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出手相助的客人,郝仁一行在壁爐城得到了招待雖然那位城堡總督看上去是個嚴肅刻板的男人,但他在招待客人時仍不失禮數。只不過鑑於這個世界荒廢頹敗的現狀,再盡心盡力的招待也不會有多舒適:郝仁他們在威利的帶領下來到了城堡也就是舊工廠的底層,在這裏沿着外牆的地方有一排給客人們準備的小房間,這些房間用鐵皮和壓塑板圍擋起來,裏面有些簡陋的家具,寒酸逼仄,而且隱隱帶着一種怪味,卻已經是壁爐城中相當不錯的客房。
只要看到外面平民區的那些鐵皮棚屋上有多少破洞,郝仁就知道自己一行人其實還是受到了很高規格招待的。
這也側面說明了那位城堡總督雖然對威利態度苛刻,可心裏其實仍然看重這個兒子,否則他也不會對出手救助自己兒子的人如此盡心招待了。
威利前去邀請那位大名鼎鼎的「奧羅學士」,郝仁他們幾個則全都擠到了一間屋子裏,交流着各自的意見。在看到這座艦內都市荒誕離奇的現狀之後,每個人都有很多猜測和想法,現在急需交談一番。
「反正他們的傳承很明顯是斷掉了,」薇薇安一邊說着一邊看向窗外,從這裏可以看到廣場上的景象,在那些用廢鐵板和塑料塊堆砌起來的街道上,有一群髒兮兮的小孩子正跑來跑去,「文明倒退回了冷兵器時代。」
南宮五月嘀咕着:「社會形態還回到封建王國時期了呢。」
「社會形態倒還真沒啥變化,根據之前在『群巒號』上的發現,這些方舟居民在高科技時期的時候也是君主制的,」郝仁擺擺手,「我好奇的是這裏要發生什麼事情才能讓整個社會如此整齊地倒退,這些人好像一點都不知道飛船的概念,他們甚至不知道重力系統失常是什麼意思。終端,分析一下。」
數據終端在郝仁兜里貓着,但卻把自己的聲音直接傳送到現場每一個人的腦海中:「人口的巨幅削減,或者工業基礎全面崩壞都有可能導致文明程度大幅度倒退。但都不應該像這裏這麼徹底即便科技斷檔了,人們至少也該知道自己祖上曾經闊過。他們的現狀是對自己的世界毫無概念。就像是……」
莉莉按捺不住好奇心:「就像是什麼?」
「就像是死了整整一代人,」數據終端淡淡地說道,「除非他們的整整一代人同時斷檔,導致下一代完全沒有接受過任何系統教育或者只接受了很少教育,這才可能導致文明齊根斷裂。或者是記憶大清洗,所有人的所有知識在同一時間消失,而且之後他們還找不到補救的辦法。」
「就現在咱們知道的。這個方舟艦隊在航程的後半段便故障不斷,各艘飛船要依靠東拼西湊的方式才能持續運行,但這種危機並不會導致咱們在這裏看到的這些局面,」薇薇安揉着眉心,她見多識廣,可這時候她的知識着實派不上用場了,「方舟的故障和事故都是個漸進的過程,不會把整整一代人斷檔掉。」
郝仁默默思索着,他的視線不經意間掃過窗外。正好看到外面髒兮兮的小巷上有三個穿着粗布短袍的男人在維護街道上的照明設備。其中一個看上去稍微年長的男人爬到燈杆上,小心翼翼地拆下壞掉的燈具並把新的換上去,然後他從燈杆上下來。與其他二人一起對電燈和線路鞠躬並扳下開關。當新燈泡亮起來的一刻,在附近看熱鬧的孩子們頓時發出歡呼聲。甚至還有人開始唱歌,讚美帶來光明的「電力精靈」。
「他們還有電力,有新的燈泡可換,這些人還懂得怎麼安裝這些東西雖然他們並不知道原理,」郝仁指着窗外,「這個方舟的一部分機能還在運作着,比如發電機和工廠,既然這些工廠到現在還能用,那就說明並非維生系統故障導致了這裏面的文明斷絕。」
「不是飛船故障?」南宮三八皺皺眉。「難道就只是因為內戰?硬生生從飛船文明打成了原始封建?」
這時候從房門處傳來「吱呀」一陣輕響,威利推開了門:「額……抱歉我應該敲門的。但門沒鎖。我把奧羅學士帶過來了。」
一個駝着背的老頭從威利身後走進來,他看上去至少有八十多歲,滿頭白髮掉的只剩下腦袋周圍一圈,臉上的皺紋幾乎要蔓延到脖子上。這位老人身上穿着一件髒兮兮的厚布袍子,布袍的胸口位置用彩色絲線編織着一連串的圓環,每一個圓環上都掛着一個小小的金屬物件,郝仁定睛看去,卻發現那些像是掛飾的東西其實是些電容、保險絲、銅線接頭之類的玩意兒:學士把這些電子零件當成了自己衣服上的裝飾品。
莉莉第一個站起來跟老學士打招呼,顯得巨熱情:「老爺子好!吃了麼?」
這稀奇的招呼方式讓學士一愣,隨後他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聲音洪亮地說道:「真是精神的小姑娘,我聽說有一群流浪戰士救了威利,還以為是跟城堡里那些武夫一樣的粗人,卻沒想到還有懂禮貌的女士。」
威利攙扶着老學士在門口那張吱嘎作響的椅子上坐下,儘管身為總督的兒子,他卻像個學徒一樣恭敬:「老師,這些人對你的智慧非常感興趣,他們想聽聽你跟我講的那些故事。」
「哦?哦……是,那些老故事,」學士臉上划過一絲驚奇,他還沒來得及從威利那裏聽到更多有關郝仁一行的事情,只以為這些人是從某個偏遠地方來的流浪客,這時候他才睜大渾濁的眼睛仔細看了一下,發現眼前這些人雖然奇裝異服,卻光鮮潔淨,與那些狼狽的流浪者完全不同,「你們對這種事情感興趣?這年頭除了學者之外可很少有人專門研究這種枯燥的傳說故事。」
「我們正好感興趣,」郝仁微笑着,「『寒冬即將來臨』,多年以前便出現了徵兆,現在是時候關注一下老人們的警言了。」
「寒冬,寒冬真的就要到了……」老學士下意識緊了緊身上的袍子,在聽到這個冷冰冰的字眼時,他顯得神情嚴肅,「五年了,從先祖洪爐熄滅到現在已經整整五年,這比它上次沉睡要久得多。這個世界一天比一天變得寒冷,在世界盡頭吹出熱風的巨人之鼻有一半已經凍結,盧瑟威坦的土地去年開始便降下雪花……寒冬,這真是嚴酷的寒冬。」
郝仁幾乎可以確定,當地人口中的「先祖洪爐」便是這個閉合空間盡頭的那座巨型反應堆及其控制裝置中樞控制站。在王國大道上趕路的時候他便遠遠望到那座巨型反應堆的狀態相當不妙,儘管它仍在運轉,而且比群巒號那座熄滅的反應堆顯得要有些活力,可它仍然有一半以上的柵格暗淡無光。
這座方舟的維生系統看樣子是走到了極限,它的動力源就要停機。
「寒冬一共降臨過幾次?」南宮三八好奇地問。
「幾次?哦……很多次了……每個世紀都會發生一次到兩次,有時候只持續一年,有時候卻會持續十年以上,」老學士的腦袋上下晃動着,「持續一年的寒冬只會帶來些驚嚇,但十年的低溫卻可以殺死三分之一的人。當死者太多的時候,回收爐甚至都會被塞滿,噩夢中的地獄啊,那真是令人不寒而慄。」
「但這次寒冬似乎並不是那麼難熬,」威利突然插了個嘴,「並不是那麼冷,到目前為止,裹着皮衣就可以保持溫暖了。」
「那是因為你在這個世界上最溫暖的地方,」老學士責備地看了威利一眼,「而且真正的寒冷遠遠沒有到來。寒冬來的越溫和就越可怕,因為緩慢的降溫意味着更加緩慢的升溫,冬季持續的時間會非常非常漫長。」
當地人用自己的理解方式解釋着核心動力爐出現故障之後艦內城市的環境變化,他們的理論同樣顯得有條有理,自圓其說,然而卻和這個世界的真相相差甚遠。在有限的知識體系中,人們根本無法理解自己的世界是被一台巨大的機器支撐着運轉的。
(今天出門辦事,只有上午在家,所以提前更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