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淵從容地、認真地、略帶調笑地再打量一遍四個水靈靈的小丫頭,「唔,長得還真是不錯。」頓了一頓,「後宮空虛久矣,寡淡的日子過久了也甚是無味,既然淺淺你有心,那我就收下了也無妨。太低的位分也襯不起她們,就封妃位吧。桃妃、杏妃、蓮妃、金妃。四位可有什麼意見?」
四位小丫頭毫無意外地激憤了、拍案而起遁走了!
蘇淺淡然地將手扶住石桌,「表哥,你扶我一扶。」
楚淵從善如流地擱下手上的剪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腰身,挑起眉梢:「不是你先提起的麼,怎麼你倒驚成這個樣子。」
蘇淺乾咳了兩聲,心道帝王心何其難測。你楚國千古一帝心性冷漠誰人不知,我不過是戲你一戲罷了料想你不會答應,但誰曾想你答應得何等乾脆!打量了一眼眼前如松似柏的美男,蘇某人再乾咳了兩聲。
楚淵望着她笑:「淺淺的手向來伸得長。也罷,是考慮一下後宮的時候了。這四個丫頭是你一手教導,總錯不了,況且我也是見識過她們的才幹的。我收下了。」
蘇淺覺得腿肚子抽筋。軟得跌坐在石凳上站起不來。
雖然這事離譜了些,但她並沒打算收回說出的話。
縱然是不贊成一夫多妻,但楚淵的身份擺在那裏,世道擺在那裏,她也只能是無奈。但如果這個人是楚淵,她相信他會善待她的人。
這也算是一段姻緣吧。
日後能不能幸福順遂一生,也須看她們自己的道行。
嘆了一聲,掃了一眼四周,發現離得最近的不是別人,是如花似玉的崔夢雪,向他招了招手:「夢雪,來,勞煩你跑一趟皇宮,將這個送給上官陌,叫他一定貼在洞房裏。」
崔夢雪放下手中的大紅燈籠,向這邊走來,指了指笸籮里的剪紙,「送這個?」
蘇淺點點頭。
他拎起楚淵拎過的那兩副,打量一眼,頭點得真誠而鄭重:「嗯,我會親自幫你貼上去的。你放心吧。」
她看着崔夢雪離去時搖曳生姿的背影,眼角抽搐:「表哥,謝謝你去幫我把上官陌解救出來。這四個丫頭就算是謝儀吧。」
楚淵清淺一笑:「他是上官陌,何須我去解救?你是關心則亂了。我本來是要去會一會昔年禍亂我楚國的幕後黑手,但對面宅子的陣法太厲害,我進去怕是得費些力氣。那個呆少年告訴我,他主子走了。我便沒進去。」
呆少年自然是諸荀。
蘇淺下意識地朝對面尚府望去,唯見西斜日頭下輕煙裊裊白霧茫茫,籠罩偌大府邸,和昨日的陣法比起來更加繁複了些。
楚淵說他沒進去,她一點也不相信,仇人就在對面,以他睚眥必報的性子,怎麼可能不去會一會?他為什麼要說謊,她卻不想知道。
蘇淺嘴角微微抿起,「那就算是表妹贈給表哥的禮物吧。」
楚淵淡淡看了她一眼,「送也送了,收也收了,理由什麼的,不重要了。」
蘇淺乾咳了一聲,拿起剪刀正正經經剪起了喜字。
至晚開宴,親疏遠近不下百人,十分熱鬧。蘇淺既飲不得酒,也受不得累,又嗜睡得厲害,宴至一半便伏在椅子上睡了過去,口水流了一袖,惹起一眾人的嫌棄。
月隱將她搬回寢房,她猶未醒來。
長長一夜,安睡得連個夢也無。第二日被嘰嘰喳喳的喜娘們鬧醒,蘇淺猶自犯嘀咕,真的是要大婚了麼?怎麼人家大婚都是激動的,她卻一夜安枕?
一地的人向她跪拜行禮,將百年好合白首偕老百子千孫的吉祥話雪片般砸過來,她拍拍心口,擺擺手:「免禮吧,打賞。」
蓮兒等人將事先包好的紅包分出去,又是一片道謝聲和吉祥話。
她聽得又驚又嘆。原來天底下竟有這麼多好聽的話。
月隱伺候她沐浴洗漱了,在耳邊嘮嘮叨叨:「新姑爺真是體貼,還特意囑咐人不必叫醒你,睡到自然醒即可。」
新姑爺三個字聽入耳,心間砰的一跳。手腳都有些軟軟的。這個感覺來得太突然,教她防不勝防,下意識地捂住胸口,平復過快的心跳。嘴角特特扯出一絲笑意,掩蓋心裏的不平靜。
看看外面天色,還是昏昏暗暗的,大約卯時不到。有些洋洋得意:「我昨日故意多睡了些時候,就想着今天不要起來晚了。」
喜娘丫鬟堆了滿屋子,還沒見她的爹娘過來,她有些不知所措:「月隱,是不是得先梳妝?」
往常也見識過好幾個婚禮了,親自操持的也不是沒有,但輪到自己,卻是亂了陣腳。
月隱笑道:「新姑爺吩咐等一等再妝扮。」
話還未落,就見外面風風火火進來一人,還有些氣喘,手中端着樣物事,走到面前的樣子有些兇狠,將物事往桌上一擱,聲音憤然:「大婚之日還有這等雅興親去廚房煮一碗長壽麵,這新郎官做的!嘖嘖,還真是悠閒。快吃吧,新娘子,我從皇宮飛奔而來就為送這碗面給你,還熱的。」
憤憤然的人一臉書生氣,名字叫做袁靖。
蘇淺眸光落在那碗面上,一動不動,聲音沉靜:「月隱,打賞。」
月隱遞上一個紅彤彤的紅包,袁靖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壽星長命百歲,新娘子大喜。」
是了,那個人將她的大婚和生日放在了一起,說每年都要給她慶祝,不要再錯過了。她拿起筷子,靜靜地吃麵,看上去不甚快,一碗麵卻很快見了底。
「蓮兒,快些給我梳妝。月隱,嫁衣呢?得先穿嫁衣吧?喜娘,還有什麼事要做?快些的!」
蘇淺將筷子放下,邊漱口邊一疊聲地吩咐起來。
看見袁靖還在椅子上坐着,瞪他:「你為什麼還在這裏坐着?還不快去看看有什麼需要準備的?禮儀都準備好了麼?」
袁靖抖了抖。沒見過新娘子這麼急嫁的。深怕這大好的日子裏被某人懲治,袁靖抖着腿往外跑。
「我爹和我娘呢?這都什麼時辰了還不過來?」又是一聲催促。
是的,她很急嫁。恨不得下一秒就見到那個為她一大早就起床做長壽麵的人。二十三載,前世今生,沒有哪一碗麵比這個更好吃,也沒有哪一刻像這一刻這般動情,也再沒有哪一個人,能像他那般牽扯她的心,令她再沒有自我。
偌大的房間一下子擁擠忙碌起來。
袁靖去而復返,站在門口兩股戰戰:「那個,貴國皇帝讓我轉告,不必着急,慢慢來,十餘年都等了,不差這一刻,要注意身體,晚上還要洞房呢。」
滾蛋!一隻什麼東西飛向了門口。
門口的人伸手接住,是一枚紅棗。拋向空中,張口接住,搖晃着飄走了。好吧,最後一句是自己加的,純屬找抽。
月隱托出鳳冠霞帔,蘇淺望着,眸子一亮再亮。
也只有他有這樣的心思,將嫁衣設計成這樣。雲朵一樣的輕紗,似被天邊的雲霞染成,紅得扎眼。一片流霞中綴以閃閃繁星,是瑩潤的暖玉石。蓬鬆的褶裙剛好能遮住她西瓜般的肚子。
這根本就是婚紗嘛。
只是顏色忒瀲灩了些。
只是忒華貴了些。
「穿上穿上。」她迫不及待。
「我來吧。」溫婉的聲音響起,是她的娘親來了。
「正該是娘親給女兒穿嫁衣。」蘇淺笑得一點羞意也無。她娘親抖開美極的婚紗,極盡溫柔又仔細地給她往身上穿,邊穿邊笑:「小陌的心思果然是周到,這樣的嫁衣娘親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是漂亮。」
「你女兒挑人的眼光,自然是差不了的。話說,人家的娘親嫁女兒都哭得淚流滿面,你卻笑顏如花,真懷疑你是我親親的娘親嗎?」蘇淺不停叨咕,藉此掩飾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臟。
她的娘親楚寧依然笑得嫣然:「我若是哭得淚流滿面,你能饒過我這把老骨頭?娘親一輩子病病歪歪,可禁不起你折騰。」
蘇淺撲哧一笑:「算你識相。」
昨日母女兩個該敘的情意全敘了,今日並無什麼可囑咐的了,楚寧還是微濕了眼眶:「過了今天,就是大人了,小陌為了今日娶你,十餘年不得安枕,籌劃至今,拋家棄國,就在昨日還對他的親姑姑動了手,記得嫁過去要對他好一點,才不枉他這些年的付出。」
蘇淺翻了個白眼,「怪不得人家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以前不信,現在我終於相信了。」
她娘親嗔怒地拍了拍她的肩。「快去鏡子前照一照好不好看。」
尚未梳妝,不過是穿了件嫁衣,一屋子的人已經移不開眼。蘇淺走到穿衣鏡前,對鏡自照。
恍如天邊流霞,又似瑤池仙子,自己先就被晃了一晃。這樣的女子,應該是襯得起那個如畫一般的人兒的吧。
「快給我梳妝。」她急急地坐到梳妝枱前,她娘親好笑道:「也沒見過這麼急嫁的女孩兒家,你真的是我的女兒麼?真是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