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謀 第一百五十三章
根據張源交待縣衙鬧女鬼的事，也是他們事先安排好的：在漆黑的夜裏，點燃可以漂浮在空中的磷粉，使人看起來以為是會動的鬼火，配合裝作鬼夜哭的聲音，氣氛更是陰深恐怖。
事後，他們的人將各自見鬼的事情說得活靈活現，才會將縣衙鬧鬼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他們煞費苦心地裝神弄鬼，其一是為了搬遷縣衙謀利，把知縣馬大虎一起拉下水；其次也有試探馬大虎和擾亂他注意力的考慮，免得他們所犯下的罪惡被暴露出來。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馬大虎對此始終是不動聲色，收了他們所送的好處，卻是分文不取的交給了欽差大臣嚴璟，就在張源黃郖他們以為沒事了的時候，便給他們來了個釜底抽薪。
經過一番詳細地查證之後，縣衙女鬼一事終於是水落石出平靜了下來。
而有了當事人之一的張源主動招認和不遺餘力的指供，對於他和黃郖合謀貪贓枉法的案件，就很容易的真相大白了。可事情真要處理起來，立案、調查、取證也沒有那麼簡單。
更何況兩人身份比較特殊，一個是縣丞，一個是主簿，所有牽涉他們的案件，必然要通過覃州方面的稽核。再者說就算是確鑿地證實了兩人的罪行，白沙縣也沒有處置他們的權力。
由於受災民眾數以萬計，白沙縣和覃州籌措的賑災款項和物質早已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
這段時間眾人既要忙於賑濟災民安撫民心，又要想方設法四處奔波偵破案情，頗有點窮於應付疲於奔命之感。作為一縣之首的知縣馬大虎自是為此勞心勞力，就連縣衙的衙役們也一個頂兩個的用，若不是蘇曉苓等人積極組織大家開展自救工作，還真是不可能應付得過來。
眼見天氣漸漸趨於寒冷，馬大虎不禁為賑災物質的青黃不接而心急如焚。
正在他對遲遲未到的覃州賑災援助翹首以待之時，那邊終於又有人運送過來一批衣物和錢糧。雖然數量和缺口相差甚遠，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可是總算是暫時解了燃眉之急。
馬大虎這兩天等星星盼月亮終於等到了救星。於是立馬組織人手開始籌備發放。
他看到此次負責運送的人手有點多，只道是有了之前黑虎山搶劫後，覃州方面又對此加強了防衛，也就沒有多問什麼。正自心中的疑惑剛剛釋去。便見到隊伍中有人從馬車內走了下來，才發現竟是覃州知府薛一鳴，不由連忙地率領眾人迎上前見禮道：「下官見過薛大人！」
薛一鳴腆着個大肚子，朝着眾人隨意地揮了揮手，道：「大家都起來。然後各忙各的去！」
馬大虎迅速地吩咐眾人將賑災物質安排部署妥善，才領着薛一鳴等人前往縣衙大堂。
看着空空蕩蕩的縣衙，薛一鳴略有遲疑地道：「此刻正是值守時間，縣衙大堂內居然不見一個人，就連縣丞和主簿也不見人影。馬知縣，你來告訴本府，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馬大虎不慌不忙地為他端上一杯清茶，鎮定自若地道：「大人可能有所不知，白沙縣驟然發生慘絕人寰的大火災，這些天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着賑濟災民。下官為免他們再受來回奔波勞碌之苦。就將他們全部派了出去。如果大人要追究他們責任的話，下官願意一肩承擔！」
稍微停頓了一下，又道：「日前突然間發生了一場大火，事後發現主簿黃郖一家全部遭人殺害而後放火意圖毀屍滅跡，具體情形已經收錄在案，只是目前尚未有任何有用的線索。」
薛一鳴一臉驚詫地道：「竟有此事？馬知縣務必要儘早破案，以慰黃主簿全家的在天之靈！」說着，話音隨即一轉道：「當然，死去的人固然不能忘記，然而活着的人要更操心才對。所以有關這次賑災，可是任重而道遠啊！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覃州方面會全力支持你的！」
「下官明白！」馬大虎點了點頭，道：「至於縣丞張源。他暫時被關押在縣衙大牢之內，等候朝廷方面核查發落。只因此人已經坦然招認這些年在白沙縣與主簿黃郖合謀貪贓枉法，所有事實俱在證據確鑿，有關公文下官業已遣人送往覃州，還請大人明斷！」
薛一鳴猶豫了片刻之後，道：「此案詳情本府已經從你所呈遞的公文上知道了。只因此事事關重大，加上本府心裏始終對這次的災情無法放心，才會藉此到白沙縣一行的！」
馬大虎恍然道：「大人明察秋毫、體恤下情，下官及白沙縣數萬災民心中不勝感激。」
「馬知縣無須如此客套！」薛一鳴朝他搖了搖手，道：「白沙縣最近發生這許多事，本府作為覃州知州，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也知道你既要調查各種案情，又要為賑濟無數的災民而操勞，必然很不好過。故此，馬知縣大可將一應案情交由本府處置決斷，你也好專心賑災！」
馬大虎愣了愣，不以為意地笑着道：「下官怎敢勞駕大人？再者說下官身為白沙縣的一方父母官，若是不能將自己份內的事處理好，便是失職，這個罪名可無論如何也擔待不起！」
他為官多年，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薛一鳴會閒着沒事來幫自己排憂解難。好在他處事圓滑，也很清楚他沒有資格回絕薛一鳴的好意，於是以近乎玩笑的方式拒絕了對方的無理要求。
原本之前還只是懷疑與少女失蹤案有關，隱藏在黃家身後的覃州勢力有可能就是知州薛一鳴，此刻聽他說想要接管白沙縣所有的案件處理，哪裏會還不明白他心裏打的什麼主意？
由於最近忙於賑災，眼下白沙縣積壓的案件確實不少，可是比較重要的並不是很多。少女失蹤案和周春紅指使下人阿三縱火案勉強算得上其中的兩件，可是要說影響很大的還是黑虎山眾匪搶劫賑災糧草一案和縣丞張源貪贓枉法案及主簿黃郖全家慘遭滅門案。
馬大虎暗自冷笑：薛一鳴若不是做賊心虛，又怎會擔心自己派人去查這些相關的案情？
薛一鳴聞言臉色頓時陰沉如水，甚至不用他開口說話，便聽他隨行的一人抓住馬大虎所說的「份內事」，上前叫囂道：「馬知縣，依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大人多管閒事了？」
馬大虎正要賠笑說不是。只聽外邊傳來一聲「欽差在人到！」，不由將目光看往大堂門外。
很快，便見布衣侯萬隆手握一柄黃金劍軸在一眾人的陪護下昂首闊步地走了進來。
薛一鳴顯然也沒有想到朝廷所派來的欽差大臣會是此人，更想不到他會那麼快來到白沙縣。可他也不是尋常人物。當下不動聲色地與幾名隨從與馬大虎迎上前去。
萬隆一行十數人來到大堂上，其一名內官隨意地掃了馬大虎薛一鳴他們幾人一眼。
等到眾人全部跪下之後，內官才徐徐展開捲軸聲音尖銳地道：「奉皇帝詔，悉聞覃州白沙縣發生特級重大的災情，災民數以萬計。朕為此深感不安，即日由朝廷撥付大量的款項和物質加以賑濟，並遣布衣侯萬隆為欽差前往覃州白沙縣，賜以金劍全權處理所有相關事物！」
內官宣完了聖旨，對如山嶽般站在一旁的萬隆點點頭道：「侯爺，請接旨！」
萬隆懷中抱着黃金劍微微躬身接過他遞過來的聖旨，微笑着道：「有勞了！」
那內官笑道：「侯爺請起！」目光不經意地看了看一旁的薛一鳴，遲疑地道：「薛知府？」
薛一鳴欣喜地上前笑道：「原來是王總管，想不到竟會在此鄉野地方遇見你，真是意外！」
萬隆輕「哼」一聲。掃了眾人一眼，道：「原來薛知府也在此地，那就最好不過了。」
「下官見過侯爺！」薛一鳴微笑道：「白沙縣在我覃州境內，如今發生罕見火災，自然是難以置身事外。剛剛正和馬知縣商討如何賑濟災民，剛好侯爺大駕光臨，實在是三生有幸！」
「客套話就無須多說了！」萬隆揮手道：「今次本侯奉旨前來賑災，由國庫撥付的款項有一百五十萬兩白銀，另外本侯亦捐獻出來一百萬兩，加上覃州和白沙縣的救助款。應該足以彌補此次火災所造成的經濟損失了。不過，要想數萬人的生活恢復如初，還須大家共策共力！」
那內官看向身穿官服默不作聲的馬大虎，道:「你就是白沙縣知縣馬大虎？」
馬大虎連忙上前道:「正是下官！」也不問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表現得不亢不卑。內官雖然是皇帝身邊的太監，可是此行帶着聖旨而來，代表着皇帝，自稱下官也並無不可。
「很好！」那內官點頭道:「我等這一路行來所見有不少災民返回此地，說明這些時日賑災卓有成效，也不枉侯爺在聖上面前一力保薦於你。希望馬知縣你可以盡心盡力輔助欽差賑濟災民。為聖上分憂、為百姓排憂解難，從而將功補過，不辜負聖上和侯爺的一番厚望！」
稍微停頓了一下，又道:「看也看了說也說了，咱家也該回去復旨了！對了，薛知府，來的時候太師讓咱家給你帶句話，說是記住白沙縣火災的慘重教訓，千萬不要玩火！」
「如此正好！」薛一鳴聞言微微一怔，笑道：「微臣知道聖上關心賑災之事，特意運送物質前來。如今白沙縣有欽差和馬知縣主持大局，我也該回覃州了，正好可以順道送送王總管！」
薛一鳴心中十分清楚，別看此刻他表面上是覃州知州，是名符其實的一方土皇帝，可是他之所以能夠有今天，成為明月帝國的地方要員，全是那個貴為國師的堂兄薛世仁所賜。
只要堂兄始終如一地信任他，天大的事也有他幫忙擔着，這才是薛一鳴在覃州有恃無恐的原因所在。想着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要是堂兄對他不再信任，從而失去了國師這棵參天大樹的蔭蔽，那他成了無根的浮萍，必然會被官場上驚天駭浪吞噬得屍骨無存。
只從國師薛世仁讓王總管公開帶話警告自己，薛一鳴便能想到事情的嚴重。因此急切地想從王總管口中了解到那邊具體的情況，也好相應的做出彌補，才會出言順路送他一程的。
薛一鳴急着從白沙縣離開，除了因為王總管所傳來的警告而惶恐不安，也和作為欽差大臣的萬隆等人的突然到來，他再想要對白沙縣縣衙方面施加壓力，就要考慮非但有可能不會有任何效果，反而會無端地引人懷疑。那樣一來，就顯得有點得不償失了。
萬隆看着薛一鳴等人護送着內官匆匆離去，轉而對馬大虎道：「你果真沒有讓我失望，賑災的情況比我想的要好很多，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們了。對了，起火的原因有眉目了嗎？」
馬大虎搖頭苦笑道：「此乃下官職責所在，倒是最近發生了這麼多，我委實難辭其咎！」隨後，便將周春紅縱使下人阿三縱火一案及可能牽涉到黃郖的疑點原原本本地和他說了。
既而又道：「侯爺地位尊崇，卻是不遠萬里為災民慷慨解囊，又親自前來此等窮鄉僻壤為百姓排憂解難，下官的所作所為與侯爺的義薄雲天相比起來實在是微不足道。」
「錢財對我並沒有那麼重要，能夠在關鍵的時候用在合適的地方自然遠比放在那裏變成一堆廢紙強。」萬隆忍不住輕輕一笑，道：「那薛一鳴莫非就是為黃郖此人而來的?」
馬大虎把他們之前的對話全部告訴他，又將張源落網招認，黃郖全家慘遭滅門的事說了。
萬隆若有所悟地道：「怪不得前一陣子朝中有人上奏摺彈劾於你，說你任知縣期間貪贓枉法、玩忽職守，以致釀成白沙縣大火，使得上千人死於非命、數萬人流離失所……」(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