息。」
梁老太太就磕磣他:「你倒是想跟雯雯玩咧,雯雯理你嗎?」
晚上睡下,沈慧在喬一水耳邊嘀咕:「雯雯本來就沒啥伴兒,也就蕊蕊和石頭愛來咱家,蕊蕊放假就去她姥姥家了,你要是說得石頭不樂意來了,咱雯雯跟誰玩。」
喬一水抱緊沈慧:「嘿嘿,我也就是嘴賤,逗石頭玩兒,往後我不說了就是。」
前二十年行走江湖,後二十年守護家小,喬一水做為家裏唯一的男人,天天窩在家裏圍着三個女人轉,一個是他老媽,一個是他媳婦,一個是他女兒,哪一個他都得讓着。
當年響噹噹的混世魔王,現在就剩一張嘴皮子了。
沒有了喬一水的口水攻擊,喬石頭在喬雯家呆着自在多了。
「蹦蹦,明天就過年了,哈哈,來,吃蘋果。」
「飛飛,明天就要過年了,呵呵,來,喝米湯。」
喬石頭一邊餵兩個小的,一邊樂呵呵地自言自語。
可不是自言自語嗎,就聽他一個人說話了,夜目和飛飛根本就不吭聲。
沈慧坐在小板凳上,身邊的地上放了一個線布籃。
她把臥進線布籃里的球球提溜出來,從裏面找出一根藍色長布條,準備給飛飛的新罩衣盤布扣,卻怎麼也找不到同色的線盤。心下奇怪,自己明明剛才還用過的,咋就不見了咧。
夜目和飛飛第一次過新年,梁老太太決定給他倆每人做一身新罩衣。
本來沒打算給喬雯做新衣服,因為喬雯今年的個子沒咋長,去年的還能穿。見喬雯看着新棉布那羨慕的小眼神,狠狠心,梁老太太也給喬雯扯了一身紅色棉布。
「汪汪汪,」
「哏——,啊——,」
球球突然歡快地叫起來,一下子就竄出了屋子,石頭逗了半天都沒吭聲的飛飛,也同時說話。
沈慧知道,寶貝女兒回來了。
正要起身出去接女兒的書包,一眼掃見球球剛趴過的地方,有個六角藍色線盤靜靜地躺在地上,沈慧笑着搖搖頭。小東西,還學會藏東西了,順手把線盤撿進線布籃。
等沈慧出屋,喬雯已經進了院子,球球在她腳邊轉來轉去撒着歡。
「媽—,我—回—來—啦。」喬雯習慣性把書包遞給媽媽。
進屋後,在爐子上烤了下冰涼涼的小手,喬雯挨個兒抱了兩個小的。
夜目被抱起的時候,將手指摁在喬雯的手腕,喬雯脈象正常,夜目恢復一如既往的冷淡。
飛飛才一被喬雯抱起,就興奮地翕動着豁豁嘴,發出誰也聽不懂的聲音,還不停用小手摸摸喬雯的臉,扯扯喬雯的頭髮。
球球不滿地在喬雯腳邊吭嘰,用嘴撕扯着喬雯的褲腳。喬雯騰出一隻手,彎下腰把球球抱起來,飛飛用小手給球球順着毛,小白狗這才安靜下來。
石頭看得一陣瞪眼埋怨:「這也太不公平了吧,我來半天了,又是說話,又是餵吃的,飛飛一個字都不說,你一回來,咋就這麼歡實。還有這個小屁狗,理都不理我,它沒來你家前,我還天天跟他玩咧,真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喬雯不接石頭的話,把飛飛和球球放炕上,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手絹,打開,遞到石頭眼前:「給—你—。」
「呀,芝麻糖。」石頭立馬興奮起來。
手絹上躺着兩根麥芽糖,周身裹着芝麻,表面還有一層米皮,有了這層米皮,糖化了或變軟了,都不會把手或包着的東西弄髒。
不用問,這糖是畢老師給的,喬雯一般也不會要別人的東西。
石頭拿了一根芝麻糖,用舌頭一點一點的舔,他捨不得一下子吃完,要知道,這芝麻糖只有趕集的時候才有,一年到頭,家裏大人還不一定捨得給咧。
喬雯晃晃剩下的那根芝麻糖,問沈慧:「媽—,蹦—蹦—,飛—飛—,能—吃—嗎?」
喬雯已經學會餵兩個小的沒吃過的東西之前,問問大人。
撥拉開和自己搶線盤的球球,沈慧滿臉都是溫和的笑:「能吃,你把糖挨到他們嘴邊,讓他們舔,小心別讓他們咬,要是咬到嘴裏,可能會卡着,算了,還是我來餵吧。」
「我—餵—。」喬雯握緊芝麻糖。
知道女兒的倔性子,沈慧也不強求:「好,雯雯餵。」
有自己在這兒看着,也出不了大事。
喬雯把剩下的芝麻糖一掰兩截,慢騰騰分別往夜目和飛飛嘴邊伸。
糖還沒伸到位,已經被夜目和飛飛搶走。
飛飛抓着糖翻翻來翻去地看,不時放在鼻子下聞聞,好香,他捨不得吃。
全神貫注的他,忽然感覺嘴唇被碰了一下,抬頭去看,夜目已挨着坐在他旁邊,抓着糖的手伸向他,他的嘴唇碰到的,正是夜目手裏的糖。
飛飛愣住了,這是啥情況。
夜目用糖挨着飛飛的嘴唇轉了一圈,才把手撤開,不過還依舊保持着要餵飛飛的架勢。
下意識的,飛飛用小舌頭舔了一圈嘴唇,好甜,好香,他又看向夜目手裏的糖,夜目便又將糖伸到飛飛的嘴邊。飛飛愣了一下,伸舌頭舔糖,眼睛緊盯着夜目,想看夜目是真的給他吃,還是在逗他。
前生他先在深山與野獸為伍,與世隔絕,出山後被人利用被人耍,如今他戒備心很強。
雖然夜目常主動跟他玩耍,可今天不一樣,夜目竟然將自己那一份吃食送給他。對於前世跟野獸搶食的他來說,這不符合他的慣性思維。
夜目似乎並不懂飛飛的心理,還怕飛飛舔得太快糖水來不及咽下去,時不時把糖離開飛飛的嘴一點兒。
等飛飛咽下去,夜目順手用另一隻手扯起手帕,擦掉飛飛的口水,然後接着再餵。
夜目手裏的糖已快被飛飛舔掉一半,他還在餵飛飛吃,絲毫沒有給自己留點兒的意思。飛飛漸漸放鬆戒心,很乖巧地接受夜目的餵食。
夜目心裏也鬆了一口氣,收買人心初步成功。
方法幼稚,結果卻喜人。
「哎喲,這小子看着不咋樣,還是條漢子咧。」
「哈哈,我家蹦蹦是好樣的,知道心疼人。」
喬一水和梁老太太前後腳進門,剛好看見這一場景,同樣是誇獎的話,從兩人嘴裏說出來味兒卻不一樣。
自從夜目餵飛飛吃糖後,兩人的互動更多。
臘月三十晚上,是全年最黑的夜晚。
吃過晚飯,在梁老太太屋裏,一家人圍着案板包餃子。梁老太太和沈慧兩個人擀皮,喬一水一個人包,今年的餃子餡是胡蘿蔔羊肉。
沈慧不喜歡羊肉的膻味,喬一水就另外剁了一點豬肉,拌了一份白蘿蔔豬肉餡。
別看喬一水粗拉拉的一個漢子,包餃子可是高手,倆人擀皮他一人包,還嫌擀皮慢咧,邊包餃子嘴裏邊嘟囔着「快點」。這都是他從小和老媽倆人相依為命練出來的。
梁老太太擀着餃子皮,一邊還不時看一眼沈慧,她總覺得沈慧今天怪怪的,有點魂不守舍,又似有些緊張?
老媽的動作太過明顯,喬一水也覺出了不對勁。順着老媽的眼神看向媳婦,秉承着不明白就問的原則,喬一水心裏憋不住話:「慧子,你這是咋啦,有心事?」
「啊?」沈慧一個愣怔。
按理說,自家漢子的大嗓門沈慧早該適應了,可她這明顯被嚇了一跳的表現,分明就是有問題了。梁老太太和喬一水都停下了手裏的活,探詢地看着沈慧。
沈慧乾脆也把小擀麵杖撂下,扭頭看了看窗外。
別說是屋裏亮着電燈,就算屋裏沒光,外面烏漆漆的,也是啥也看不見,她這個動作,更是讓梁老太太和喬一水覺得怪異。
「慧子,你這到底是咋啦?」梁老太太問她。
又看了一眼窗外,沈慧才說:「媽,我這幾天老覺得外面有人,可是特意去看,又沒看到,想給你和一水說,沒根沒據的,又怕你倆說我亂想,我是真的覺得外面有人。」
喬一水和梁老太太對看一眼,喬一水剛要說話,在炕上整理新衣服的喬雯,忽然指着窗戶說:「有——人——。」
臥在爐窯跟前的球球也煩躁得叫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