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興巽深談一番的祁震,在了解了一番關於霸仙老人的往事之後,退出到定境之外,放眼四周,已經是午夜時分,月華高懸,映照玉狐峰上下雪色幽冷。筆硯閣
之前跟玉心逢交談之後引動的心緒波動,如今在這片雪域之中,得以消減褪去,祁震緩緩站起,身體較之過往輕快許多。
讓祁震感覺驚奇的是,這一番入定之後,自身修為竟然有所演變。
之所以稱之為「演變」而不是突破,是因為祁震也說不清楚自己目前的情況到底為何。在大羅洞天之中,祁震身受元神劫數,修為境界倒退,跌落到周天境界,而且法力難以施展。
但是現在祁震明顯能夠感覺到,元神靈光重現浮現,元神不再退守,一如往日穩坐靈台心田,而虛空定力的修為也恢復了。
這樣的情況,看似已經恢復到煉神境的修為,只不過最大的問題在於,祁震還是無法動用絲毫的法力。
法力修為仍在,因為武鬥真氣依舊能自如運轉,而且澎湃不遜過往,法力自然依舊強橫,但偏偏就是無法催動起來,引動外界實質變化。若無法力運轉支撐,虛空定力自然也不可能干涉外界空間。
祁震一開始以為,自己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鬼方廢墟之中,法力神識皆無用、虛空定力宛如作廢的狀況。
可是只要細細回想,當初祁震會陷入元神劫數,真正的導火索是自己選擇斬卻與父母相關的感情和記憶,如今既然要恢復往日修為,自然也要重新經歷一次選擇。
所以即便外界沒有對法力神識的禁錮,祁震的元神也束縛了自身。
不過特殊的是,祁震就算無法施展法力與虛空定力,但自己的肉身爐鼎卻依舊有虛空定力護持,身軀如同自成一界,旁人的虛空定力也無法禁絕祁震的移動。
至於無法向外感應的神識,則離奇地匯流於元神深處,和武魂外相有所勾連,演化成更為強烈的武者直覺。
祁震如今也修煉了一段時間,以他的眼光和見識,自然也察覺到,自己如今成就,並不是單純的仙道修為,而是另闢蹊徑地開創一條道路,有別於仙道、魔道,真正屬於武道的突破!
在中州乃至於整片浩土的過往認識之中,想要讓人身有超乎世俗尋常之外的突破,必然只能從仙魔倆道之選擇,而魔道中人行事有悖萬物生機繁衍,自然被仙道合力破除。
然而雖然當今仙道宗派門戶的傳承千變萬化,但仍舊不離其宗——以康健之形體、外求天地有靈之引,以提鍊形神之純真、內求唯我之存在。
仙道修士要求證自我,但其立足的根本乃是任何修士的自身屬於天地之中,從天地之中超脫而出,這就是逆天求證長生的關鍵。
而如今祁震所達到的境界和狀態,則另有特殊之處。武道所求所證,終究不離己身,天地與己身無所謂聯繫,也無所謂束縛禁錮。
身在則自在、身存則意存、形全則神全、形強則神強。
前人所謂仙道求異、魔道求同,那麼如今在祁震身上,則可以說武道求我。
正如祁震當初在天南之地時便有的參悟和理解,武道不屬於仙魔兩道任何一方,但卻又可以從武道求證另外兩方。
我之一身自成天地宇宙、有別萬物,這就是求異。
我之一身吞吐天地宇宙、復歸萬物,這就是求同。
拋棄掉有悖萬物繁衍的邪行惡障,或者正邪觀念,武道本身可以求證世間任何一條道路,或者說武道可以成為天下眾道之基。
一念及此,祁震恍然大悟,頓時哈哈大笑,聲震數里,整座玉狐峰的積雪都被祁震的笑聲震得鬆軟,仿佛將要引動雪崩。
明明無法施展任何法力神通的祁震,此時此刻的肉身強悍,即便是仙道中的鍛體之法也不能相提並論。因為祁震身上每一寸筋骨血肉,都是虛空定力的集合,每一個動作都是空間彼此震動擠壓的強大衝擊,光是這陣笑聲,煉神境修士恐怕稍微靠近都要施法護身。
祁震察覺,自己正走在一條前無古人的道路上,這並不是說自己沒有任何引導者,相反,仙魔兩道都可以為祁震指引點撥,以此夯實武道根基。
自從跟那個神秘莫測的興巽交流之後,祁震的心境從低谷又逐漸恢復自信豪邁,而且開始有心印證自己的武道修為。
既然是一條從來未有人走過的路,那我何嘗不能開闢出一條路來?
祁震就是抱持着這樣的信心與霸道,一路哈哈大笑,走下玉狐峰。
至於原本打算面見萬寶閣掌門事情,祁震絲毫沒有理會,祁雨有其父母照顧,應無大礙。作為霸仙傳人,就應該要有這番任性自為的底氣。
此時此刻,什麼玄天宗、萬寶閣,什麼大羅洞天、天魔劫數,祁震統統都沒有理會,也不能動搖祁震意念分毫。
祁震要去印證屬於自己的武道,若「我」不能求我,則引天地萬物來求證自我。
祁震不打算留在中州或者天南之地了,他要前往更加遙遠的地方,第一個目標就是西野之域。
在那裏,尚有魔道最後一絲傳承,祁震還記得,天都武教最後的三名傳人,自從麗雪芳淵之外的攔截過後,他們也都回到西野之域了,而赤盛三人,也是祁震為了印證武道所需要面對的人物。
***
看着祁震大步流星地走出玉狐峰,不顧地形起伏變化,竟是朝着高荒原的方向邁進,玉心逢在半空之中心緒難安。
&就放心吧,看見祁震剛才那個樣子,我就知道他有所明悟。」在玉心逢身旁,祁剛也向下俯瞰着雪夜山間行走的身影。
玉心逢不解說道:「震兒為什麼要朝着高荒原走去?那裏杳無人煙生機,也不是印證修為所在啊。」
&麼就不是了?你可別忘了,高荒原據說是霸仙與三聖之一鬥法過後,拔海成山的偉岸景象。」祁剛提醒說道:「你不是擅長天機推演嗎?怎麼這個時候就忘了?你推算一下祁震會往那個方向去?」
玉心逢微微闔眼,不一會兒就睜開眼睛說道:「震兒這是要穿過高荒原,直接前往西野之域!」
祁剛哈哈一笑,說道:「這可真夠厲害的,自古以來要前往西野之域,無論是身處中州何方,無不是選擇從西北州郡出發,穿過茫茫大漠抵達,即便是會飛的修士也不例外,祁震這是找到一條新路子了。」
但玉心逢還是不免擔憂地說道:「可是震兒如今的修為境界極其古怪,肉身爐鼎強悍不似凡俗,但又不見有半分法力宣洩,笑聲又能震動山川……」
&然如此你又何必擔心呢?」祁剛說道:「高荒原上並無別樣生機,只有常年罡風籠罩,尋常修士避之無恐不及,祁震卻似乎有意要磨練自身,那是好事啊。至於前往西野之域的事情,我覺得你也無需擔心。」
玉心逢說道:「可是我看不出震兒日後的舉動,他的目標似乎不止要往西野之域,而是要前往更遙遠的所在。」
祁剛說道:「求道印證無盡,浩土之外是何情景,古往今來都有不少人探索,祁震願意前往,那也不是壞事,反正風波所在,終究只是中州一地,祁震這樣不也是避開了兇險嗎?」
玉心逢問道:「那玄天宗會讓震兒離開嗎?」
&我不說,誰又會知道呢?」祁剛不在乎地說道:「玄天宗目前正在集中全力煉製神器,流光真人已經傳訊過來,想要我出手協助,如果他提及祁震,那我的條件就是讓玄天宗放任祁震行走世間,想必玄天宗不會不答應的。」
玉心逢皺眉道:「沒想到玄天宗已經放下芥蒂,打算跟你合作了……但是祁震畢竟身懷道樞,天魔那方面又該如何?」
祁剛揮揮手說道:「這點你放心,光明道乾的就是這件事,我收到消息,光明聖衛已經初步組建,而且擎燈那邊也有了對策,可以將天魔出現的地點位置鎖定。」
&燈真有如此能耐?他的修為也是古怪,似乎也有意別於仙道。」玉心逢說道。
&眾祈禱之願力,香火神道之寄託,擎燈想做蒼生引航之人,確實宏願廣大。」祁剛點頭說道:「雖然這些年我不在天魔行列之中,可是絕空魔的能耐我也可以猜出幾分。他們破除無盡宇宙空間,形成通道,這個過程耗時耗力,而且目標定位也相當困難,根本還是要看浩土生機繁盛與否。以擎燈跟天魔的聯繫,他想要逆向操縱天魔出現位置,或許真有可能,至少如今看來,這也是牽制天魔最好的方式,也能夠為玄天宗神器煉製留出時間與機會。」
玉心逢緊靠祁剛的身體,臻首輕輕靠在丈夫的肩膀,問道:「玄天宗真的能夠煉製出那種神器嗎?」
祁剛說道:「我也不知道,而且我更擔心的是,玄天宗煉製出這等神器之後,必然會引動浩土空間異變,讓天魔有所察覺,這樣一來,恐怕神域聖主也不得不竭盡全力,屆時恐怕才是真正的苦戰。」
玉心逢嘆氣說道:「那你到時候又有何打算呢?」
祁剛輕輕吻在玉心逢的發間,低聲說道:「我還能有什麼打算?跟你好好過這輩子唄?」
玉心逢面容露出輕淺笑容,說道:「原來三聖最大的成就,是將一名天魔徹底變成一個凡夫俗子,這樣的懲罰,你覺得重嗎?」
祁剛笑道:「有什麼重不重的,跟你們在一起,我便覺得是此生之幸,能有祁震這樣的兒子,簡直是輪轉多少世都未必能盼來的意外。」
玉心逢聽聞此言終於釋懷,說道:「那好,就依你所說的,震兒欲往何方、欲證何境,由他自己決定,我們這些大人,做好自己應做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