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極反派 [西幻]
就算閉上雙眼不再去看,卻仍然無法阻止由語言的傳導而帶來的對一系列事件發生的了解。
唐淵恍惚地望向虛空,背對着已經成為黑白色的慘烈畫面,世界的喧囂和顏色都漸漸褪去,他的世界只有他一個人。
那麼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他模模糊糊地想起,那天,他吵着鬧着要哥哥帶他出去玩,但哥哥那天有事不肯,在經過他的一番言語威脅後,終於同意,約定過兩天帶他去玩。就在履行約定的那天,哥哥為了讓他玩得更盡興,所以向爸爸借了車。
他很高興,然後他們開始像平常一樣的鬥嘴,然後——
頹勢就以一種無法扭曲的方式急轉而下。
一輛貨車以一種偏移軌道的行車路線朝他們的車撞了過來,巨大的貨車車頭和他們的小汽車窄小的車頭完全不成正比,一但撞過來,幾乎是碾壓性的摧毀。他想提醒哥哥,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哥哥倉促之間只能偏離貨車的前進路線,即使是這樣,貨車雖直接衝出了柵欄,但它帶來的強烈衝擊力已經把他們的車子扭曲成一個牢籠,將他們兩個緊緊困在裏面。
而哥哥第一個反應就是用身體把他包裹起來,用生命作為他的保護屏障,但車內留下空間太小,他們無法動彈,只能等待着營救。在漫長的等待中,他和哥哥在說話,哥哥的聲音聽起來依舊是溫柔的平穩的,沒有一絲顫抖,讓他以為……
奇蹟發生了,他們兩個人都安然無恙,他們下次可以在家一起玩,他們不用去外面了,哥哥說的對,外面都是和他不同種類的大怪獸,會吃了他這隻奇怪的小怪獸。
封閉的空間將五感弄得失靈,他唯一記得的就是那冰冷的液體和溫暖的懷抱。
似乎過了很久,他支撐不住,終究是昏迷了過去,然後他的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當他聽見呼喊聲的時候,卻覺得那裏離自己很遠很遠,他迷迷糊糊地艱難地將眼睛撐開一條縫,入目的是無邊的紅,就像血海……
他想再看得清楚一點,看清楚那是什麼?那是誰的?
然而一股前所未有的虛弱感已經席捲了他,他重新陷入黑暗中……
那麼結局呢?結局又是什麼?為什麼他記不起來了?
唐淵茫然地望着再次變換的場景,一片雪白,牆是白的,屋頂是白的,地板也是白的,就連人也是白的,似乎要將人的腦海映入一片可怕的白色之中,在這片詭異的天地中,只有一樣東西是不一樣的,他被圍在一群白色的人中,匆匆忙忙地被人推向前方。
那是一種艷麗的紅色,就像鮮血,不,那就是鮮血,紅得刺目的血。
為什麼一個人會流這麼多血,就像要把全身的血液流盡了?
胸口忽地傳來尖銳的疼痛,從中央向四周擴散開來,比流水更迅疾,就像一把刀或者是一把劍在上面飛舞,劃出一條條勾壑,像是要把一顆心狠狠挖出來才能將這股疼痛消去似的。
唐淵下意識地按住胸口,那裏有規律地起伏着,似乎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但為什麼在腦海里,那個地方發出了絕望的悲鳴?
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他按住胸口的手上。他驀然間抬首,望向天空,那裏被一片天花板擋住。
所以不是下雨?那麼是……眼淚?
他漠然地撫摸自己的臉頰,那裏一片冰冷,有溫熱的液體自眼角不停歇地滑落,然後很快溫熱就變成了冰冷。
他在哭,為什麼而哭?
他茫然,無法解出這道難題。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那個小小的熟悉的身影,那是他自己。
個子矮矮的唐淵快速地穿過一個又一個人,他的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隱約可見細小的青色血管,他穿着不合身的病服,疾速行走間,病服內影影綽綽露出乾涸的暗色血跡。
最後他停在了一間病房外,靠在牆邊,一動不動,像是一尊白玉雕像。
他走過去,站在他的旁邊。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的影子似乎重疊在了一起,明明是身處兩個不同空間的人卻顯得異常和諧,永遠無法相交的時間似乎也在這一刻開始交和。
病房內是死一般的寂靜。「你不會死的對不對?這只是你的一場惡作劇對不對?你小時候就調皮搗蛋,喜歡騙人……對不對?」女人的聲音里已經隱隱有了哭腔。
&我已經……長大了……」他已經成熟到不會騙人了。
&想……我應該沒……多少時間了……所以不要讓我把……最後的時間……浪費在……安慰你身上啊……」青年的聲音仍然是溫柔的。
&女人早已泣不成聲。
&爸……辜負您……的期望了……很抱歉……」青年艱難地抬頭望向那個似乎一瞬間老了十歲的人。
&關係……」男人的聲音低沉,尾音看似平靜,而仔細一聽,卻不難聽出那壓抑的哽咽。
&後……是我可愛的弟弟啊……他從一出生就氣弱體虛……其實是五臟衰竭吧……」
&的生命不會很長……但是我捨不得他來陪我啊……所以在我死後……把我沒有損壞的器官換給他吧……」
一室靜寂,兩人緘默不言。
&應…年艱難而堅定地說道。
兩人依舊沉默不言。
&答應我人生中……最後一個願望……」青年的聲音變得微弱起來,卻一直堅定地看着他們。
「…子終是妥協。
&我死後……告訴他……我去了國外玩了……等他長大就……帶他……去…>
青年的聲音越來越弱,直到最後歸於虛無。
然而奇蹟沒有發生,或者說只發生在他一個人身上,沒錯,哥哥傷得太重,已經來不及治療,就被直接宣佈只能留下最後的時間說遺言,而弟弟卻因為被哥哥保護的太好而毫髮無傷,陷入昏迷也只是因為受的刺激過大。
哥哥重傷身死,弟弟安然無恙,多麼大的反差啊……
真的是……
真的是……
太可怕了……
身後傳來「滴滴滴」的機器聲和男人女人的哭泣聲,然而唐淵早已經管不了這些了。
他面色蒼白,血色盡皆褪去,像幽靈一樣穿過一個又一個人,不敢停下也無法停下,他害怕一但停下就會聽到那夢魘一般溫柔的低語——
&很愛哥哥啊……」
&也很愛唐淵啊……」
很愛,很愛,很愛……
溫暖成了斷續的篇章,將整個世界化成一片虛無,彼時有多溫暖,此刻就有多寒冷。
&
眼淚在他的臉上肆意流淌,他的眼中充滿了因悲傷而產生的恐懼。
&死了嗎?」
&有!」
&他死了,他身體的一部分就在你的身體裏。」
&
他丟盔解甲像一個膽小鬼一樣狼狽地不斷向前奔逃,沒有退路。他不知道他逃了多久,在他再次回過神停下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已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而又陌生的黑色濃霧和奇形怪狀的植物,這裏是哪裏?
理智終於開始回籠,他想起來了,這裏是黑霧淵,這裏是深淵之域,而他是深淵之王,不……他感受了一下渾身暴漲的力量,然後望向朦朦朧朧的黑霧,似乎只要他願意,他就可以拂散這些煙霧,如果他想,他就能顛覆這片天空,如果他想,他就可以控制整個深淵之域,所以……
他現在是深淵之主,是整個深淵的主人。
那麼他應該做什麼?
他的手指一動,突然摸到了一個項圈,他記得他進來的時候就不停把玩着他,並一直試圖往那個人身上套,然後在對方無奈準備接受的時候,突然抽開,一次又一次地撩撥對方,然後撒手耍賣萌無賴,看那人眼底幾乎要將他溺閉的溫柔,樂此不疲。
那個人是希拉。
也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救贖,他想緊緊抓住他,因為他是自己唯一的稻草。
就算過往讓人神傷,讓他幾乎溺死在水裏,苦苦掙扎十多年……
他的眼角淚水仍然不停地落下,嘴角卻勾出一個溫柔到了極致的笑,是那張艷麗的臉變得柔和,鋒芒內斂,不再霸道得仿佛要戳穿人的眼球。
但他還有希拉,不是嗎?這是唯一一個能和他共同沉淪並給予他溫度的生靈啊……
所以一定要好好握緊,絕對不能鬆開啊,水裏實在是太冰冷了。
突然有種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希拉的感覺,他快速地穿過黑霧。
他現在是深淵之主,對深淵之域了如執掌,所以他再也不會在深淵中迷路了,真想快點告訴希拉這個好消息。
他如此想着,加快了腳步。
在他走出樹林的那一刻,空氣仿佛凝滯。
橫屍遍野,血流成河。
這裏沒有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