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么此次拒絕得格外乾脆,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阿道十分難過垂着頭去找阿文,他以為如果和阿睡站一起會顯得反差很明顯,而且阿文更機靈一些。
目送阿道走遠,酒么閒下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好些時候沒有按例送酒給上頭。這實在是不妥,她就靠這個東西吃飯買房發的家,傍身技藝若是丟了就糟了。
想到阿睡還在宮中,酒么又去阿睡的房裏將他叫出來幹活,二人一同來到桂苑。
搖了幾籃子桂花後,阿睡照例輕拍拍小六的枝幹試圖叫醒她。但桂樹的枝幹輕顫了幾下便再沒有任何反應。
酒么拎着籃子,看到阿睡的舉動不由得失笑:「我現在還在這兒呢,你還指望她有膽子出來和你說話麼?」
阿睡卻搖頭,很是失落:「自那日我夢裏恍恍惚惚見過她後她就一直再沒有任何反應,就算夜裏來桂苑找她她也不說話了。」
「人家畢竟是姑娘,姑娘家都很是矜持,譬如我。你若想找她自然該要主動。她不說話你就拉着她說,她覺得煩了就總會理人。」看了一眼枝繁葉茂的銀桂,沒想到還是個傲嬌愛耍性子的。於是酒么不以為意,慢悠悠地調侃。
「她往日話很多,不懂矜持。」阿睡依舊否定酒么的看法。
阿睡的神色十分認真,酒么也知他的意思,放下籃子幾步走過去將手搭在銀桂的枝幹上。
手一觸到枝椏,酒么面色就漸漸凝重。桂樹外表看上去並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實際有些枝幹已經死了。樹中的生息極淡,神魂竟然殘缺不全。
阿睡說過小六是已經有神識甚至已經修出魂魄,這樣的桂樹根本不可能會莫名地枯死。除非是被精怪吸走元氣。可天庭怎可能有精怪,且其他桂樹都無事。
「可是有什麼問題?」阿睡見她不說話,心裏莫名緊張起來。
酒么並未答話,閉上眼將神識沒入小六的身軀中。雖然魂魄不全了,但她的記憶應當還是有存留。
·
馥香宮。
芙微的荷花池上常年都有淡淡的水煙籠罩,煙籠荷花,陽光也照不散。乍看上去詩情畫意別有情趣,細品起來卻有一絲詭異。
撥開層層繚繞的輕霧,酒么正見得坐在池畔朝着池子裏倒酒的芙微。
酒香濃醇,是上好的烈酒。
「你來啦,坐。」芙微嘴上招呼着,神色仍是淡淡的,手上還繼續着自己的事。
酒么站着不動目光直直打量着她,並不與她虛與委蛇,直切正題:「小六的魂魄,你還給我。」
只聽一聲極輕的嗤笑,芙微眼波一轉。迷霧罩着她的面,叫人看不大真切,她答非所問:「你可知道這池子裏有什麼?」
「這與我又有什麼關係?」酒么眉頭微鎖。
其實她在小六的記憶里什麼都沒看到,芙微折她一枝,小六甚至一絲痛苦也沒有。芙微的種種舉動毫無破綻,阿文也一直在一旁監視。
偏偏是不留痕跡毫無破綻反讓她心裏生了疑。要麼芙微真的只是個柔柔弱弱如扶風楊柳般的普通仙子,要麼......隨着芙微的目光,酒么看向池子中,大朵大朵的紅蓮格外妖嬈。
記得早以前來的時候這裏明明都是白荷。
有風吹過,水面依舊平靜無波,如一潭死水。不知是不是錯覺,酒么竟覺得池子底下真有什麼詭異的東西。
想到此,她的背脊忽然浸出一層涼意。
酒倒進池子中,池水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響,如燒開的沸水一般劇烈翻滾起來。
估摸着差不多了,芙微才將手裏杯中還剩下的一飲而盡,她閉着眼緩緩感慨:「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愛這杯中玩意兒。」
察覺酒么神色不自然,芙微淡淡道:「你怕什麼?我自詡是個分得清楚的人。你我二人已經是兩清,你不欠我,也未害我,我不會取你的命。」
酒么面色不善,冷聲問:「你什麼意思?」
「妹妹,既然你已經上門來向我討人,那可也要做好思量。早前你向我借玉珏令私自去魔界的事,我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但好歹總是個人情不是?這就是你欠我的,天在看着吶,都是做不得假。我不要金銀財寶,珍奇花葯。我只要一個魂魄,你想想,你是要將那株銀桂的給我?或是把你自己的命獻給我?」
酒么神色漸漸有些迷惘,而後似想清楚了什麼,赫然道:「那時候推我下去的人是你!」當初她在池子旁邊猶豫的時候正是有人將她推到魔界去的,可是蜀嵐又怎麼回事?
芙微也不反駁,憑欄自顧自地把玩着杯盞:「你說是,那便是。不過,重宴最後不是將你毫髮無損地帶回來了麼?還將事情壓得密不透風,以為誰都不知道了?若我猜得沒錯你們的好事也是於那次成了大半。如此你再想一想,我到底是幫了你,還是害了你?」
知曉這些事的寥寥無幾,除了阿道阿睡其餘皆是重宴心腹之人。私去魔界是重罪,他們再怎麼不知分寸愛亂嚼舌根也絕不會拿這事出去說。
芙微久居深宮足不出戶,她是怎麼知道這些的,還這樣詳盡,仿若一切都是她親眼所見。
「小六的魂魄是我取的沒錯,但她就是你還我的人情禮。她對你來說不過也是可有可無的人,我知道宮主是聰明人,自己掂量清楚就是。你不討要,我自不會生張。若無事宮主就請回吧。」
頓了頓,芙微忽然又漫不經心地開口:「至於重宴,我想就算他是天庭帝君,但在有的事情上神仙和人也一樣,總會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芙微說得有點多,覺得乏了,最近她心力耗費過度總是疲憊得很。
「你還沒和我說,池子裏有什麼東西?」酒么盯着已經再度陷入沉寂的水池,開口問。
緩緩睜開本已經闔上的雙眼,芙微眼中儘是深意:「妹妹,我不過隨口一句玩笑話你做什麼認真呢?好奇心過重、知道得太多,都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