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叫這個名字……
羅煥走到毛小花跟前,低頭,看着它的雙眼。
那雙蔚藍色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轉的盯着自己。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在寒冷冬天的街道上,奄奄一息的野貓,睜開自己的眼睛。
就是這樣一雙眼睛,其中包含的複雜情感,深深打動了羅煥,讓他將它從寒冷的街邊帶回王宮。
第二次見面,在血腥的競技場,也是這樣的一雙眼睛,讓羅煥毫不猶豫的張開雙臂,迎接那頭滿身是血的豹子。
而今天晚上,也是這樣一雙眼睛,出現在那副油畫中,將羅煥昏沉的大腦,一下子喚醒。
兩年,足足兩年的時間,因為在身邊,因為早已習慣,所以他從來不覺得,這雙眼睛裏面,流露出那麼多情感有什麼問題。
但現在,羅煥卻忽然發現,曾經熟悉的東西,原來是這麼的不尋常。
他緩緩的蹲□,平視着毛小花,認真的說:「毛小花,我們談談!」
毛小花的腦袋偏了偏,等着羅煥說話。
羅煥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如果他一早就知道,那個黑髮少年是自己的豹子的話……他絕對不會做出那種事情。
如果他前些天,沒有那麼掙扎於和一隻豹子的不正當關係中的時候,也不會做出這種讓豹子此刻眼中流露出的那種疑惑和不信任。
但現在,他必須把有些事情說清楚,否則今後的生活會變得更加混亂!
「前些天的事情,我不是有意那樣對你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夠理解。其實你不理解也沒關係……」羅煥企圖組織語言,但他發現自己說出來的話依舊是語無倫次,他想要為前幾天的態度像豹子道歉,可……他更擔心,這隻豹子會因此誤會什麼。
於是他只能夠沉默的蹲在原地,想着合適的,豹子能夠理解的語言。
毛小花等了半天,還以為羅煥會說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話,他以為對方要跟自己談上戰場的事情,結果扯來扯去居然是要談上了自己的事情!
毛小花用力的甩了甩尾巴,心中有些不高興:這個傢伙,上了自己後,還要自己理解他嗎?早知道要談這個話題,別說他喊「毛小花」了,就算是喊「祖爺爺」,也絕對不會回頭!
羅煥感到自己似乎又被豹子抽了一尾巴,他想了想,終於試圖找出一個兩人都能夠接受的溝通方式:「我不知道你現在這個狀態,能不能聽懂我的話……我更加不知道,在豹子的世界,那種事情意味着什麼……喂,你別老是抽我,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說什麼!」
毛小花在羅煥的抱怨下,停止了抽打主人這個動作,他開始認真的思考羅煥的問題。
在豹子的世界,上床這件事情意味着什麼嗎?
毛小花回憶起蓋倫的生活,這件事情對蓋倫來說,非常簡單,那就是——上一個母豹子上到懷孕後,就換一個上,或者一天上好幾個……
等一等,似乎類比錯誤,因為蓋倫是上人的那個,而自己……
於是毛小花又琢磨起母豹子莉莉的生活,隨即他感到一陣頭疼,母豹子的生活更加淫靡,她們是先□□後排卵,所以……
坑爹的很可能新出生的一窩小豹子有着不同的父親啊!
毛小花痛苦的拿腦袋枕着爪子,那種事情對於豹子來說,真的不算什麼。
就連人獸……
如果毛小花記得沒錯的話,當初自己不肯和母豹子交合,郝安還曾經打算幫自己擼一把。
毛小花用力的甩了甩腦袋,覺得上與被上,對於豹子來說,根本就和吃飯喝水一樣稀鬆平常,不值一提。
所以眼前羅煥這情形,是在糾結自己的處男之身被一隻豹子奪走了嗎?
嗯……的確,相比較起來的話,人類對於這個事情,似乎更加重視一點呢。
毛小花站起身,用一種同情且可憐的目光看着羅煥。
它伸出舌頭,舔了舔羅煥的手,表示「你還是節哀順變接受現實吧!」
羅煥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他本來是想要跟毛小花談論一下那天的事情,並且告訴這隻豹子,那是不正常的生活,必須結束。
他本來是想要告訴這隻豹子,自己想要正常的生活,正常的婚姻,正常的家庭。
但現在,當羅煥看到毛小花那種眼神,並且感受着他柔軟的舌頭的舔舐的時候,羅煥沒來由的就想起來當年在阿蘭衛的時候。
他為了證明這隻豹子對自己的愛,劃破手掌。
而豹子,在餓了七天七夜之後,選擇的是幫自己舔舐傷口,而不是吞食血肉。
那些絕情的話,在來之前已經想好,可現在怎麼也說不出口。
情感的聲音在內心掙扎,而理智卻盤踞着大腦。
不論是對那個少年肉體上的留戀,還是面前對豹子精神上的需求,都絕對不能夠,和它發展成那種關係。
絕對!不行!
羅煥在心中深深的吸了口氣,開口:「毛小花,不管你能不能理解,但……那種關係……」
他還是沒法說出口,感覺內心有兩個力量在撕扯,在交戰。
毛小花豎起耳朵,瞪着羅煥,等待着下文。
不,不能夠說的那樣直白,或許會傷害到這隻豹子的內心。
羅煥見不得毛小花用那種滿是信任的目光看自己,於是他打算換一種方式,應該用委婉一點的話。
就問他願不願繼續當自己的豹子,就作為一個正常的豹子。
或許還能夠回到以前的那樣,一人一豹愉快的生活。
「你介意,繼續當我的……」
不!它不光光是寵物,它也是自己的朋友,是自己親密的戰友,他能夠變身成一個男孩兒。
如果他真的只是一個男孩兒,或者只是一個單純的豹子,那羅煥不介意用所有的力量來寵溺他。
「你介意,繼續當我的……我的……」
豹子,男孩,寵溺這三個詞在羅煥的腦海中不停的輪播,完全佔據了他的大腦。
而毛小花從來沒見過羅煥這樣結結巴巴,他帶着一絲好奇,甚至一絲鼓勵的看着羅煥:陛下,您有什麼就說啊!說吧,我又不會吃了你……最多抽你兩尾巴而已。
羅煥盯着毛小花的眼,看見那種目光的時候,理智徹底飛出他的大腦,只剩下近乎本能的錯亂語言:「……男寵嗎?」
話一出口,羅煥就意識到自己用錯了詞!他根本不是這個意思,他想說的是豹子和男孩不可共存,他想說的是兩人撇開那種不正當的關係恢復到以前的樣子。
不,或許男寵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但那不應該叫男寵,而應該……應該□□伴?也不合適。
叫夥友?不行!那不一樣……
愛人?
一道閃電划過羅煥的心臟,將那一片混沌照亮。
或許現在用「愛人」這個詞還太早,但他卻猛地發現,這個詞,是他最希望發展到的方向。
一個值得信賴,永遠不會背叛,可以交付一切秘密,如果它可以便成人,如果他真的懂得人類的世界,那麼,「愛人」,是最好的結局。
啪!一聲清脆的聲音在空中響起。
毛小花的尾巴狠狠地甩了羅煥一下,抽的他生疼。
男寵?
男寵個毛線!
毛小花昂起頭,轉身朝遠處走去,自己好歹也是一隻威武雄壯的,可以變身成人的神獸!當寵物就已經夠委屈了,還要當男寵?做夢!
豹子的爪子重重的拍打在地上,憤懣的離開了。
「毛小花!」羅煥在後面追着自己的豹子,「不是你想的那樣,你給我站住……你……到底明白我在說什麼沒有?!」
毛小花站住,猛然回頭,壓低身體,朝着羅煥發出一聲威脅的咆哮。意思很明顯:滾開,你這個愚蠢的人類!
羅煥不敢再追,他明白,這隻豹子是生氣了。
他也知道了,原來這隻豹子,能夠完完全全,聽懂自己每一個詞。
毛小花低吼過後,就此轉身,竄上樹一下子就隱沒在黑暗之中。
羅煥只能鬱悶的站在原地懊惱:好不容易想通了一些事情,拋棄了一些事情,但卻說錯了話得罪了豹子。
喬恩的脾氣居然這麼大!怎麼從前都沒有發現過呢?
而且,羅煥有些惱火,他狠狠的踢了一腳身邊的草叢。
和一隻豹子溝通起來,他更加喜歡變身後的男孩兒。
至少……那不用靠猜肢體語言!也不會有面對一隻毛呼呼的豹子時的糾結!
該死的豹子!羅煥在心中憤懣的想:下次別讓我逮住你變成人!否則……
儘管心中憤懣,還帶着一絲不適,但羅煥依舊努力的尋找自己的豹子。他沒有驚動旁人,只是自己一個人在宮裏轉悠。
大半夜過去了,那隻豹子完全不見蹤影,羅煥只能夠放棄尋找。這是豹子不願意見他,可他明天就要領兵出征,跋涉千里,不能夠有任何耽擱。
只有等回來後再說了。
羅煥堅定的返回寢宮,他看了看沙漏,還有兩個小時,就天亮了。
他強迫自己睡覺,拿出上戰場時的意志力,很快沉入夢鄉。
夢中,豹子和男孩兒都不見了,剩下的,是一個擁有豹耳豹尾人身的少年,用他的尾巴在不停的抽打自己,而自己抓住那條尾巴,狠狠的壓了上去。
夢裏面的感覺,似乎沒有想像中的糟糕,一覺醒來的羅煥神清氣爽,他很快召集了自己的侍衛隊,準備出發。
太陽一點點的過去,士兵們已經全部整裝待發,羅煥回頭,他看見菲爾傑和錫德的豹子,都緊緊地跟在他們身旁,只有自己形單影隻。
「喬恩還在生氣。」羅煥在心底嘆了口氣,昨晚過後,他雖然很想讓毛小花跟隨自己一起上路,但現在看來,那隻豹子明顯不想見到自己。
而他不可能為了某一個人,而讓整個軍隊都停下腳步。
「錫德,菲爾傑,你們帶着隊伍先走!」羅煥下了決定,「我會儘快趕上來!」
浩浩蕩蕩的隊伍就此啟程,郝安這次也帶着自己的豹子前行。
這次的新豹子,沒有經過那種嚴酷的地獄般的訓練,耐力根本比不上人類。
而且如果要讓豹子們奔跑,那麼食物也是個嚴重的問題。
所以,在可能的情況下,必須節省這些豹子的體力。
郝安是把新挑出來的四隻豹子關進籠子,並且裝在馬車裏運走的,他跟隨着大軍一起出發,在這個清晨,朝着羅伊斯的邊境諾城而去。
羅煥依舊留在宮中,他耽誤了三天的時間,幾乎把王宮和後面的荒山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到毛小花。
他知道那隻豹子是生氣了,如果有時間,他不介意繼續慢慢尋找。
但現在,他不能夠再等,大軍已經上路,開赴前線,可能隨時都會遇上遭遇戰。
而自己作為統帥和國王,必須要呆在軍中,否則就是拿幾萬士兵的性命開玩笑。
想起那天晚上毛小花發出的低沉威脅的咆哮,以及偶爾在皇宮中可以見到的蹭在樹上的白色的毛髮,羅煥明白了,這是這隻豹子在躲着自己。再怎麼找,也不可能找到的。
他希望等自己打完仗回來,毛小花已經消了氣,願意出現在自己面前。
權衡過後,羅煥只能夠在內心嘆口氣,策馬疾馳,趕了一天一夜,終於追上了自己的隊伍。
就在羅煥追上隊伍,返回自己營帳的時候,軍隊裏的廚子,看着面前那又少了一塊的牛肉,下定決心:今天晚上,不論如何,也要抓到偷牛肉賊!不論他是誰,背景後台有多硬,自己都要把他捆到國王陛下的面前,必須嚴厲懲罰這個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