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的職責
凡間界四季較為分明,暮秋一過,枝頭葉子幾乎沒了蹤影,又過了半個多月,雪就下來了。此處景致甚好,蓮台畫閣,曲徑通幽,天方放晴,地下還鋪着一層積雪,昔日的清池結了冰,反射着瑩瑩白光。
池邊立了兩人,一人披着鑲雲流墨的暗紫裘衣,底下露出淺藍衣衫的一角,雙手捧着個金色小爐子,另一人只黑袍裹身,似乎並不覺冷。
&就是說,你們谷主又要我去欺負人了?」手指輕敲着熱氣騰騰的爐子,笑道。
&主睚眥必報,暝殿勾魂使既然招惹到了就必定會付出代價,」頓了頓又補充道,「很慘烈那種。」
&好一個凡間界都被攪成一鍋粥,我如今在修士面前也和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差不多,萬一真把勾魂使的人逼出來了……」男人又笑笑,「又被抓去放血怎麼辦?」
黑袍人沉默了一會開口,聲音還是淡淡的,「凡間界的事他們不敢擺在明面上做,他們會借凡人之手,但不會自己動手,畢竟這是誰也不敢違背的定製,上次的事不會發生了。」上次的事,我會讓他們百倍以償的。
男人把手背貼在金爐上,將白紗遮住的眼轉到不遠處一株紅梅的方向,「我本也就要去晉國那邊。勾魂使的人在衛。」
黑袍人略略一驚,「你怎麼知道?」他們目前只知道勾魂使在凡間界有人,但具體地方還沒細查。
&的。」男人隨意吐出兩個字。黑袍人頓生無奈,突然又想起什麼道:「還有,你要注意原州,那裏不對勁,可以打探情況,但千萬不要涉險。」最後一句明顯帶有警告的意味。
男人不置可否地揚了揚唇角,「一涼,替我給你們谷主傳句話,鑰匙換秘法,願不願意。」
一涼側頭看了他的側臉一眼,應了下來。又將視線移到他手裏精緻的小爐子上,問道:「等這事完了你去谷里,我想你在冬天應該不會好過,谷里有春夏之地,可以去那修養。」這人被關在九重牢裏十多年,寒氣早已浸體,而且體內還有至陰至邪之物——攝魂印,丹田被毀如今只是一介凡人,可以想像,他在冬日要忍受怎樣一番折磨。
&礙,真的折磨在初一十五。」
一涼注意到他腦後揚落不定的白紗,「白朮,我發現你好像變了。」
&麼說?」
&好看了。」
「……」翁白朮唇角的笑容僵了一瞬。
不可否認,翁白朮這天賜的臉蛋就算纏了白紗也有另一番風味。但一涼想的並非這個,將人救出來的時候他就發現了翁白朮變了。以前的翁白朮心緒不穩、性情不穩,連作為一名「正常人」都不穩,說明白點就是長歪了,人格不全。就好像太久被囚禁在某個空間裏,後來終於能出來了,可又被自己絆住。再一針見血的說那就是不敢正視自己,優柔寡斷,畏首畏尾,但那個時候他還有感情,有牽絆,縱然這些情感都是他給自己套上的枷鎖。而如今的翁白朮就像即將收入劍匣的寶劍,半露鋒芒,夠鋒利也夠惑人,這是一種絕佳的狀態,更重要的是他似乎毫無牽絆,因為他無所畏懼。
雪地上多出一團金色會很顯眼,一涼就見一個金色糰子從假山後滾過來,細細一看才發現是兩隻貓,一白一金,抱着滾在一起,又抓又咬。然後當初在翁白朮前上演的那幕再次上演。
一涼看着金色毛團獲勝後跳到白貓身上打滾蹦噠,然後舔舔爪子不時撓拍它的臉一把,把白貓欺負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那囂張那嘚瑟簡直絕了……
金色小毛團欺負完後,從翁白朮身後竄上來,三下兩下爬上他的肩膀,抖了抖毛蹲下去,眯起眼來舔爪子。
&是你養的?」一涼有點驚異,翁白朮還會養小動物?
翁白朮點點頭,鬆開抱着爐子的手想要去撓小毛團下顎,卻被毛團一爪子撓過去,手背上立馬多了三條血跡,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不過他也不在意,只收回手,淡淡道:「它得寵,但普通的寵只會換來這樣的後果。」
一涼總覺得這話說的意味深長,卻又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不過……這貓怎麼和某人有詭異的相似感?
次日,有「武林盟主」之冠武融前來請翁白朮一同晉國,這武融也是月谷的人。翁白朮如今算一名江湖人,上有武林盟主壓着,下有一幫小弟驅使。江湖人送外號——黑劍公子。黑指他是瞎子,劍指他劍術一絕,公子則指他皮囊好。
秦修一行人抵達凡間界後便立即趕去決月最後與他們聯繫的地方。意料之中的,過了兩個月早已人去樓空,想要在碩大凡間界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眾人如無頭蒼蠅亂撞一通,也未找到蛛絲馬跡。
沐子云跟着秦修是為了翁白朮,而如今來到人界也不見自家師弟的影子,終於明白秦修帶他找翁白朮只是一個騙局,但心中還是有那麼一絲希望,便前去問秦修。
秦修找不到決月,整個人正煩躁,這聽到沐子云的話正要一泄多日來的怒火,腦里卻突有銀光閃過,「翁白朮?!」
按原著時間線來推,此時正是釋暮月坐上少主之位的時候,而在釋暮月成為少主之前早與翁白朮交好,雖然劇情變了,但大體還是會按原著發展。要找釋暮月可以先找翁白朮,而要找到翁白朮可以去晉國和君六竹打聽,他完全相信翁白朮出來後第一個聯繫的就是君六竹。
六竹兄,抱歉咯。
秦修豁然開朗,一拍桌帶着眾人立即趕往晉國,但修士在凡間界受諸多規矩限制,可以用術法,但絕對不能讓凡人看出他們的不同,為了避免麻煩,秦二爺只能帶着他們他們騎馬。
這個時候有一幫分散人界各處的土豪富二代「小弟」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了,一路暢通無阻,沿途都有人接應。連日連夜趕路,馬都跑暈了幾匹,但身為元嬰期的修士,這些完全不算什麼。
恢宏的城門口,朱色的兩扇城門打開,翁白朮白衣白袍,腰間系一縷淡青色的腰帶,半躺在一張碩大的太師椅上,黑髮連着蒙眼的白紗在寒風中灑逸飄蕩,臉上帶着溫和的笑意,與身邊風姿卓越的女子旁若無人的肆意談笑着。
不遠處,赫然是十具屍體,鮮血兀自凜然。此乃前來襲擊君六竹的第十六發殺手。
&個晉國六皇子也能招來這樣的陣仗?」武融抱劍看着泛着淡淡血光的青石板,甚為不解。
&竹只是個誘餌,他們只是想引出我。」翁白朮撫着插在石板上的輕鈞,「雖然我不知道我怎麼得罪了他們。」
衛國大軍壓境,揚言交出君六竹便不開戰,君六竹如今外表已經恢復,又是一名翩翩俊兒郎,但早已進化為魔屍,神智全無,不幸中的萬幸,洛晚書已逝,無人能控制他。而君六竹自小去了劍霄門,跟皇帝關係說不上親厚,而且如今又成了魔屍,朝中大臣皆上書請皇帝交出君六竹。皇帝自然有意,衛國比晉國強大,如果真的打起來,結局只能是晉國亡。但那畢竟是自己兒子,若交出去叫天下如何看他這個皇帝?
於是衛國的殺手、朝中大臣的殺手潛入六皇子宮殿,只要將君六竹獻給衛國,那麼一切都可被完美解決。而皇帝更是默許了這一做法。然而翁白朮的出現使君六竹安然無恙的活在宮內。
&帝要我們去接貴客。」武融不悅罵了聲,「我們一走,君六竹還不被劫了去?皇帝老兒這是狠了心要君六竹做質子。」
&命不可違,若我們不去那就是抗旨。」翁白朮招過身側的美人,在其耳邊囑咐了幾句又起身對武融道,「那就勞煩盟主你去接客,我先帶君六竹出宮。」
武融暴起:「你才接客!」
晉國城門外塵土飛揚,馬隊旋風般抵達城門,韁繩猛拉,馬群前蹄凌空一蹬,發出一陣嘶鳴。
煙塵中,有人翻身下馬。武融匆忙帶着人迎上去,「諸位一路辛苦了。」
&辛苦,沒想到是武盟主親自前來。」有男聲朗朗大笑。
&老爺進來可好?」武融仔細辨認着煙塵中的一眾人。
&
一行人終於走出黃塵,武融看見為首那位,眼球差點瞪出來。好容易收斂了情緒,又腆着臉上前去,「這位是?」
&是我師兄,秦修。」寧嘉笑着道,「請武盟主為我們找個住處。」
&少爺放心,武某人都安排好了融自然看得出來,這幫人以誰為首。
秦修笑着對武融拱了拱手便抬步進城。
&是晉國最好的酒樓,天水閣。」武融混跡修真界和凡間界,什麼勢力都知道一點,他掃一眼這幫人的掛飾就知道,都不是常人。
與此同時心底疑竇叢生,這些修真界的人來這裏幹什麼?
&勞煩武盟主了。」寧嘉跟着走進酒樓。
武融突然掃見正要上樓的「同伴」,立即喚道:「白朮兄,客人來了。」
秦修心裏「咯噔」一跳,循聲望過去,只見有人轉過頭來,一身淡藍服飾,刺繡繁複的雲龍圖案,連束髮金冠都是掐絲的雙龍銜珠,其上還鑲着幾個耀眼的紅寶石。他唇角吟笑,白紗蒙眼,奢華矜貴又風流優雅。
&白朮。」
&術師弟!」
兩聲同時響起,沐子云急步上前。
&修?」翁白朮像是在念這兩個字,帶着些回憶帶着些溫潤帶着些玩味,但又似乎只是很平常的一聲。
&術師弟,你的眼睛……」沐子云被忽視,心底有些不悅,但此時也顧不得這些。
&事。」翁白朮回了兩字,纏紗的眼躍過沐子云遙遙看向秦修。
一個雙目失明的人與一個未失明的人對視,這或許在常人看來這很可笑,但現在,確實是這樣。
大廳里一瞬間似乎很安靜,似乎只有樓上和樓下的兩個人,秦修迎着他的「視線」,眼裏很深很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