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紫竹林
紫竹修長,茂而成林,狹長的竹葉青綠,被風吹得簌簌響動。
林中一個小亭,一襲玄黑長袍的柳元和狐宿坐於亭中。
兩人席地而坐,面前擺着一張長几,上放着一壺清酒。
「你就不擔心?」狐宿挑眉,狹長的狐狸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說道。
柳元俊美的臉上表情淡淡,說道:「擔心什麼?」
「別和我裝傻!」狐宿目光睨着他,說道,「你倒是真疼你那個兒子,連鯤鵬一族不外傳的《北冥玄經》都教給他。」
柳元面色不變,說道:「子承父業,他既是我孩兒,學我的功法天經地義。」
狐宿聞言嗤笑一聲,「說的他真是你親生兒子一樣,若真是,也就罷了。可他不是,他一個人族,修煉我妖族的功法,你就不擔心他修煉出問題來?」
「能出什麼問題?」柳元反問道,他表情輕描淡寫,語氣淡淡,「他體內有我一半妖力,雖非我族,卻是與我族本源相同。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適合修煉《北冥玄經》了,他的資質是我見過最好的。」
狐宿聞言,目光瞥了一旁涼亭外,蹲在路旁和一隻白毛狐狸玩耍的少年。
心中暗道,也不知該說這少年是幸還是不幸,平白得了他和北冥一半的妖力。他一個人族,體內卻蘊含着強大的不遜於大妖的妖力。這要是換做是一個妖族少年,那可是天大的奇遇。他和北冥一半的妖力加起來,足以讓這個少年縱橫妖界。
只可惜,他卻是一個人族。
一個人族,身體內卻擁有恐怖的足以威懾整個妖界的龐大妖力。
不僅如此,他還修習了鯤鵬一族傳承自天地的玄法《北冥玄經》……
這北冥,根本就是把他當成是妖族來養了啊!
狐宿心下腹誹,剛才還不知道是誰因為他自作主張將那少年體內的靈力轉化成妖力,而發怒追殺於他。如今,自個卻是變本加厲的教他妖族修煉之法。
想到此處,他抬眸看向柳元的目光詭異。
你這傢伙,這是破罐子破摔了?
狐宿心有疑慮,便直接問出口,「人族素來排外,你教他《北冥玄經》,就不怕他被人發現?」
「一旦他修煉妖族功法的事情暴露,到時,只怕整個人界都容不下他。」
柳元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垂下眼眸,教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只聽見他語氣淡淡說道,「他體內有你我一半妖力,便是不修煉《北冥玄經》,一旦被人發現他體內的妖力,亦會被群起攻之。」
「與其將來被人藉此攻擊,倒不如現在早做準備,將刀刃握在自己手上,為己所用。」柳元嗓音冷漠,繼續說道,「倘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希望他至少有個選擇。」
狐宿聞言,「哦?」一聲,說道,「什麼選擇?」
柳元的神色一瞬間變得冷酷,眼底閃着寒芒,聲音冰冷,「既做人無法安寧,那麼便化身為妖,屠了這個無情世界!」
「……」狐宿。
擦!
兇殘!
此等行徑簡直喪心病狂,令人髮指!
狐宿看柳元的目光一下就變了,剛才還一副情深意重,溫柔體貼為對方着想的模樣。不管是人還是妖,只要他開心就好。
一個大寫的無私聖父,簡直是要把他噁心壞了。
現在,才過去多久?
一天時間都沒到,就本性暴露了!
呵呵……狐宿目光看着柳元,心中面無表情的冷笑兩聲。
虛偽!
狡猾!
狐宿心中不屑的哼了一聲,什麼「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第二次。」,我看根本就是惺惺作態!
口上說的好聽,任由那個少年喜歡,不干涉他的未來。
但是做的事情,卻是一步步將那個少年帶離人界。
——無論是將體內一半的妖力傳給他,亦或是傳他《北冥玄經》
從少年接受他和北冥的一半妖力氣,他已經無法被稱作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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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宿目光看着面前這個沉默飲酒的大妖,神色瞭然,心底的疑惑被解開。
就如同他之前的所說的,只有大妖最了解大妖。
柳元所作所為的目的,狐宿最清楚不過。
他不會逼着,強迫的將這個少年帶走人界,將他禁錮起來,而是選擇另一個方式。
如果當有一天,少年被他的世界所拋棄,他的親人、他的朋友、他的同胞,都背棄、仇視追殺他。在被逼入絕境,眾叛親離的時候,有一個人朝他敞開懷抱,接納他。將他帶入另一個世界,坐擁一界天下。
狐宿心想着,換做是他,都要被感動的無以復加,以身相許了。
更何況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
柳元這是要逼着少年心甘情願的選擇他,心甘情願的拋棄人的身份,轉而投入他的世界。
信任他,依賴他,以他為天。
真是……何等可怕的算計,何等令人心驚的佔有欲啊!
他目光瞥了一眼涼亭外,一臉開心表情逗弄着一隻雪白狐狸的秀美少年,心中暗嘆了一口氣。
遇上這樣一個步步算計的大妖,註定你無法逃離。
造孽啊!
狐宿心中暗暗搖頭,你上輩子是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這輩子要遇上北冥這個固執的無可救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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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內一陣風吹過,吹得四周竹林簌簌響動。
紫竹搖動,竹葉飛旋。
「你這人真可怕。」狐宿目光看着面前沉默飲酒的大妖,真心實意的說道。
披着人皮,俊美冷肅的大妖抬起頭,目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收起你腦海里那些骯髒的想法!」
「我不是你。」大妖說道。
狐宿聞言,頓時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難道你敢說,你沒想過,讓小美人只信任你一個人,只依賴你,眼底只看得見你,心裏只有你?」
大妖可疑的沉默了。
狐宿見狀,更加賣力說道:「難道你不想將他藏起來,只有你一個人能看見。不想被別人看見他,不想他看見別人。每天一睜眼都能看見他,摸到他,抱着他。」
大妖臉上可以的泛起了紅暈,眼神都興奮的猙獰了起來。
心底在叫囂着,將他關起來!關起來!
只有我一個人能看見的地方……
狐宿看見他病態般痴/漢的表情,心下鄙夷不已,明明就是想的不得了,明明心思都比誰都骯髒的可怕,卻偏偏裝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
虛偽!
其實還有個詞,很精準的能形容大妖,悶騷……
狐宿甩出殺手鐧,發出最後一擊,對着大妖說道:「難道你不想他撲進你懷裏,抓着你的衣襟,哭着對你撒嬌?」
「噗——」
大妖的手一個不穩顫抖,杯中的酒液灑了出來。
只見他滿臉不正常紅暈,露出變態一般的可怕表情,鼻間流出兩道紅色的液體。
——一雙瞳孔更是金黃豎直,如同野獸一般。
渾身躁動的氣息,如同進入了特殊時期的凶獸。
坐在他面前的狐宿,見狀,一錘定音,「所以,到底是誰骯髒了?」
他感慨說道,」可怕的男人啊!「
可怕的,男♂人。
當然讓這一切,和柳靈霄無關。
他完全不知道,這個被他稱為父親的男人對他抱着何等可怕的心思。
柳元也不敢讓他知道,他內心那些陰暗的齷蹉的念頭。
他只能將這些深深的藏入心底,不動聲色的像個正常的父親一樣對待這個孩子。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個孩子有多敏感。平日看起來懶懶散散,隨性而驕縱。一旦發現不對,跑的比兔子還快。
柳元一邊為他的機敏感到驕傲,又一邊提醒自己要行事要越發的小心,不要露出馬腳,不要被發現了……
否則,少年會逃跑的。
一旦他表露出一絲一毫的想要逃跑的意思,到那時候,柳元不知道他是否還能控制自己。
就如同狐宿所說,妖生來本性掠奪,將喜歡的東西完完全全佔有,是他們刻印在骨子裏的本能。
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奪走一個大妖的心愛之物。
也沒有任何一個獵物,能從狩獵的大妖手中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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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亭內
大妖目光朝亭外看去,視線落在了蹲在路旁和一隻雪白狐狸玩耍的少年。
俊美的臉上流露出幾分惆悵,他根本不知道真實的我是誰。
他只以為我是他父親,才對我如此親近、依賴和信任。
一旦我的身份暴露……
光是想想那個少年對他露出仇恨的表情,大妖都覺得心痛的想要殺人(……)。
虧得柳靈霄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否則肯定要告訴他,你想太多……
親近、依賴、信任什麼的……
我對你有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