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曲 第一百六十一章第二場書

    蘇淺從被子裏探出顆腦袋來,先就看見了他身上的落雪,訝異道:「咦,下雪了麼表哥?」門沒關緊,她探首向門縫外望去,果見天灰濛濛的,飄起了雪花。雪花揚揚灑灑,下得不緊不慢悠然自得。

    這樣輕緩舒適的節奏忽然就讓人生起一種浮生若夢的感慨。

    「上次的落雪剛化完了,這就又開始下了。」蘇淺驚喜地從被子裏鑽了出來,下床趿上鞋子就要往外沖。楚淵一把將她撈住,拿捏出一副教訓人的口吻:「幹什麼去?你這病是好了?」

    蘇淺頓住腳步,賠笑道:「上次下雪沒能盡興,我這不是看見雪就嗨了麼?病雖未好利索,卻也能下地了。」

    楚淵將她拖拽回床上,拉過被子給她蓋好,神色嚴肅:「想陌太子回來看見你這副病秧子樣就儘管出去。」

    蘇淺立即蔫了,楚淵他可真會捏她的七寸。探首望着門外急得抓心撓肝,苦於上官陌的淫威卻是真的不敢出去。楚淵起身將門關嚴了,返回身坐到床前墨凌坐過的藤椅上,一眼掃見地上的木屑,不由問道:「這是怎麼了?來木匠幹活了?」

    蘇淺白了他一眼,道:「你把門敞個縫兒給我看看,別關那麼緊實,讓不知道的人看見可別污了我清譽。」看楚淵盯着地上的木屑不動,她只得解釋:「那是墨凌那混子幹的好事,你找他賠去就是。袁靖來約美人,他醋了,就拿我的椅子出氣。這混子越來越不像話了,當初給他撮合他不要,如今有人來搶他倒是着急了。你趕緊把門給我敞開一縫去。」

    楚淵將信將疑地望着她半晌,才起身去把門敞開了個縫給她賞雪。轉回身道:「有什麼好看的。你在楚國多住些年,保管會看夠到不想再看。」

    蘇淺扁了扁嘴,道:「我倒是想住,上官陌也得讓啊。他們西月也不怎麼下雪。冬天幹得什麼似的。以後嫁去西月有的苦了。」

    楚淵淡淡看了她一眼,不見有什麼情緒。「陌太子這一兩天就快回來了吧?」

    舊話重提,蘇淺心頭浮∠∠∠∠,m.¢.c⊙om起一絲愁緒,抓着楚淵的衣袖有些焦急:「表哥你也沒得到他的行蹤麼?沒有他入境的消息傳來麼?算計日子也就這一兩天了該到了。可我的人都沒有他的消息,他也沒有書信來,表哥你會不會出什麼事?」

    楚淵似微有思索,拍了拍蘇淺的手臂,安慰道:「陌太子的本事,出事的可能性不大。誰還能把他害了?我看多半是想給你個驚喜,故意把行蹤隱藏了。陌太子這樣的事沒少幹過。」

    楚淵的確係事實。雖然天下之大能人輩出,但能無聲無息就將上官陌幹掉的,還真恐沒有。且那人就愛幹些神出鬼沒的事,沒準真是想給她個驚喜。想到這裏,蘇淺的心略寬了寬。

    她望着門外悠悠然的落雪,心頭就覺一絲清涼。仿佛雪片是落在了滾燙的心臟上,嗤一聲就融了,留給心臟餘韻悠長的清涼舒爽。心情又略略好了起來。

    心情好了的蘇淺抓着楚淵的袖子撒起了嬌:「表哥,你今日沒什麼事吧?沒事的話弄一壺酒咱倆坐門口賞雪喝酒去唄?」


    楚淵拿眼白她,她假裝不看見,聲音又嗲了嗲,搖着楚淵的衣袖攥出一圈褶子,「表哥,雖然你不是那附庸風雅的人,但你瞧這落雪天氣,如夢似幻的,有沒有想賦詩一首的衝動?有沒有想喝杯酒的衝動?不是有詩這樣,綠蟻新醅酒,紅泥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表哥,咱們今日也不做那雅人,弄什麼綠蟻酒,就你上次從宮裏弄來的梅花酒就好,不甚烈。喝也無妨我的傷。」

    楚淵將她望着,上上下下打量,打量得蘇淺一凜,往後縮了縮身子。「不喝就不喝咯,幹嘛那種表情看着我。」她有些怕怕的,補充了一句解釋的話,「雖然我喝酒比較豪爽,但我也不是常喝酒的。不過是興之所至,才喝上幾杯的。你平時見我都沒有喝酒對不對?」

    楚淵眸光放柔了一些,輕笑了一聲,道:「你不必和我解釋這些的。今日是有事找你商量,待商量完事,倒是可以和你喝一杯的。那日賞梅宴酒全被你和上官陌喝光了,我們都沒盡興。」

    蘇淺想着楚淵你夠膽,還敢提賞梅宴。但又想楚淵着實沒什麼可害怕的,這種事情就如同疑心自家那位有了外遇,但若非捉姦在床對方總會有百般申辯,而你沒確鑿證據便不能理直氣壯和人理論。楚淵和楚皇也許有些算計,但被消滅於萌芽狀態,沒被抓包,她便沒了機會光明正大討利息。這事,只能暗暗再尋機會算計回去。

    她聽見他有事商量,忍不住揶揄:「方才墨凌來也有要緊事,結果給我了一場書,還是最爛的那種,他都不整理加工一下,一藝術性都沒有。你不會也只是要來和我一場爛書吧?」

    楚淵揚唇一笑,道:「我沒有墨凌那麼閒。我是真有事情商議。是關於我皇弟楚乾的事。相信你也知道一些了,楚乾他最近不大消停。若是只是結黨營私,倒還可以放他一放,但偏他學已經正法的楚子恆,勾結的是外敵。真是愚蠢至極。但你也知道,如今的楚國動盪了大半年,從處置楚子恆到乾州城的一系列戰役,再到數日前的災難,弄得民心實已惶惶。朝野不能再有大動作了,否則真有社稷崩塌之險。」

    蘇淺悠然拿起一顆山核桃剝了起來,隨口道:「我還以為你要商量什麼重大事情呢。和墨凌一樣,不過是找話搪塞。楚乾表哥嘛,哪裏是你的對手?何至於你如此鄭重其事來找我商量。你找個人暗中做了他不就完了。再編個誆騙騙百姓,就他出使別國或者鎮守邊疆去了,都成。」

    蘇淺古今中外涉獵太廣,容易劍走偏鋒出些餿主意,楚淵他,想了想,忍了她的無厘頭。很真誠地道:「他是我皇弟,身上流着的是和我一樣的血。我不想還沒繼承大統就背上弒叔殺弟的罪名。這個辦法不可行,想個別的辦法。」

    蘇淺眨了眨眼,「不如,表哥你置一壺酒,弄幾個菜,咱們對雪淺酌,慢慢想這個辦法?你既要做那什麼又要立貞節牌坊的,我覺得這事有些難度需謹慎斟酌。」

    楚淵目光斜睨着蘇淺,念在她如今正處於極度相思之中,話未免口無遮攔,這些令人惱火的話也算是情有可原。楚淵他,想了想,又忍了。

    「淺淺你酒癮如此大,上官陌陌太子他真的知道麼?」

    蘇淺剝完一顆山核桃,將核桃肉放回盤中,又拿起一顆剝着,她喜歡剝大堆肉再開始享用,看着比較有成就感,吃起來也會更有感覺。她邊剝邊哼道:「表哥你也不必拿上官陌唬我,我酒癮大不大,他自是知道的。我不過是此時見此景,偶生出些浮生感嘆來罷了。人生短暫的很,怕唯有白駒過隙可以形容,所以,在合適的時間按着自己心中所想做合適的事情,就尤為可貴了。表哥你不要給我的人生造遺憾。我一生見着下雪的機會用一隻手數都數的過來。」

    楚淵趁她不注意拈起她剝好的核桃肉填進了口中,山核桃是都城裏最有名的何記炒貨坊炒出的,酥香酥香的,是五香味的。楚淵嚼得咔吱響。「淺淺你的人生遺憾不是我。如果此時陌太子在眼前,即便無雪無酒,你的人生也是圓滿的。」頓了頓,凝眉思索狀,「淺淺我記得你以前可不是這麼傷春悲秋的,是因為戀愛中的女人心理都比較脆弱嗎?」

    蘇淺無意識地將核桃肉放入盤中,再拿起一顆,一副聊人生的姿態:「表哥你也覺得我的有道理吧?其實你我的話倒也貼切。我的確是覺得上官陌在身邊的話,什麼景致都是陪襯罷了。可是表哥,我覺得你是不是還放不下?我記得你曾經答應過我要試着放手過自己的人生的。」

    楚淵忍無可忍地再拿起一顆核桃肉放入口中,「淺淺你不覺得我們已經離題萬里了麼?我來找你是商議楚乾的事。或者,我終於知道墨凌為什麼氣得將我家椅子拍成齏粉了。你這樣胡攪蠻纏,他那樣火爆脾氣的人不氣才怪。」

    蘇淺望着無一粒核桃肉的空盤子,幽幽且帶着些隱忍的怒氣道:「我早過表哥你置一壺酒,咱們對雪酌,慢慢商議的……我本來打算拿這些核桃肉下酒的,表哥,你好歹給留兒,這樣洗劫一空不覺得太卑鄙了麼?我還是用傷着的手剝的!」頓了頓,磨着牙繼續:「楚乾那樣的給表哥你做下酒菜都不夠格,表哥你若真要問我的意見的話,依我,你就把楚乾他誆到個兔子不拉屎的邊境去戍守邊境去,好吃好喝的供應着,只圈禁着別讓他回雲都就完了。沒了利用價值,冥國那些人自然不會再找上他。當然,如果表哥你想像對待我的山核桃肉一般對待你兄弟的話,大可以在半道上找人給他做了,最好找個手腳利索的,毀屍滅跡,連滴血也不要讓人看見。」她到最後已經咬牙切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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