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繁星閃耀,皎潔的月光從窗戶灑進酒館內,令空蕩蕩的大廳更顯靜瑟。
辛烈勤快地擦抹着一張張酒桌,不時瞥上那邊的索塔幾眼,他一口一口地喝着珍藏美酒,已經稱讚了好幾次「名不虛傳」,樂得張凱老闆滿臉得意。這個看起來不比他年長多少的武者,究竟生活在一個怎麼樣的世界?剛才那場戰鬥,就是武者的風範嗎?
漸漸的,辛烈又來到了索塔這桌旁邊,心中終究有着太多的疑問、太多的好奇,開聲試問道:「索塔先生,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請問。」索塔點了點頭,放下酒碗。
辛烈不禁高興而笑,誠懇地說:「我讀得書少,不懂那麼多東西……」以前爺爺健在時,他半工半讀地上了幾年蒙學,後來還沒有畢業便輟退了,算是學了一些文字、算學和道理,卻實在知識有限,加上沒有看書習藝的機會,只比一些文盲要好。
雖然基諾總管懂得很多,但總是不願意告訴他太多,好像要隱瞞什麼。此時有了機會,辛烈問出一個好奇已久的問題:「我想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
小時候曾經問過父母、問過爺爺、問過老師……曾經有過一番番幻想嚮往,到底答案是什麼?
「哈哈!」也許這問題很傻,也許不是,索塔聽了就是大笑,他看着辛烈,道:「沒有人能給你準確答案,這個世界很大很大!東饒、東原、中原、西原、西嶺、西越、南境、北境、鯷州……」
辛烈從來沒有離開過古德鎮,雖然酒館裏水手往來甚多,有時候也能從他們的談笑間聽到一些信息,但更多是女人一類的話題,一聽到大陸九州,他就感到血氣上涌,仿佛整個世界的面貌在眼前徐徐展開。
「很大,很大。」索塔看得出辛烈是想了解外面世界的面貌,他突然撥出長劍,立時嚇了吧枱那邊的張凱一大跳,慌忙抱頭躲下。
索塔用劍在木桌上劃了一圈,道:「這裏是東饒,你我生長的國度,有平原、高原、山地、丘陵、盆地……更有海岸,盛產各種的五穀果菜,是天下有名的富饒之地。」
他又在東饒左邊劃了幾下,繼續說道:「這裏是東原,有着完全不同東饒的景象,一望無際的大草原,還有大片大片的山脈森林,又有荒漠沙丘,那裏人煙稀少、惡獸潛伏,是一塊兇險之地;可是不同東原,西越那邊叢林密佈、巨樹盤根,一棵尋常的『小樹』都有上百丈高,枝繁葉茂,人們依樹築城……」
聽了這些,辛烈自然是目光灼熱,心神仿似在遠遊,事實上他聽不太懂那些詞,更想像不清大草原、森林、荒漠、巨樹……到底是什麼樣,但他知道,它們一定非常、非常壯麗。
望着刻在木桌上的地圖,索塔的臉龐亦生起神往之色,又見辛烈懇切地問:「索塔先生,你有沒有去過鯷州?」
索塔搖搖頭:「沒有去過,只知道那裏海島千萬、島礁無數;既有海賊,也有寶藏……」他坦然道:「其實我跟你一樣,沒有去過這些地方,我在拉瑪長大,還未出過東饒。」
拉瑪是東饒偏僻的邊境城市,鄰近東原,卻不是邊防重鎮,並且遠離內陸和海岸,繁華程度遠遠比不上巨岩等大都市。
拉瑪?辛烈聽聞不多,沒什麼概念,只是想「原來索塔不是古德一帶的人,難怪他的東饒話口音這麼不同」,他既為未得到鯷州新信息而失落,又有些憧憬拉瑪,道:「拉瑪一定是個美麗的地方。」
「多有沙漠,不見綠州,與古德鎮相比各有風情,不過拉瑪的酒水更好。」索塔一臉肯定的樣子,一直豎起耳朵的張凱老闆全當聽不見,滴酒未沾的辛烈沒什麼意見,只在心裏默默說:「想來也是各有風情。」
索塔察覺到辛烈方才有些失望,以為是對他未離開過東饒所致,也不生氣,他嚴肅道:「不要說鯷州、東原、西越了,東饒地廣海闊,都城數不勝數、荒落的地域不知道有多少!一個人騎馬奔走一年時間,從西到東,從北到南,都不能走完,你說東饒有多大?」
一個平民窮其一生,也許都不會離開家鄉半步,就像古德鎮絕大部分鄉民沒有遠離過古德一帶,最遠也只是到過巨岩,那已經是可以讓鄉民們說上一代人的風光事跡了。無它,路途遙遠路費貴,與其冒險來往巨岩一趟,倒不如購置幾畝良田,而且去哪裏做什麼?
就算是武者,又豈敢輕言自己能踏遍整個大陸?實力不至不敢踏足,尤其九州的勢力關係隨時會有改變。索塔雖有雄心,卻說不準什麼時候,才能見識到東原的茫茫草原、西越的擎天巨木。
「如果說古德是一顆星星,那麼東饒就是天空;而東饒,只有東原的一半大小!」
索塔提起長劍,指向桌子地圖,一邊大聲道:「何況大海的盡頭有什麼,誰知道?」他望向辛烈,雙眼炯炯有神,沉下聲來:「你來告訴我,這個世界,有多大!?」
看着劍尖定在東饒沿海的一小點上,看着幾乎劃滿桌面的一大張地圖,辛烈怔怔出神,心頭髮熱,原來外面的世界,有那麼大嗎?
「雖然日月星辰照耀同一個世界,各州各地卻十分不同,我經常聽聞東原的平民百姓朝不保夕,生活在惡獸的陰影之下。」索塔收回長劍,抬起酒碗飲了口酒,道:「你我有幸生在東饒這樣的富饒之地,應當好好珍惜。」
富饒之地?辛烈難以理解,索塔凜然的神情都失去說服力,的確,如果遇上豐收好時節,鄉民們的收穫都會不錯,然而經過重重賦稅後,剩下的果實僅僅能過活;假如碰到失收時節,賦稅卻會照樣收取,就像他小時候那次,要不是因為一斤不減的稅款,鄉民們怎麼會餓死?爸爸媽媽怎麼會去鯷州打工……
他不禁皺起眉頭,拳頭握緊,問道:「索塔先生,官府究竟是由誰在當家?」
「九州八大家族,東饒由齊家做主,已有數百年。」索塔簡單地回答,辛烈不解地追問:「難道齊家沒有人覺得賦稅太重嗎?為什麼天災失收的年份,農人的稅收都不能減輕一些?」索塔失笑地搖了搖頭,道:「雖說齊家治理整個東饒,但各地又由不同家族分治,不過古德一帶,倒是齊家直轄管理……」
「你問這些,我真的無從回答,我一個院學未就、韜略未通的三代平民武者,並不懂治理天下之道。」
索塔不願多談這個話題,他長長地飲了一口酒,「砰」的放下酒碗,道:「但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國君好仁,天下無敵;國君失仁,群起而攻之。這個世界,自有它運行的規律。」
國君好仁,天下無敵……辛烈若有所思地點頭,對這番話似懂非懂,他想了一陣,又問道:「先生,你知道怎麼可以去鯷州飛鯷島嗎?」
「乘坐那些大船可去。」索塔感到有點奇怪,每天在碼頭做工,還不知道嗎?不過話說起來,他不由得感慨:「如今的科技真是日新月異,小時候還是木帆船,現在已是靈石蒸汽輪船。」他頗是不屑地繼續說:「聽說北境那邊又新研發出一種『靈氣炮』,我倒想見識見識。」
顯然辛烈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索塔加以解釋:「就是一種通過激發靈氣彈,造成傷害的機械……罷了。」
他正色道:「這些始終不成大器,人是天地自然之子,修煉好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辛烈默默念着「人是天地自然之子」,那邊索塔忽然想起了什麼:「等等,你剛才說飛鯷島?」
飛鯷島是一個十分神秘的海島,前些年才被發現並進行開發,只是出了一些事變,具體怎麼回事他亦不清楚,反正據聞那裏已經不通船了。索塔明白了辛烈的疑問,他想了想,認真道:「你想去鯷州,辦法有很多;但你想去飛鯷島,非得成為武者不可。」
「嗯。碼頭的一位倉庫管事,基諾總管也告訴過我。」辛烈點點頭,心中生起一股衝勁,他一定會踏上鯷州,踏上飛鯷島!
索塔似乎有所聯繫,問道:「這就是你想成為武者的原因?」辛烈答道:「原因之一。」索塔隨即又問:「為什麼想去飛鯷島?」辛烈仰了仰頭,沒有隱瞞什麼,平靜道:「前些年我父母去了那裏做工,沒有消息傳回來。」
「原來這樣,只是就算你當上了武者……」索塔皺了皺眉,辛烈頓時生起緊張的疑問,只是什麼?就見到索塔抬碗飲了一口酒,道:「我怕以你一代平民武者的實力,依然無法踏足飛鯷島。」
辛烈雙眼一凝,渾身的血液加速流動,只要他當上武者,可能天資不如別人,但他相信勤能補拙,相信自己決不會比別人差!
說到實力,他不好直接問索塔在武者中算是怎麼樣的實力,但又非常好奇,便問道:「先生,武者都像你這樣的嗎?」
「不。」索塔面容嚴肅,道:「我只是一個很平凡的武者。」他眼中閃過一抹自信之色,將最後一口酒飲盡,重重道:「但是,我會成為一個足夠強大的武者。」
那也是我的目標!辛烈心裏默說,見一壇麥酒已經半滴不剩,他趕緊又問:「我還想知道,巨岩武者學院好嗎?」索塔哈哈一笑,笑容中帶着滿懷的驕傲和期待,「我正要前去那裏入讀!」
夜色已深,酒罈再倒不出酒,索塔便要起身結賬,急忙奔過來的張凱老闆連說不要錢,不過索塔一定要如數付賬,而且額外添了好些銅錢,說是用來修理牆壁、木桌的賠償費用。
付了錢,從苦力惡漢那贏來的錢袋還是鼓鼓的,索塔看了看錢袋,又看了看眼神清澈的辛烈,就把它收入懷中,輕輕道:「強者,不需施捨;弱者,乞求恩賜。」他卻從斗篷里拿出一小瓶酒,朝辛烈拋了過去,同時說着:「接住,朋友間的禮物!」
啪!辛烈一下子接住飛來的鐵瓶,沉甸甸的手感表明瓶子內裝滿酒水。索塔微笑道:「這是拉瑪的烈酒,我知道你存錢艱辛,不花錢喝酒,但酒能驅去一個人心中的鬱結,你該嘗嘗它。」
「再見!希望能在巨岩見到你。」說罷,年輕武者扯上斗篷頭罩,轉身走出酒館。
「一定會的。」辛烈握着酒瓶,來到酒館門口,目送那個令人尊敬的黑色斗篷身影在星空下的街道漸漸走遠,一直到看不到了,他才扭開酒瓶瓶塞,仰頭飲了一口。
烈酒入喉,一股燃燒起來的辛辣爽快驟然撲來!
有一天,他會當上武者;有一天,他會在巨岩和索塔重逢;有一天,他會與索塔打一場;有一天,他要戰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