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變化之快有些出乎蘭翹的意外,她曾經費勁了心力思考怎麼幫助高子謙走上「正途」,卻一次又一次的鎩羽而歸,但這次,她甚至沒有再多說什麼,他便決定無聲無息地回到屬於自己的位置。
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蘭翹知道他下這樣的決定與自己脫不了干係,於是心中忐忑,她覺得自己簡直承受不起這樣無怨無悔的深情,她更怕看到他眼裏那種掩飾不住的淡淡失落。
倒是局外人的寶慧幽幽嘆了口氣:「人家高小公子真是實打實地愛上你了。」偏頭想了想,又嘆口氣:「多好的孩子就這麼被你糟蹋了。」
蘭翹連連啐她:「去,你還糟蹋了一個前途大好的博士呢。」
晚上她在高子謙身邊翻來覆去睡不着,又怕動靜太大驚醒他,索性悄悄爬起來赤着腳走進客廳。
這間客廳原本與廚房相連,高子謙裝修的時候打通了那面牆,一片通透。蘭翹開了一盞小小壁燈,靜靜地仰躺在沙上,那個角度睡下去的視線正好落在圓弧形的料理台。高子謙在英國呆了十幾年,身上那種英國人一本正經的做派很濃,雖然明明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房間卻比她還收拾得整潔,連最容易弄污濁的廚房也是一塵不染,刀具、盤子統統擦得錚亮,台角的地方擺着一隻精巧的小水晶花瓶。
如果不是喜愛一樣東西,又怎麼會這樣上心?
蘭翹想起自己二十四歲的時候對寶慧說:「一個人頂多為另一個人改變一次決定,再有分歧,記得讓對方追隨你的腳步。」
她突然有些難過,為什麼經過了這麼幾年以後,她已經變得連僅有的一次都不肯再為別人妥協,她想到的只是自己。
臥室那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不一會就有腳步聲過來,高子謙在沙旁邊蹲下來,拿手輕輕碰了碰蘭翹的臉:「怎麼還不睡?」
銀白月色從窗戶里透過來,流淌在他年輕的臉上,寧靜而美好,蘭翹側頭看了看他睡眼惺忪的樣子,心中有着一絲溫柔至極的牽動,高子謙在平日裏總是冷靜而自持的,行事時並不讓人覺得他年紀輕,只有在這種極為私密的時刻,才能感覺到他流露出來的幾分孩子氣。
&不着。」她柔聲道:「你別管我,去睡吧,明天不是要去上班了麼?第一天返工,可不能遲到。」
高子謙把臉往蘭翹身上蹭了蹭,含糊不清地說:「不怕,我的生物鐘準點報時……你在想什麼想得睡不着?」
蘭翹嘆了口氣沒出聲,拿手指無意識地捏着他的耳朵揉來揉去。
從杭州回公司後,隔天老闆便召集部門經理開會,張豆子老闆臉上還是帶着一貫的敦厚微笑,並沒有一絲愁容,只是讓自己的得力下屬們向他提供一份入公司以來的述職報告。
會議完畢之後,步出辦公室的每個人都非常有默契地不參與任何討論,卻都在心底里暗暗消化這個訊息。happyhr的述職報告一般分為年中、年底兩次,歷史上從沒有過要求任何一位員工做入職以來所有時間的述職,張豆子老闆只是外型憨厚,實際上有着一雙明察秋毫的眼睛,每個員工的表現如何他心中有如一本明冊,無需用一份報告來說明。
那麼,這份詳盡的述職報告到底是做給誰看?
蘭翹雖然暫時還不能判斷出到底將會生什麼事,但是從細微末節里的小節里現問題的本質,是一個成功hr應該具有的素質,她的第六感告訴她,是時候為自己做一些準備了。
高子謙埋在蘭翹身上,頭一點一點地往下垂,顯然在犯困,蘭翹推了推他:「回房睡去。」
他抬起頭,眯着眼睛看看她,哦了一聲,忽然伸手把她橫抱起來,壞壞笑道:「一起去。」
兩人又在床上纏綿了一會,蘭翹終於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蘭翹起來的時候,看到高子謙已經在背對着她打領帶。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灑落在房間裏,她在鏡子裏打量着他,個子高大挺拔的男人穿西裝就是好看,尤其平常鮮少看見他穿正裝的模樣,此時真是耳目一新。深紫襯衣配純黑西裝和領帶,剪裁合體,以往的三分漫不經心頓時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十分的泱泱貴氣,蘭翹不由得看得有些出神。
高子謙決定回會計師事務所上班以後,他那個青春靚麗的同事沈安琪便送來了一個大箱子,裏面有幾套他以前留在公司的衣服和一些私人物品。蘭翹止不住好奇地翻了翻,現竟然還有一副玳瑁框的眼鏡,她驚訝極了:「你近視?」
&高子謙順手從她手中接過來,往鼻樑上一架:「一百多度,不戴也可以,不過我做事的時候習慣戴着。數字很嚴謹,不能因為眼神不好漏掉什麼,嘿,蘭翹,我工作的時候可是很認真的,嚴肅地遵守業界每一條規章制度,公私分明。「
蘭翹狐疑地望着他:「能有多認真?」
&對待你一樣認真。」
蘭翹哼了一聲:「別拿沒有任何感**彩的東西與我來比較,一點可比性都沒有……哼,認識你這麼久都不知道你戴眼鏡,還是由別的女人支會我知道,鬼知道你還有多少東西瞞着我。」
高子謙伸手揉了揉她的頭,不懷好意地笑着:「我們天天坦誠相對,身上什麼私密的東西你都看過了,眼鏡算什麼。」
蘭翹切一聲,把頭別過去,她心裏明白其實不是眼鏡的問題,只是穿西裝、戴玳瑁框眼鏡的高子謙讓她覺得有些陌生疏離,她熟悉的高子謙是那個牽着vodka在花園裏懶洋洋散步的年輕英俊的男子,會在寒冷的冬季里為她做加了胡椒的熱湯、會擔心有小偷光顧她家而徹夜守望,更加會在她有危險時用身體來保護她的安全。
要得到就必須先要付出,蘭翹的功利心和虛榮心讓她無意識地將他推回到他的軌道,換來了一個讓她有些陌生的高子謙。
到了五月的時候,初夏的熱度已經慢慢滲透進每一個角落,讓人措手不及的事情終於生。
丁兮猝然向happyhr難,她以投資三年卻沒有得到相應增資利潤為理由,用持有4o股份的大股東身份要求happyhr重新整合、調整企業資本運營方向。塵埃未定之前,公司一切財務問題交由會計師事務所處理,也就是說,如果happyhr不能給她一個合理交代,她有權利解聘公司任意一個重要員工,甚至可以撤換總經理,或者直接將happyhr清盤轉賣。
當四名會計師魚貫跨入happyhr的公司大門,蘭翹的笑容僵硬在臉上,當中眾星拱月那人不是高子謙又是誰?他的目光從她臉上淡淡掃過,微一點頭,便算是打了個招呼,輪廓分明的面孔上除開嚴肅沒有絲毫笑意。
而在頭一天晚上,她問起他的工作情況,他卻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蘭翹,回到家我們不談公事,好麼?」
蘭翹一陣眩暈,扶着桌子才站穩了身體,她突然想起一句老話: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