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一句話,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其實,在他們心中深處,對於這件事情的態度,始終是半信半疑。
畢竟,能讓大德禪師和大寧禪師禪心受損,心境動搖到連如來法體都碎了的程度,必然是相當直觀的衝擊和從根本上的否定,才能產生如此嚴重的後果。
便是袞陽王石宗茂,語氣上雖然篤定,但內心如何想法,卻未必那麼確信無疑,否則他的情緒也不會出現波動。
林鋒多次化不可能為可能的驚人壯舉,也讓在場眾人有些心中打鼓。
當年蜀山之戰,林鋒點破了連蜀山劍宗自己門人都沒有意識到的問題,結果化大仙天萬象劍陣為誅天劍陣,讓蜀山劍修從上到下劍心碎了一地。
如今之事,就仿佛是往事重現。
龍椅上的秦帝石羽這時緩緩開口說道:「不管怎麼說,僅從目前來看,玄門天宗得不償失。」
其他人都默默點頭,玄門天宗這一次的做法,毫無疑問將自己推到了佛門的對立面上。
時間若是倒退一萬年,大雷音寺說不定就要和玄門天宗開戰了,就算不真的大戰一場,從此以後視如仇寇也是必然之事。
現在佛門雖然暗弱衰落,大雷音寺也已經不復存在,但是佛門終究沒有滅絕,佛門五方如來經也終究是天元大世界頂尖修道佛門。
不說大德禪師、大寧禪師還有大空禪師這樣佛門金身二重境界的強者了,昔年滅佛之戰時,大雷音寺最後一代方丈加上三位太上長老,一共四名佛門金身三重強者,其中三人遇難,卻還有一位太上長老至恆禪師突出重圍流落在外。
大雷音寺雖然破滅,但仍留有幾分底蘊,只是此前因為大環境,不得不保持低調。
而在現如今玄門天宗越發強勢崛起的今天,也因為林鋒善待大德禪師,收攏佛經舍利子的行為,神州浩土其他勢力,都在心中猜測,昔年大雷音寺留存勢力,很有可能漸漸都投身玄門天宗,於是玄門天宗的實力越發強盛。
但從現在看來,卻是玄門天宗自己作死,斷了這條道路。
便是大寧禪師,其實都已經被大德禪師說動,已經有意投身玄門天宗,結果現在看來,反倒成了仇人。
而玄門天宗自家供奉長老,為宗門立下大量功勳的大德禪師,也因此遭到重創,實力下滑,前程未卜。
不算其他一切外界影響,玄門天宗自家勢力都等於是受到了損傷。
這些還只是擺在明面上可以計算的損失,而無法估量的隱性損失將更為巨大。
為宗門立下大功的大德禪師,落得禪心被破的下場,玄門天宗中諸葛戰、苗世豪、康南華等人會是怎樣的想法?
兩極天峰、玄天印、蒼天道劍這些具有相當自主權的大乘級數法寶,又會是怎樣的想法?
推而廣之,外界其他有意投身玄門天宗的強者,又怎能心中不產生疑慮?
或許一切只是一場意外,玄門天宗自身也不希望這種情況的發生,但萬一意外再次發生,誰又能保證下一個倒霉的人不是自己?
而對於大秦皇朝,甚至於紫霄道、北戎王庭、流光劍宗、霹靂劍宗等勢力來說,也是相同的顧慮。
所以不僅僅是石羽、石宗茂、石宗堂等大秦皇朝的強者,此時此刻,全天下人族強者,都在關注着群僧前赴崑崙這一事件的發展。
或許是沒收到消息,或許是脫不開身,或許是出於其他考慮,這次前往崑崙山的僧侶中,沒有成就金身的佛門大拿。
眾人中修為最高者,也不過是元嬰後期境界的圓信和尚與圓澄和尚。
在他們的帶領下,一眾僧人聚集在一起,神情肅穆,無聲而行,並沒有破開空間飛遁,而是跋山涉水,一路行走來到崑崙山北麓地區深處,雲峰鏡湖之畔。
翻山越嶺的一眾僧人,雖然無一人練成佛門金身,但卻自有一股凜然厚重之勢。
崑崙山一帶,有什麼風吹草動,大多在玄門天宗掌控之中,群僧齊至,林鋒師徒自然知曉。
朱易和汪林站在玉京山上,視線仿佛穿越重重虛空落在崑崙山脈群山之中。
「天泰,天馳,你們記得循序漸進。」朱易淡淡說道,他身後楊鐵和李星扉二人躬身應道:「是,師父。」
兩人離山,前往雲峰,朱易轉頭看了汪林一眼:「雖然在出了大寧禪師的事情之後,眼前之事便也在預料之中,但最初卻不曾想到,事態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不過,道理越辯越明,這也是必經之路。」
汪林點點頭:「我去看看大德禪師。」
楊鐵和李星扉下了雲峰之後,便來到鏡湖之畔,一眾僧侶面前,拱手為禮。
雖然沒能見到汪林、朱易等人,讓眾僧有些不滿,但也無可奈何,畢竟如今的汪林他們,與之身份對等之人,必須是大寧禪師、大空和尚這樣的佛門強者了。
而眼前的楊鐵和李星扉雖然還都是金丹期修士,但卻正經人小輩大,身份不低,分別是朱易和汪林坐下首座親傳弟子。
有那年輕僧人,心中暗道:「駁倒了你們,倒要看看你們師父還能否坐得住?」
圓信和尚神色平靜:「貧僧等人前來,別無他意,聽聞貴派對我佛門因果之道有不同見解,所以特來論道。」
楊鐵轉頭看向李星扉,李星扉點了點頭,同樣平靜說道:「諸位來意,家師已經知曉,所以特命我在此恭候各位大師,論道請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自無不可。」
「不知各位是先拜會大德禪師,還是直接開始論道?」
圓信和尚與圓澄和尚都搖了搖頭:「直接開始好了,大德師伯那裏不急。」
其實,對於大德禪師,有些僧人心中都還頗有微詞,認為是他引狼入室,方才有今日之禍,只不過大德禪師輩分高,威嚴重,他們不好名言罷了。
楊鐵說道:「招待不周,還請各位見諒。」說吧,引着眾僧上了雲峰,來到中央大殿之中。
入殿之後,團團坐下,一眾僧侶面對楊鐵和李星扉兩人,倒也沒有騷亂,皆由圓信和尚與圓澄和尚與之對答。
「李施主所言,恕貧僧不敢苟同。」圓澄和尚雙掌合十,低喧了一聲佛號:「世間離奇之事在所常有,貧僧師兄弟也並非孤陋寡聞的封閉之人,」
「貧僧這些年來,隱居鄉里,類似事情便也見過許多,有那看似離奇,毫無緣由之事,其實都不過是因為真相掩藏,凡人無法知曉而已。」
圓澄和尚說道:「例如,鄉間有一男子做夢,為巨蟲撕咬,以至於每每從睡夢中驚醒,夜不能寐,身形憔悴。」
「後來又一次入眠,他在夢中將那巨蟲殺死,醒來後,在窗外尋得一隻拇指大小,與其夢中之蟲一模一樣的小蟲,小蟲已死,男子從此以後也不再做噩夢。」
「鄰居鄉里皆傳言此人夢中殺蟲,但那其實不過是一種妖物罷了,只能入夢害人,傷人神魂,自身卻脆弱得很,若在夢中為人反傷,則自身神魂潰滅,便也真的死了。」
圓澄和尚看着對面的李星扉與楊鐵,沉聲說道:「世間有些事情用因果無法解釋,是因為我們不明因果,而並非因果不存在。」
圓信和尚雙掌攤開:「二位請看,這裏是兩個重量極為相近的鐵球。」
他兩手掌心中各托着一個鐵球,看上去一模一樣,圓信和尚靜靜說道:「對於凡人來說,這兩個鐵球,他們分不出其中重量的差別,哪怕是最精準的秤,也測不出其誤差。」
「便是練氣期修士,乃至於築基期修士,也無法察覺或者測量。」
「但這不代表兩個鐵球的重量就真的一模一樣。」圓信和尚說道:「貧僧,或者兩位道友,或者任意一個金丹期修士、元嬰期修士,便可以察覺出其中重量的細微差別。」
楊鐵和李星扉對視一眼,微微一笑,李星扉說道:「但是當我們處在凡人的角度,處在練氣期、築基期境界的時候,不管是我們還是大師,事實上都不知道兩個鐵球是否一定有差別。」
圓信和尚同樣面露微笑:「這沒有錯,但這樣的鐵球太少了,而絕大多數鐵球我們都已經能測出來。」
李星扉搖了搖頭:「但也還會有另一種情況,那就是如果始終使用同一種方法,那麼不管到了什麼時候,也會有一些鐵球,永遠也無法測出其準確的重量。」
一眾僧侶同時搖頭:「不可能。」
有那氣盛之人,更在心中冷笑:「數以萬年計的歲月中,強者不知多少,也沒人能動搖我佛門之道,便是太虛觀也不曾做到,想要指手畫腳,你玄門天宗自家開山立派最少先超過萬年再說吧,一閃即逝的流星又不是沒有!」
李星扉神色平和,手指輕點,一團光影出現在眾人面前。
片刻之後的玉京山上,林鋒突然心中一動,視線朝着山下虛空方向望了一眼,微微挑眉。
「先是蜀山讓我敲碎了玻璃心,然後這次又輪到了佛門,可是天地良心,我們師徒幾個可真不是專門為了破人道心的啊。」
「以後該不會混上一個道心毀滅者的外號吧,這名聲可不怎麼好聽。」
他搖了搖頭,看向面前的大德禪師:「大師,我們繼續。」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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