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節 提醒
范哈兒和大亨沙遜的這次談判,對他後來的很多行動,都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幾乎可以說,如果范哈沒有抓住這次的機會,那他以後的很多事情,都不會有那麼順利了。
沙遜自從二十幾年來到上海發展家族產業,曾經幾度榮登上海首富的寶座,而沙遜家族,更是一個財富深不可測的猶太家族商業集團,就連另外一個曾經的上海首富哈同,都是從哈同家族脫離出去的。
幾十年發展下來,沙遜和沙遜家族在上海掌握的勢力和影響力,絕對比他們平常顯露出來的,要強大的多。
范哈剛開始並不了解沙遜家族的底細實力,只是直覺應該得到他們的軍火購銷途徑。只是真正談判起來,他才知道,沙遜家族,遠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簡單。
他們的背後,不僅僅是一條軍火購買渠道,他甚至可以和全世界的軍火交易網絡相連,因為沙遜家族,一直是全世界猶太人團體中的重要一員,和世界各地的重量級猶太團體存在交往,隨時可以從他們那兒得到軍火和其他商品。
而這麼一個龐大的團體存在,當然絕對不可能僅僅局限於賺錢,他們的能力,已經完全到了能夠影響國家政治的程度。
當天兩人就達成了初步協議,具體將會委派手下專業人員,再進行相關合作的談判。
甚至就連房地產,范哈也撤銷了原先的決定,準備和哈同夫人一起出手,接受沙遜的大批成品房和在建屋。
這個決定的作出,不僅是為了討好沙遜,更是為了搭上和哈同家族的關係。
雖然自從哈同本人死後,由他遺孀羅迦陵掌握的家族,實力下降了不止一半。但所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哈同家族的影響力大部分還在,而且范哈聽說,哈同生前收養了幾十個孩子,他們的能力,即便都是一般,龐大的基數和財力支持擺在那兒,在上海灘也絕對是輕忽不得的勢力。
范哈和沙遜,都很明白一點,所以除了剛開始對羅迦陵的疏遠,等到兩邊敲定初步協議後,就立刻改為三方的正式會談。
華懋飯店的這次商機巧遇結束,范哈內心,卻已經轉開了別的心思。
一二八上海事變結束後,有人認為隨着國民政府軍撤出上海敏感地區,中日間在上海將再無戰事,大多數人起碼也是認為,只要國民政府能繼續退讓,上海就不會再有戰事。也就是說,幾十年內,上海基本會是安定的。
這樣的部分結論一出來,在某些人刻意的宣傳之下,整個城市立刻恢復了歌舞昇平,根本沒多少人,能清楚的認識到,日本人下次發動攻擊,就是準備對中國進行亡國滅種的全面戰爭了。
而沙遜家族作為一個外來家族,在一二八事變後,卻是清楚的認識到,上海今後的局勢絕對還會起波瀾,在中國經商,已經不是很安全了,所以才會開始大規模撤出中國市場。這絕對是遠超一般商人的眼光!
范哈覺得,自己不僅要得到那條軍火購銷途徑,還必須毫無保留的交好沙遜家族,憑着這個家族的影響力,還有他們對時局的眼光,肯定能在未來幾年後爆發的大戰中,發揮遠超一般勢力的影響力。
當沈聰正式出發去商談軍火購銷具體事宜的時候,范哈也是喬裝打扮,秘密來到了華懋飯店十層的沙遜私宅。
「沙遜先生,不知道你是否已經得到消息,德國最大的在野黨——國社黨,最近提出了很多排猶主張?」
范哈在稍微客套了幾句後,就向沙遜說出了今天來的主要意思。
「排猶?」沙遜稍微一愣。
但隨即自然的笑了起來:
「這應該就是歐洲人的特色吧,他們總認為猶太人是外來人,猶太人賺錢,是在賺他們歐洲人的錢。從倫敦到莫斯科,歐洲又有哪個國家不真正反猶呢!這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沙遜嘴上說的很輕鬆,但語氣中,卻是毫不掩飾的露出一絲無奈。
猶太人自從沒了自己的國家後,因為背後沒有祖國撐腰,就一直飽受各國歧視和欺負啊。
范哈也搖了搖頭。
這個時代的排猶狀況,遠超他這個後世人的想像。差不多可以說,現在的大部分歐洲人,都對猶太人有一種歧視和敵意。在大屠殺發生前,不管猶太人多麼勤勞,歐洲人對他們都沒有絲毫同情,有的只是歧視。就連在上海,那些歐洲人也同樣看不起猶太人,經常藉故排擠他們,有時候猶太人的地位可能還不如華人,身份極為尷尬。
滬上首富哈同就曾經因為不被許可拿文明棍,做過花巨資裝點門面賄賂歐洲人,勉強擠入上海上流社會的故事。
「那沙遜先生可知道,德國的這個國社黨,現在民望很高,我得到來自德國方面的確切消息,好像說剛剛結束的德國大選中,國社黨代表希特拉雖然輸給了年邁的興登堡老總統,但他們這個政黨的支持度,卻是超過了其他任何一個其他德國政黨。估計今年下半年的國會選舉中,國社黨不出意外將會成為第一大黨。到時候……」
范哈沒有說完整句話,故意留着半句讓沙遜自己聯想。
有時候就是這樣,各種未來的情況,本來也不怎麼嚇人,但自己一個人想像的時候,就會顯得格外恐怖。沙遜雖然明白這一點,但范哈兒說的很有道理,他隨便一推理,就覺得德國的猶太人形勢非常不容樂觀。
如果國社黨真的上台了,絕對會加大歧視猶太人,到時候德國猶太人的生活肯定不會不好過。工作上德國政府會優先選擇其他種族的人,而放棄使用猶太人,採購商品的時候,也會優先選擇其他商家,不使用物美價廉的猶太商品。
如此之類的種種,在之前就已經有很多先例。
「如果真的這樣,我們只能儘量的遊說和支持其他黨派,對此事進行干涉和糾正了。」沙遜無奈地說了一句。
范哈兒聽了,知道這位猶太大商還是沒有想到事情真正危險的情況。
在他看來,這個時候猶太人唯一的選擇,就是帶着全部財產趕緊出逃了。
實際上,在國社黨上台之前,雖然很多猶太人都知道他們黨內有種族主義傾向,歧視猶太人,但還是有部分商人,對國社党進行了政治投資。可以說,國社黨,也就是後來的納粹黨,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借着猶太商團的力量,才登上執政黨寶座的。
也有人說,納粹黨後來對猶太人的清洗,就是因為在之前和猶太商團的接觸中,了解了他們的財富和軟弱立場,才會毫不顧忌的舉起屠刀,對準這些反抗心不足的商人,殺了他們,再將他們的巨額財富全部掠奪過來。
范哈這次來跟沙遜密談,就是希望提點一下這位猶太富商。
不管能不能讓他意識到猶太人即將面臨的險境,只要自己這次來說過了,等到將來事情真正發生的時候,這位猶太大商,絕對會記得自己今天的提醒。
至於自己這次的話,真正能夠挽回多少生命,他卻是根本沒有考慮。
現在自己的中國同胞還要急等着人救呢,哪裏還有時間管人家猶太的存亡。
范哈乾脆很明確的提醒:
「沙遜先生,其實不瞞你說,我出於政治需要,和國社黨的一些高層人士有過交往,知道他們高層內部,已經有一套清算猶太人的計劃。你也知道,在這次的經濟危機中,很多猶太商人在德國扮演了一個靠囤積投機發財的角色,大部分德國對猶太商人印象都不好,如果德國人真正開始進行清算的話,我相信,他們的行動,絕對不會止於不公平競爭,可能還要有更惡劣的行動!」
范哈兒就差沒有直說,納粹黨會對猶太人進行大屠殺了。
可惜,他現在就算真說納粹會對猶太人進行大屠殺,這位沙遜可能還不會相信,甚至影響他之前辛苦營造的信任感,所以他最多只能說到現在這個程度了。
「噢,原來是這樣。」
范哈這麼說,對沙遜來說已經足夠。
他本來掌握的信息也不少,只覺得范哈說的情況,他早就知道了,甚至在德國的猶太人團體,也早就國社黨上台作出了預先計劃,其中就包括對它們進行政治捐款,儘量緩解他們對猶太人的惡感等等。所以一直以來,沙遜並不覺得德國的猶太人有多大危險。
現在一聽范哈兒的消息是來自國社黨高層,就覺得這事情必須更加慎重對待了。
他很清楚,對於一些上位高層人物來說,他們一旦確定了一個觀點,就很難以金錢和賄賂手段改變。他們之前就很仇視猶太人,現在僅僅投一點政治捐款,是絕對遠遠不夠該改變他們觀念的。
「非常感謝你,范師長,我會立刻讓人電告歐洲猶太人長老會,對他們進行提醒。如果你說的事情屬實,我想你絕對會贏得全世界猶太人的友誼!」
猶太人雖然看重商業利益,但他們自從離開巴勒斯坦後,也一直非常注重在外的同族,所以各類猶太人團體,幾乎遍及整個世界,把全世界的猶太人,都牢牢聯繫在一起,只要一個地方把重要信息傳遞出去,很快就會傳遍整個猶太人世界。
所以沙遜所說,沒有一絲水分。
等以後各猶太人團體確定,是范哈先給他們發出了大屠殺預警,他確實會贏得整個猶太人世界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