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連出數千拳,每一拳都命中在細小的沙礫之上,武鬥真氣好似蜻蜓點水一般,在每一顆沙粒之上稍稍一點,沙粒隨之爆散開來,成為煙塵。
張廣野老人的一掌,明明沙塵迎面而來,讓人防不勝防,就算能抵抗住內中洶湧掌勁,也無法抵禦細小難測的萬千沙礫。
但是祁震做到了,他心神遁入無限空明之境,幾乎將外界一切信息都屏蔽了,只將注意力集中在張廣野老人身上,當對方發出攻擊時,無數的沙礫宛如星河一般,密密麻麻,讓人不寒而慄。
當掌勁與沙暴同時襲來之時,祁震全身武鬥真氣竟而盡數蒸騰起來,皮膚之上隱約浮現一陣銀白光芒,一邊硬撼無匹掌勁,一邊拳擊似流星,將沙塵風暴抽絲剝繭,粉碎掉內中額達每一顆沙粒,以至於幾千次快捷無倫的拳擊過後,祁震身邊飄浮着一陣煙霧——
那是被武鬥真氣摧毀得難以用肉眼分辨的沙粒。
在祁震對面的張廣野老人可謂是平生未有之驚訝,他這招「九極玄真」,乃是玄天宗一門法術,被仙師傳授之後,自己依靠武道經驗,另外琢磨出別的用法。
這種悍烈掌勁配合滾滾沙塵的攻擊方式,一方面沙塵覆蓋之廣,讓人難以閃避,另一方面則是內中掌勁也是暗含各個方向的勁力,受招者如同面臨幾十個不同方向的攻擊。
這招創造至今,還沒有任何一人能讓張廣野老人全力使出,如今與祁震一戰,不僅逼得自己耗力使出,更是將這招徹底破解。
論年歲輩分,張廣野老人比祁震大了太多,甚至不能算是一個時代的人;論修為境界,張廣野更是要比祁震高出整整一個境界;論名望,張廣野老人享譽天南武林,而祁震只是一個名聲不彰的年輕人罷了。
「果然一代新人勝舊人啊……」張廣野老人心中默默道,自己被人稱作天南拳掌第一,這個稱呼,估計馬上就要被眼前的年輕人取代了。
不過還沒等張廣野老人說出話來,祁震就保持着扎馬出拳的姿勢,摔倒在地,全身筋肉一陣抽搐,艱難地說道:「前輩、實力……強悍,晚輩……甘拜下風……」
說完,一陣氣息翻騰,讓祁震雙眼一黑,徹底昏迷過去。
「嗯?」張廣野老人看見祁震的表現,立馬衝上前去,了解祁震身體情況。
張廣野老人深諳武道,對人體內部的問題也異常熟悉,在探了探祁震脈搏、按捏筋肉之後就明白了,祁震強行催動自己體內真氣,但是沒想到肉身竟然還不如自己真氣猛烈霸道,筋肉骨骼一下子無法承受如此衝擊,頓時造成氣息停滯。
老人自然不願意這麼一名武道上的年輕俊才就此受創,趕緊一手按在祁震背上,五指微顫,真氣以極為高速的頻率顫動着渡入祁震體內。
張廣野手掌顫動頻率極高,竟然產生一陣嗡嗡聲響,不一會兒,只覺得祁震體內氣血恢復運行,而部分停滯而產生的淤血,也被張廣野的真氣挪移到祁震咽喉處。
「噗——」祁震猛然一吐,一股黑紅色的血塊噴射而出。
「呼——」張廣野老人長出一氣,緩緩收斂功力,調息自己體內真氣。
而此時,得知自家家主要和外來客人比武的張家子弟們,才剛剛趕到家族演武場,一來就看見被兩人巨力轟得狼藉不堪的地面,而兩人也都在地面上打坐。
「家主!」
「家主,你怎麼?!」
「家主你無恙否?」
……
一連串的關懷言語從張家子弟們嘴裏說出來,張廣野老人擺擺手,示意自己無事,說道:「來人,將祁震先生送去客房,好生照料!」
「是!」
***
恍惚中,毫無光明可言,祁震只覺得自己落入一片無限的朦朧之中,像是跌落進無底的深淵,不停地下沉、下沉……
「莫非我要死了麼?」祁震突然有了這麼一個念頭。
「張廣野家主的實力果然強悍……我,不是他的對手……」
「武鬥真氣消耗得太快了,怎樣引靈都不夠用……」
「好疼……渾身上下都疼……」
「為什麼呢?明明洗髓伐毛過後,都不怕疼了……但……」
***
「好疼!!!」祁震從床上彈起,大叫起來。
在靜謐、寬敞的房間之中,夕陽餘暉照進窗戶,祁震如同被驚雷劈過一般甦醒過來,只覺得渾身一陣酥麻的疼痛。
「少、少爺……」祁震低下頭去,趴在床沿的祁黛滿臉淚水,眼眶紅腫,下一刻便如乳燕還巢一般,撲進祁震懷裏:「少爺,您終於醒了!」
「呃——」祁黛撲過來的一瞬間,祁震只覺得被碰到的每一處都生出刀剮一樣的痛楚,不過看見祁黛的淚容,還是強忍住沒有呼喊出來。
想到祁震可能身體有傷,祁黛緩緩離開祁震的懷裏,羞怯道:「少爺……我、我弄疼你了吧?」
「沒事。」祁震咬了咬牙,強忍着道:「對了……我這是睡了幾天了。」
祁黛擦擦眼睛,說道:「少爺您都睡了兩天了,張家拿了不少靈丹妙藥過來,就是不見您甦醒,我害怕極了。」
祁震長嘆一聲,道:「沒想到張家主實力這麼強悍,我還是太自以為是啊……對了,張家主有來過嗎?」
「您是說那個白鬍子老爺爺嗎?來過啊,還拼命跟我道歉呢。」祁黛點了點頭,說到張廣野給自己道歉,臉上似乎還有點自豪。
「這……」祁震腦海中浮現出一名壯碩的武林巨頭,因為失手將少女堂兄重傷而不斷低頭道歉的場景,一時不禁乍舌。
其實祁震心裏有些過意不去,他現在回想起來,面對張廣野老人那最後一招,如果不去理會那陣沙暴,最後無非就是被颳得一身皮外傷,只對抗老人掌勁,祁震還是有一定信心的。
只是奈何自己內心有着在對方面前炫技的心理,竟然將一顆顆沙石全部擊得粉碎,徹底將武鬥真氣浪費掉,也不考慮自己肉身是否能夠承受這麼龐大的真氣吐納。
兩人對招瞬間,不過短短兩三息的時間,祁震就將自己的武鬥真氣徹底消耗乾淨,還造成體內一陣氣血停滯,瀕臨死亡。
不過張家似乎十分重視自己的傷勢,一大堆傷藥往自己身上塗抹,撕裂的筋肉也恢復得極快,雖然起身彎腰之時還是有劇痛,不過祁震的性命可以說是撿回來了。
「還真是……命大啊……」在祁黛的服侍下,祁震躺回床上休息,沉睡之前就只有這麼一個念頭閃過腦海。
***
張家,仙居塔。
這座拔地而起,足有十餘丈高度的塔樓,在平坦的天威谷內,如一枝獨秀,高聳而立,能夠俯瞰整個天威谷。
這座仙居塔,當玄天宗的仙師來到之後,就如雨後春筍一樣快速營建起來,隨後的百年時間裏,這座十層高塔,就如同天威谷眾人嚮往仙道的標誌,一直佇立在此。
仙居塔共分十層,除了最下面兩層偶爾會禮節性地對外開放,平常一向是外人免進的。以上的三到八層,是天威谷張家子弟們,如果天賦超卓,就有機會到此地閉關修煉。第九層,則是用來恭迎其他來自浩土中州的仙師們的居所。
至於仙居塔最頂端,從建立至今,只有一人,而外來之人縱然地位再高,也不允許進入。
當然,因為某種機緣巧合,當今的張家家主張廣野,是被這內中之人親自教導,每隔一段時間,就有機會來此地覲見這位仙居塔中最為尊貴之人。
與外人理解的不同,仙居塔第十層並沒有什麼華麗的裝飾,而是單純的只有幾幅簾帳,四面打開的窗戶吹來輕輕微風,將半透明的簾帳吹拂開來。
被好幾道紗簾遮住身形的那名仙師,盤坐於地,背對着上來覲見的張廣野。而名震天南的張廣野,此時此刻,也只是像一個後生晚輩那樣,朝此人行禮。
「小野啊,你還是這般胡鬧。」紗簾後面的人影說話了,竟然是一個銀鈴般的女性嗓音。
被神秘女子叫做「小野」的張廣野沒有絲毫的不服,頭壓得更低,謹慎說道:
「我也沒想到,祁震他會想着將我的招數一分一毫全部拆解掉,這……別說是我,恐怕門中同輩,也沒幾個會用這種方式硬接『九極玄真』……」
神秘女子嗓音甜脆,卻隱約有着幾分機敏,說道:「當年我教你『九極玄真』,本來是想讓你參悟其中道理,可以助你再進一步,可惜你自己不肯放棄武道,如今……為時已晚了……」
明明不像是什麼好話,張廣野卻沒有留意太多,語氣變得有些輕鬆:「弟子就喜歡拳腳功夫,如今見到祁震,就像當年的我一樣,只不過,他的心智要比我更加堅韌。」
神秘女子聽見張廣野的話語,並沒有立刻回應,像是在思考什麼,張廣野不敢打斷,知道半刻鐘之後才聽見對方說道:
「祁震此人……他的功法另有特殊之處,或許是註定了此人這番作為。」
「確實,」張廣野一點頭,回憶起祁震接招時的場景,說道:「他運功接招時,像是將我的掌勁抵消掉了,不過能有此根基,根本不像鍊氣境二階的修士,此人仙緣之厚,難以想像。」
神秘女子長嘆一聲,說道:「劫數啊……」
「怎麼?」張廣野警惕地抬頭問道,心底里有些緊張。
「我隱約察覺到了一股劫難正在慢慢升起,而且與祁震這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神秘女子語氣飄渺難測。
「那會影響到本門的將來嗎?亦或者是天威谷呢?」張廣野內心一陣焦急,眼前那名向來平淡應對一切難題的神秘女子,竟然也會擔憂,那麼到底是怎樣恐怖的劫難?
神秘女子沒有直接回應,說道:「此事……罷了,過幾日,你且讓祁震來見我一面。」
見對方不願意說,張廣野也不敢再詢問,躬身道:「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