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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後院,紫藤花開了滿架子,在夏天的清風中徐徐擺動。淑慧倚在紫藤架上,百無聊賴的撕扯着那一串串紫精靈,她的胎象正常了,能下地輕微的走動,可她的心情,如灰濛濛的磚牆一般,沒有半點生qì 。
但心裏已經沒有了對周家的愧疚,而是充滿了氣憤,這種變化起因於她的公公憶祖囔囔着要去北方認回那位沂小姐,滬森是巴不得與她早日相見,她的婆婆墨茹已年老色衰,半個身子都埋在土裏的人,一輩子沒有為周家添上一兒半女,現在人家找到親生女兒了,她哪好意思出來阻攔。只有淑慧,她哭着鬧着讓憶祖放qì 千里尋女的念頭,憶祖考lǜ 到淑慧的身子,也就依着她,提了一兩次就作罷了。
淑慧心裏清楚,那不過是周憶祖在哄她生下孩子,她好幾次看見憶祖坐在書房,拿着沂小姐的相片發呆,他肯定早晚要去找的,現在不去,將來也要去。等那位沂小姐一來,她即便給周家生了十個八個孩子,滬森的眼裏也容不下半個她,她劉淑慧就像飄在周家的一葉浮萍,無根無落。
想到這,淑慧往池塘里的荷葉上扔了一個石子,在那塊翠綠的玉盤上打出一個窟窿。小桃和小紅應淑慧的要求,在池塘邊撈菱角,石子濺起的水花撲了小桃一身,小桃哎呀的跳起來。淑慧覺着好玩,哧哧的笑着,又扔了一個石子,這次小桃不跳了,眼淚刷的落下來,手在池塘里胡亂抓了些水草,這才初夏,到哪裏去找菱角,這個少奶奶想着法子來折磨她們。
小紅說道:「沒骨氣的人,受點委屈就掉金珠子,倒真是金珠子就好了,換了錢我們也能吃香的喝辣的,也找幾個丫鬟伺候我們,可你的淚水不值錢,你只是個下賤的丫鬟,還不如省點力氣,你哭你能糟蹋到誰啊,糟蹋的還不是自己。」
小桃瞟了瞟身後的少奶奶,小聲道:「我受的這點委屈算什麼,我在為我哥哥傷心,他是我們家唯一的男孩子,我阿爹還指望他傳宗接代呢,可他寫信來說他馬上要上戰場打仗了,可他要去打仗的話,那子彈成天在耳朵邊飛,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恐怕……」小桃說不下去了,摟着雙肩趴在膝蓋上嚶嚶的哭,全身顫抖。
小紅也難受起來,「對不起,我不該說那些話的,你哥哥那邊就沒有想想辦法,就一定非去打仗不可嗎?」
「不去的辦法也有,就是給管事的交十萬塊錢,他們收了錢,馬上放我哥哥回來。」
「十萬塊?」小紅張大嘴巴,「乖乖,要這麼多錢,他們這是要吃人吶。」她從一堆浮游雜草中找到一個銅板大小的嫩菱角,望了望棉花糖一樣的雲朵,感嘆道:「對我們來說是不少的一筆錢,可對人家來說呢,不過是一件衣裳。我上周去裁縫店給少奶奶取旗袍,你知道那旗袍要多少錢,要八萬塊,那上miàn 繡的金線,是按尺來算價格的,嚇的我一路跑回來,怕在路上被人搶了去,把我賣到窯子裏也賠不起。」
「實在沒法子的話,我就去窯子裏當窯姐,至少能多賺些錢。」
小紅敲了敲小桃的腦袋,「當窯姐能發財我也當了去,別琢磨些沒用的,我這裏存了五千塊錢,我現在給你拿去,你先湊個數。」
小桃抬起頭擺手道:「我哪能要你的錢,那是你存的嫁妝錢,不能為了我哥哥把你給耽誤了。」
小桃的臉被麻布褲子壓出一道道紅印,小紅看了哭笑不得,打趣道:「你哥哥把我耽誤了,那我做你嫂子可好?」
小桃當真了,笑起來,「你真的願yì 做我嫂子?」
小紅捂着嘴忍不住的偷笑,說:「小姑子,我給你拿錢去。」她邁着碎步走到淑慧旁邊,道:「少奶奶,我到屋裏拿個臉盆來盛菱角。」
淑慧仍jiù 靠在紫藤架上摳着手指甲,頭也沒抬,「去吧。」
小紅來到傭人們住的房間,從枕頭底下翻出繡花包,仔細的塞到衣兜里,橫穿院子去廚房拿臉盆,和從外面走進來的路陽撞了個正着。
路陽問:「你們少奶奶呢?」
小紅剛想說在後院呢,可話到嘴邊,一個計策忽的鑽進她的腦海,她落落大方的道:「少奶奶不在家,她和少爺出去了。」
「出去了?」路陽失望的重複着,把手裏的糕點遞給小紅,「這是你們少奶奶愛吃的紅糖黑米餅,今天剛做的,等少奶奶回來,跟她講我來過了。」
小紅想起淑慧有次罵路陽滿腦子只知道吃,「鈴鈴」的笑了兩聲。路陽見她與別的丫鬟不同,不怕不畏他,大膽中帶着幾分可愛,不禁細細打量起她。粗長油黑的辮子,上miàn 繫着扭麻花彩色頭繩,蓬鬆稀疏的劉海下是一雙巧笑倩兮的眼睛,小小的鼻子紅的唇,薄棉夾襖裹不住豐滿的上圍,那健碩的四肢像小馬駒一樣充滿野性的活力。
路陽有如探索到一個新大陸,他從來沒有認真看過身邊的丫鬟,今日意外發現丫鬟里也藏着美人胚子,內心升起莫名的興奮。他曖昧的問道:「你笑什麼?」
小紅一扭頭,辮子從路陽臉上掃過,忸怩着回道:「不笑什麼。」
路陽繼續問:「今天這院裏怎麼冷冷清清的,人都去哪了?」
小紅道:「我哪管得了別人,我只管幹我的活,天生是幹活的命,沒有管人事的福氣。」
路陽道:「你今年多大啊?」
小紅道:「十八了。」
路陽道:「才十八歲就滿嘴認命,你的命還長着呢。」
小紅道:「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做同樣的苦力,十八歲和八十歲有什麼分別。」
路陽道:「聽你這話,倒不像十八歲了。」
小紅道:「那像多少歲?」
路陽道:「像二十八歲,二十八歲的淑女才說的出這般有哲理的話。」
小紅道:「哲理我不懂,但淑女我懂,我哪能稱得上淑女,我不過是個下賤的丫頭片子。」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着,好像在鬥嘴的情侶一般。路陽甚覺這個丫鬟有意思,他看着她嘟起的嘴巴,十八歲的唇不需要塗妖艷的口紅,紅的別樣有誘惑力,他用指尖挑起她的臉,在那張唇上深深的吻了一下。
小紅沒躲也不慌張,她抓起路陽的手放到她的胸脯上,揚起下巴挑逗的說:「你摸摸,像不像十八歲?」
路陽經不住她小羊羔似的軟綿綿,在她的耳後狂啃着,呢喃道:「你住哪間?」他自打淑慧懷孕後,很久沒有碰過女人,小紅這團烈火算是把他給點着了。
纏綿的翻雲覆雨,路陽滿意的走了。小桃撒着腳丫子跑來推開門,小紅正披散着頭髮穿衣服,她被小桃嚇的不輕,但很快鎮靜下來。小桃驚yà 的說道:「天吶,你竟然在這睡覺,少奶奶知道了又要罰你。」
小紅翻着白眼,「怕什麼,你怕她,我可不怕她。」
小桃道:「不管怕不怕,你快下來吧,少奶奶又說要做衣服,讓我們去把書房收拾出來,她要在書房裏做。」
小紅道:「在書房?主家的規矩你忘了嗎,這書房裏的物件我們是碰不得的。」
小桃道:「可太太不是說了麼,一切聽少奶奶的,只要能討少奶奶歡心,少奶奶說一,我們絕不說二,少奶奶要上天入地,我們也得給她挖出個通道來。」
小紅「嗖」的竄下床,用力紮上彩色頭繩,賭氣的說:「我看她還能張狂幾天。」
幾周後,路陽又來周家,他是事先打電huà 和滬森約好後才來的,很顯然他的用意不在淑慧身上,這段時間,他和小紅如膠似漆,差點把淑慧都給忘了。男人真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他若覺得一個女人好,他會小心翼翼的守護着視若珍寶,他若突然覺得她不好了,態度的轉變之快有如川劇里的變臉。
淑慧見路陽來,仍jiù 高傲不屑的打招呼,「喲,路少爺呀,稀客啊。」她很享shòu 路陽對她謙卑恭敬的樣子,她自xìn 就算整個世界把她拋棄了,路陽依然會對她死心塌地。
但今天的路陽,只淡淡的笑了笑,禮貌的道了句,「周太太好。」便目不斜視的,跟着滬森從淑慧身旁走了過去,淑慧好一陣失落。
路陽帶來了一罐子龍井,用山泉水在紫砂壺裏泡上,滬森品上一口,道:「安徽那裏打起來了,聽說了嗎?」
路陽「嗨」了一聲,道:「打不打仗與我何干,我一個賣茶葉的,只關心口袋鼓不鼓,腰包漲不漲,費心思關注那些幹什麼。不過我上次去村里收茶葉,聽說有幾個男人去參加了什麼部隊,女人們在家裏守活寡呢,你說腦袋是不是被驢踢了,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好日子不過,偏偏要去送命,真是搞不懂。」
滬森哈哈笑起來,「你過的才是好日子吶,鄉下人現在過的什麼日子你不清楚,災荒年啊,連野菜都吃不上,三更夜就被地主拉起來摘茶葉,還要被你們這些無良的奸商笑話。」
路陽道:「你的意思是打一仗他們的日子就能好過了?他們的日子好過了,你還能做你的大少爺嗎,還能娶三房四妾,這叫什麼,叫造反,政府能遂了他們的意?」
滬森笑笑,「我不懂政治,可生活有些變化總是好的。」
路陽道:「好的變化誰不喜歡,壞的變化怕是避之不及了,我還是本本分分賣我的茶葉吧,這仗再怎麼打,茶葉總歸要吃的,中國人嘛。」
兩人說着話,院子裏陡然傳來淑慧教xùn 傭人的聲音,字字咬牙切齒,一個聲調高過一個聲調,和潑婦罵街有的一拼。
滬森開路陽的玩笑,「你瞧瞧,你愛慕的女人本質上是這副模yàng ,清高冷艷實際上和她是不搭邊的,骨子裏就是粗魯的血性,讓你大開眼界了。」
有關淑慧的話題很敏感,路陽小心的打着哈哈,「她現在是你的夫人,我的嫂子,朋友妻那是絕對不能欺的,你不要隨便瞎說。」
滬森道:「緊張什麼,我們之間什麼話不能講。」
路陽心虛的冒冷汗,起身告辭道:「約了朋友去舞廳跳舞呢,要不一起去?」
滬森擺手,「不去,不送了,你慢走。」
路陽走後,滬森沉默的坐着品茶,他的心浸泡在加了惆悵和懊悔兩種佐料的苦水裏,自那天父親憶祖說起凌菲的事,他慢慢理清楚為何第一次見凌菲時,她身上有種憂鬱的氣質,為何阿墨說報紙上寫凌菲是私生女,為何她固執,倔強,不願顯露出哪怕一丁點的悲傷。滬森後悔,他從來沒有真正走近過她,生活給了他好多次醒悟的機huì ,可他優柔寡斷沒有抓住,而現在的懺悔,對於人生的作用,已微乎其微。
路陽「噔噔噔」的快步下樓,見被訓的丫鬟是小紅,淑慧扇了她一個巴掌,「死丫頭,我放在書房裏那塊紅緞繡鳳凰的布料哪去了,是不是被你偷走了?」
小紅捂着腮幫,口氣強硬,「我沒有,我沒看見什麼布料。」
淑慧又扇了她一個巴掌,「你這是在跟主子說話嗎,賤人。」
路陽瞅瞅樓上,打算假裝沒看見,一走了之。但淑慧叫住了他,「路少爺,這就要走啊?」
路陽只得應道:「是啊,周太太。」他抬眼看了一看小紅,小臉蛋被打的浮腫,可憐巴巴的望着他,路陽道:「周太太,這齣什麼事了?」
淑慧當他是心疼自己,扭着晃到他面前,她的小腹已明顯凸出,卻仍穿着蟬翼薄紗旗袍,緊緊的勒在胳膊肘和腰間的贅肉上,毫無美感可言。
淑慧道:「丫鬟偷了我的東西。」
路陽道:「什麼東西?」
淑慧揚揚眉毛,「一塊上好的布料子,被這個賤人偷了去,她也配穿綢緞,也不趴到井邊照照自己。」
路陽道:「是,是,少奶奶不要生火,跟一個下人犯氣不值得,我去給你再買一塊,算是我送給少奶奶的。」
他不等淑慧回答,對小紅喊道:「還愣着幹什麼,快跟我去拿布料。」
他朝淑慧作揖,「少奶奶,我走了。」
淑慧撒嬌道:「你最近怎麼不常來看我,我在這個大宅子裏都悶餿了,你上次說帶我私奔,我想過了,與其困在周家老死,不如跟你去冒冒險,你開不開心?」
路陽的臉上沒有出現淑慧預料中的欣喜若狂,他小聲的防備道:「少奶奶同滬森一樣,喜歡開我的玩笑,我哪時說過這般混賬話,讓別人聽見了,不得把我拖出去餵狗。」
淑慧皺了皺眉,竟說不出半個字。
路陽朝小紅使了個眼色,兩人朝大門外走去。
路陽自然不會買了布料就放小紅走,帶她到華僑飯diàn 廝混了一番,又帶她去喝啤酒,吃雪糕,把小紅的胃口徹底吊了起來,她本來就覺得做丫鬟累,現在享shòu 了外面的花花世界,以後還不是累上加累。
她知道目前對路陽來說,她還是新鮮的,但她不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也不是少奶奶,她矜持着,裝着又不能抬高身價,機huì 轉瞬即逝,小紅想努力抓住。
她飛了一個媚眼,「你家太太不管着你,任你在外面吃喝嫖賭?」
路陽點上一根煙,把煙圈吐到小紅還沒消腫的臉蛋上,「她以前倒管我,現在管不了了,她害了癆病,整日躺在床上,半死人了。」
小紅心中一喜,急急的問:「生孩子了沒?」
路陽搖搖頭,「快死的人,生什麼孩子,我連她身子都不想碰。」
小紅道:「你不想再添一房?」
路陽伸手在她的胸脯上捏了一把,「家裏的殘花敗柳哪有外面的野花香,像我們現在這樣多好,誰也管不到。」
小紅道:「現在是納妾的好時機,你正好有沖喜的藉口,倘若你這位太太死了,你爹娘再給你續娶一房太太,到時那位太太管着你看着你,你就不自由了。」
路陽揣摩着小紅的心思,她這是想給自己當妾?他捋了捋下巴上的短鬍鬚,認為她的主意不錯。這個小紅,仿佛天生知道如何把男人伺候舒服,她把路陽當作王,她服服帖帖的依順着,和她在床上時的耳鬢廝磨,肌膚之親,是令人回味無窮的美事。而淑慧永yuǎn 不會這樣,她抗拒他,嘲xiào 他,激情過後,只剩乾巴巴的疲憊。
一個男人,只想和一個女人產生肉體感情的時候,他不在意她是大家閨秀,還是翠芳苑的頭牌,歡心和愉悅才是最終目的,把小紅領回家,那還不是每日過神仙般的日子。路陽暗自笑起來,可他想到當初對淑慧一往情深,如今卻不大掛念她了,搖了搖頭,自己也感覺說不出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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