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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似被打擊壞了,驚魂難定,嘴唇囁嚅了半天也沒說清個子丑寅卯,但有幾個字蘇淺聽清了,「軒王爺沒了。」
「什麼叫軒王爺沒了?那是什麼意思?」蘇淺皺眉看着她。
上官陌從後面握住她的手,眉心微鎖,聲音有些低沉,「應該是說軒王爺薨了。」
一顆炸雷在頭頂「轟」一聲炸響。眼前白茫茫一片。蘇淺不敢置信地看着上官陌,半晌,喉間擠出一句沙啞的話:「怎麼會?」
「走吧,去看看就知道了。」他安撫似的揉了揉蘇淺的頭髮,下一瞬,已環抱着她掠出了府衙。
蘇淺活過的二十年歲月中,經lì 過的生死無數,與其說早練就她如今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度,倒不如說她於生死一事早就淡漠。看人的生死,便如同看春生秋滅的一株草,朝生暮死的一隻蜉蝣,看多了,即使看不透,也看淡了。
楚國六位王爺,除卻從小看着她長大的七王爺楚子玉,就數這位三王爺楚子軒最得她的心意。關xì 不錯,卻也只是不錯而已。比相識深一點,比親人淺一點,掛了個長輩的名兒而已。
她和楚國的這些皇族大人物們並沒有真正的血緣關xì ,她的皇娘楚寧不過是她皇姥爺偷偷在民間抱來的女娃,世人不知這樁秘辛,她五歲時誤入楚家皇祠,卻是無意中看見了這樁秘辛。因此,在她心裏,這些人不過都是掛了個親戚之名的外人。
她只是震驚於一個三軍統帥,一城之主,手握重權,身手亦不凡,是誰這麼大本事將他弄死了?而事前事後她居然一點消息也沒得到,還是一個小丫環來通報她才知道。
她深信小丫環並不敢拿這樣大的事唬她。
她抬眸看了一眼上官陌。
上官陌容色淡極,眼中卻也隱隱有些什麼情緒。腳下速度比平時快了不止一倍。顯然他也被震到了。
蘇淺腦子一瞬轉過百種念頭。她知道背後一直有一雙手。將楚若羽推到她面前,再經由她的手送回來。但背後之人的目的她一直沒鬧明白。為她?還是為楚淵?還是為別的什麼?楚子軒的死是必然還是意外?
千頭萬緒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背後這人勢力極大。她甚至覺得冥國攻打乾州關和這人也有莫大關xì ,更或者就是這人所為。
「別想那麼多了。凡事總有個水落石出的時候。」上官陌輕聲安慰,溫潤的手撫了撫她眉心的愁結。
想不通的時候就不想。蘇淺一向心態挺好。
上官陌輕功無匹,不過半刻,便來到軒王府門前。
昔日朱紅的大門如今掛起了白幡。一貼近大門便被一種哀傷沉痛的情緒籠罩下來。雜亂的哭聲從裏面傳出來。楚子軒的家眷多留在雲都,這裏只有他兩名小妾,哭的人,大約是這兩名小妾共闔府侍從。雖然悲切,到底沒有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蘇淺和上官陌被迎進府。身着孝服的小僕領着二人穿過素白的院子,徑直來到停靈的臨時靈堂。
靈堂上一副楠木重棺,棺材蓋子開啟着。棺木前跪了一地的人。當頭是兩名身着孝服的美婦,哭的泣不成聲。兩人身後是闔府的丫環家丁,都痛聲嚎哭。當得悲切二字。
楚淵立在棺木一側,秀挺的身姿依然秀挺,白色衣衫卻有些凌亂,滿是褶皺。略有疲憊之色的臉上看不出傷悲,沉如古井之波。楚辰站在他一旁,目光停在棺木里的屍身上,有驚,有怒,有哀,有痛,情緒太多,卻叫人分不大清楚。
最扎人眼的卻是棺木前直戳戳站立的少年楚飛。
少年一身凌亂殘破衣衫如同在血水中拎出,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連墨發都沾滿血漬,血漬乾涸,將頭髮和衣服黏在一起,硬邦邦若鐵杵。少年的臉色蒼白無血色,神情木然地看着棺木中的屍首。看不出他臉上有悲痛的神色,卻叫人忍不住替他揪心。
「飛弟。」蘇淺艱難的喚了一聲。
於這件事上,她曉得自己是無意中做了幫凶。如果楚飛恨她,她無話可說。她手上沾染的人命不計其數,恨她的人也數不清。她並不在乎別人恨她。但她獨獨不想眼前這個她一向視若親弟弟的少年恨她。
曾經他是那樣明媚張揚的好少年。
如果這個少年就此毀了,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她很想說聲對不起,但那三個字太輕了,太輕了……
上官陌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步履沉緩走到棺木前,微探身往裏看了一眼。
眸中閃過些莫名的情緒。
棺中之人委實詭異恐怖。屍身一身的血洞,大大小小不一,血液死前已經流干,所以一張臉尤為灰白干頹,眼珠瞪得凸了出來,眼白佈滿暗紅血絲。顯是自己看着自己血流幹才死透。饒是淡漠如他,也忍不住胃裏一陣翻騰。
但那人確然是楚子軒不假。死相如此悽慘,令人髮指。
蘇淺掃見上官陌的臉色不佳,挪步看了過來。上官陌卻轉身擋住了她的視線,淡聲道:「死者已矣,不看也罷。你還是看看楚飛吧。他似乎打擊太過,承shòu不住的樣子。」
蘇淺疑惑了一下,並沒有強行去看。逝者已逝,活的人才重要。她委實要先看顧楚飛。
楚淵抬眸看向上官陌,眉心緊鎖。「陌太子,依你看,這傷人的手法,是出自何人之手?」他本想說『殘忍狠辣』四個字,眼光瞥見蘇淺,生生頓了回去。這樣的場景,還是不要引她過來看的好。
上官陌凝眉,似乎思索了一下。「楚太子沒有看見出手之人?」
楚淵搖了搖頭,「人是見到了,但不認識。他的武功路數,我沒見過。放眼天xià ,我找不出這樣一個人。那就只有一個猜想,這人極有可能是隱世的冥國人。但我於冥國實在不熟,也不敢肯定。」
又是冥國。蘇淺心裏咯噔一下。如果之前她還覺得冥國是衝着她和上官陌而來,此時卻已經確信,冥國絕對是奔着楚淵而來。或者說是奔着楚國而來。自然,她不認為冥國會放過她和上官陌,但顯然目前他倆還未被提上議事日程。
上官陌沉吟片刻,聲音微黯:「我曾經和冥國大祭司交過手,這樣的傷人手法,的確很像他的路數。但,我也不能肯定就是他所為,也許有人和他的武功走的同一路數也未可知。」頓了頓,又道:「楚太子能否說一下事情經過?」
上官陌一向不是個愛八卦的人,對於別人的事更是不熱衷。但此事事關蘇淺,在她的地盤上出了如此大的事,他就不得不過問一下了。且今日之事的確有些出乎他意liào ,他亦是事發後才得到消息。
蘇淺皺眉看着楚飛,輕嘆了一聲。她也很想了解一下事情始末。「飛弟,我先讓人扶你去休息一下,好不好?」她溫和地道。
楚飛呆滯的眸光動了一下,鎖在蘇淺臉上,聲音沙啞突兀:「父王臨死前,讓我跟着你。父王說,跟着你,可以替他報仇。淺姐姐,你可以幫我報仇是不是?」
蘇淺微微訝異。這算是臨終託孤麼?為什麼是托於她?她與楚飛關xì 不錯,但終歸是私交,論資格,她前面可有一大串人和楚飛關xì 更近呢。遑論別人,叔伯就有五個呢。
雖然很糾結,但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
「嗯。我會幫你報仇。所以你要振作起來。」
發現自己腦子發熱說胡話的時候,這話已經滑出了口。
靈堂里所有目光都爍爍向她看過來。有茫然的,譬如兩位姬妾;有熱切期望的,譬如跪在地上的僕從和家臣;自然,還有冰寒的,譬如上官陌;也有無奈的,譬如楚淵;更有激賞的,譬如楚辰。
只有面前的少年楚飛是激動的。
蘇淺所在乎的不過是那兩束冰寒目光罷了。她恨不能給自己這張嘴縫起來。她一貫不是古道熱腸的人,更別說替人報仇這樣的出力不討好的事,沒有立即尋個洞遁了都算破天荒了。她居然兩片嘴一張一合就答應了!
「呃,一定是昨晚失魂散的餘毒未清。」她抽了抽嘴角,向上官陌解釋道。
上官陌冰冷涼寒的目光自她和楚飛身上飄過,落在楚淵身上,聲音極淡:「楚太子,換個地方說吧。」
既悲且痛的楚飛心裏那一絲絲希冀的小火苗立即被凍死回去,像個孩子似的看着蘇淺,呆滯的目光里暗含着委屈和受傷。
蘇淺被他看的心軟了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頭,輕聲安慰道:「你別急,我不會不管你的。先跟我來吧。」她抬步跟上上官陌,扯了扯楚飛的衣角。
楚飛木頭似地跟了出去。
「趙敬,取玄晶冰棺,安放軒王爺。」楚淵沉沉吩咐一聲,大步跟了出去。
楚辰環視了堂內一圈,目光最後落在慘不忍睹的楚子軒身上,眉心擰起,唇角蠕了蠕,卻終是沒說什麼,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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