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思感覺自己是很久沒有來龍淵的府上了,至少有幾個月了吧。可是也不過幾個月而已啊,為什麼變化會這麼大?
以前那空空蕩蕩冷冷清清的場面完全不見,龍淵府上還真的是來往恭賀,車水馬龍啊。
莫相思下了轎子,眉頭就緊緊地蹙了起來,身後跟着錦兒和幾個大丫鬟,還有小廝抬着蒙了布不讓人看到的絲綢跟着。
莫相思看着來往的人,有的能進去,但是大多吃了閉門羹,有點東西能遞進去,有的連東西都被攔了下來。
莫相思皺着眉,這場景是她半年前預見的,可是直到這一刻才實現,她反而沒了主意,不知道籌集能否成為一個例外。果然,莫相思一行人剛到門口,便被小廝攔住了問。
莫相思身後的錦兒急忙上前答道:「方家主母莫氏來拜訪八王爺。」
那小廝一聽,卻是愣了一愣,道:「王爺病中,不方便見客,辜負方夫人盛情了。」
莫相思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是什麼意思?是這小廝有眼不識泰山呢?還是龍淵的意思?
錦兒看着莫相思不知如何答話,莫相思卻上前一步道:「既然王爺不方便相見也便罷了,不過這裏是我們方家自己綢緞莊裏出來的綢子,區區薄禮,還望王爺笑納。」
那小廝對莫相思躬身道:「那小的便給方夫人記下來,等王爺痊癒了,再答謝夫人。」
「您言重了,只要王爺看得上眼便好。」莫相思應了一聲,心裏卻也是放鬆了幾分,東西還是收的,那就是說,龍淵對方家還沒有要趕盡殺絕的意思是嗎?
那小廝命人將東西收了,才道了聲:「您慢走。」送了莫相思。
莫相思上了轎子,只說了一聲:「回去吧。」
便也再沒有多言。
莫相思命人將去龍淵府上的經過大致和方忠說了說。 方忠卻是詫異,急忙從外面的綢緞莊裏趕了回來:「夫人,您和王爺……」
莫相思見他竟然仿佛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情似的趕了回來,也是吃驚。但是只是道:「方管家,你看看,準備準備錢吧。」
「夫人的意思是……王爺可是和夫人發生了什麼不愉快?」
莫相思遙遙頭:「我現在也說不準他對方家的態度,只是不能不提前準備着了,你去清清賬。看看家裏的銀子能拿出多少來,欠他的,我們終究是要還的。」
可是方忠卻是為難道:「夫人,那可是一百萬兩啊,那幾乎就是如今方家的整個身家,方家現在的錢都在田產那裏壓着,要想翻本那也是明年的事兒了。」
莫相思皺着眉,默默無語,忽然想起來什麼:「三老太爺不回家過年嗎?」
方忠一愣,不知怎麼又說道方悔頭上。道:「這個老奴也說不準,三老太爺的性子那樣,往年也沒回來一起過過,更何況今年還在外面。」
莫相思沉吟了一聲:「如果能從他那裏拿到解藥的話,或許這關係還有解。」
方忠沒聽清楚:「夫人,您說什麼?」
莫相思搖了搖頭:「沒事。不過你差人去三老太爺那裏問問吧,如果沒有準信兒,你看看能不能叫阿水回來一趟,如果他不來的話,你安排一下。趕明兒我去一趟。」
方忠愣了愣,卻依舊沒有多問,只是應着去了。
憂思不覺光陰過,莫相思感覺還沒怎麼着的。天色就暗了下來,是該動身去年終商宴的時候了。
錦兒又給莫相思整理了一遍妝容,莫相思才終於出門上了小轎,這回倒是不用和去八王府似的趕那麼早,畢竟方家在杭州的西頭,龍淵的府邸在杭州東頭。而璧月茶莊差不多是中間的位置,要比去龍淵那裏近的多。
蘇杭富庶,晚宴豪華大氣,這江南商會也是大手筆,一來便包下了整個璧月茶莊。莫相思帶着請柬進去,一路上雕樑畫棟火樹銀花,禿了的樹椏上,都掛着用金絲銀線點綴的花燈,映着滿庭的富麗堂皇,在這裏,根本看不出半點江南水患國難當頭的樣子,這就是人間天堂。
莫相思早已經聽方忠說過今日的規矩,這一日之間先是回春堂飲茶待客,眾人早來的先寒暄着,等人大致來齊了之後,才是花影樓用飯,大概要在這花影樓看歌看舞折騰個把時辰,眾人喝得差不多了,才到暢心院聽戲,前三摺子是必看的戲,這也是眾人談話聊天的地方,再然後,這有身份的人,像是商會邀請來的地方官員和關廣詹這樣的大人物如果想走,戲完了之後大概也走個差不多了,再剩下的人有的繼續聽戲興盡而歸,有的醉酒開兩桌賭局,有的則會直接找姑娘在這裏睡了,還有其他,方忠沒有一一說明,畢竟他知道的也是續多年之前的事兒了。璧月茶莊嘴嚴,這裏面的事,外面人很少知道。
莫相思去的不算晚,但是也不算太早,她去的時候,廳堂里已經坐得七七八八,這裏除了各家的家主這些老東西以外,還有各家的少爺公子也都跟着來長長見識,湊湊熱鬧,其實有很多都是老子帶着自家未來的接班人來介紹給其他的家主認識,以後好見面做生意說話。
莫相思一身琉璃錦的華服,緩緩而來,光彩照人,也是讓這一眾江南商賈們都看傻了眼,那感覺仿佛看到了當初莫相思一身琉璃錦嫁衣嫁入方家的時候,那個女子,不但沒有和方家同歸於盡,竟然在短短半年之後,用更加高傲的姿態,站在了這江南商人最夢寐以求的年終宴上。
這裏是用茶的地方,各人的坐沒有固定,都是隨意坐的,莫相思坐到了靠中間最顯眼的地方,隱隱感覺自己在華山論劍上的容光就要回來了。
莫相思嘴角帶着點點笑意,等着再有富家公子來跟她搭訕,可是眾人只是默默看了她一會兒,便各自聊開了,而且有些還背着她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莫相思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在這種場合。一般除了鄭陸這種當地官紳會遲來以外,便是關廣詹都不會晚到,而今年,因為江南水患的事情。鄭陸忙得一個頭兩個大,實在是分身乏術,所以,便不來了。
故而莫相思在那裏也沒坐多久,大家便簇擁着去開席了。
花影樓里。各家家主的席位都在燈火通明的中間,而方家的席位,被安排在最遠處的角落裏,和那些不入流的紈絝安排在一起,而全場的女人,除了莫相思,便只有那些衣不蔽體的歌舞姬。
那一刻,莫相思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到來,在他們眼裏。不過是一個笑話!自己的盛裝出席,在他們眼中不過是譁眾取寵!是他們在左擁右抱着美人之時的調笑對象。
一開始,和莫相思同一桌的紈絝們還有些尷尬,可是三杯五杯下了肚,他們看莫相思的眼神也變得迷離起來。
「聽說方夫人是江湖出身?那一定是好酒量啊,來來來,我們再喝一杯!」
莫相思被他們一杯一杯地勸着酒,並且自己也是不服氣地全部飲下,佯裝着很豪爽,好像和他們一樣。而不是中間那些嬌嬌弱弱只會供人取樂的歌舞姬。
「好酒量!好好好!再來一杯!」
那些紈絝們,莫相思也不認識哪家是哪家的,只是看着莫相思又飲下了一杯辛辣的酒,均是在一旁拍手叫好。
「喔喔喔……好!再來再來!」
他們叫嚷着。又開始繼續給莫相思添酒,在這個小小的角落裏,他們根本就聽不清正堂中間他們談論當年商政大勢的聲音,只能聽清旁邊的管弦在耳邊嘈雜,淹沒了他們的聲音。
喝得太急,莫相思略略帶了幾分醉意。就在莫相思迷離着眼睛,任憑着這幫紈絝們給自己倒酒的時候,莫相思忽然瞥見正廳處,龍淵一身紫衣蟒袍緩緩而來。
莫相思忽然愣住了,自己已經有許久沒有見他了,上次還是在這璧月茶莊,他虛弱成那個樣子,可是如今再看,已經沒有了一絲疲態,行動如常。只是他今天早晨,是已經不願意見自己的。他恨上了方家!
龍淵溫文爾雅地坐在最中央的主位上,讓大家都回坐,不必虛禮。莫相思能遠遠的看着他和一眾商賈們偶爾言說兩句什麼,他大多時間在喝茶,偶爾有他勉強看得上眼的人來敬酒,他便輕抿一口酒,與人閒聊幾句,到真有幾分賢王的樣子。無論如何,他畢竟是個王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裏的人還是不得不敬的。
莫相思忽然看到了自己,自己蜷縮在這個小角落裏,算什麼?!
莫相思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猛地灌了下去,也不再看廳堂正中的龍淵,便索性破罐破摔,陪着這一眾富家子喝酒划拳起來。
鬧鬧哄哄的,莫相思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久,反正感覺大家喝得都有點多了,莫相思才聽見這裏的鼓樂聲漸漸小了,而那幫紈絝們早已經喝得找不到北了,見莫相思端着酒杯愣在那裏,一個個竟然膽子大的欺身上來,端着自己的酒杯往莫相思嘴裏灌,莫相思氣怒,終於忍無可忍,剛想推開他們遞到唇邊的酒,卻忽然發現龍淵被一眾江南龍頭簇擁着往這邊來了。
莫相思的手忽然僵住,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過來的,但是看到他的那一刻,莫相思還是愣了一下。
在他面前,像一個潑婦一般的擼袖子打耳光,是不是太難看了?況且今天自己穿得這麼莊重華麗,難道在他面前只能醜態畢露嗎?
就在莫相思想着這些的時候竟然也忘了反抗,硬生生被灌了一口酒嗆到,咳得面紅耳赤,龍淵卻已經像往常一樣,昂着他高貴的頭,尊貴典雅地從莫相思這一桌旁邊走過,連一個正眼都沒瞧她。
莫相思不驚訝,她真的一點都不驚訝。
可是,那一瞬間她忽然間難受。她扶着桌子咳得直不起身來,一直咳出眼淚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一會兒,她竟然會那麼難受。她知道龍淵看見了,她也知道龍淵不會管她,可她還是難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