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恢復意識後的羅夏覺得自己的喉嚨都快乾裂了,他閉着眼睛像條瀕死的魚一樣大張着嘴巴,但他的身體被幾根繩索牢牢綁在了床上,只能徒勞地扭來扭曲。
一個水壺對準了他的嘴巴。
大口大口地喝着水,羅夏也不怕自己被嗆死,當一整個水壺裏的水都被喝之後,他還貪婪地舔了舔嘴唇,直到這時,他才睜開了雙眼。
一頂十幾平的軍用帳篷,裏面僅有一張簡易鐵絲床,而自己就躺在上面,身邊坐着一個看上去就很沉默的中年男人,稍尖的下巴上留着一撮小鬍子,五官硬朗卻很普通,但他每次眨眼時瞳孔中閃過的精光,代表他並非表面上所見的如此平凡。
「你醒了。」
中年男人瞥了羅夏一眼,隨手從身邊拿起另一個灌滿的水壺往羅夏嘴邊誰,結果羅夏倔強地偏過腦袋,說道:
「先放開我再說。」
遲疑了片刻,中年男人直接將水壺口抵在了羅夏的嘴巴上,硬生生灌了進去……
又被灌了一整壺,羅夏的鼻孔中都開始往外冒水了,但他這人天生就是非常硬氣,既然對方不說話他也一聲不吭,就是死死盯着那個男人看,仿佛要用眼神殺死他。
「問吧。」
中年男人很直接,看得出他不喜歡拐彎抹角。
「這是什麼地方?」
「暴風要塞。」
羅夏沒聽說過什麼暴風要塞,三大要塞分明是聯合、自由、黎明,現在又從哪冒出個暴風要塞,簡直不知所云。
「你叫什麼名字?」
「易信蠻。」
姓易的羅夏倒聽說過,可對方的相貌一看就不是黃色人種,皮膚偏白,而且怎麼會有人叫易信蠻,根本狗屁不通。
「我昏迷多久了?」
「一天半。」
兩個人一問一答如行雲流水,羅夏聽說自己都昏迷一天多了,不由得有些緊張,生怕吉諾會領着執法隊追過來,不過一天都已經過去那麼長時間了,看樣子對方應該是失去了自己的行蹤,多半不會追來。
見羅夏躺在那沉思,名叫易信蠻的男人起身就要離開帳篷,羅夏趕忙叫住他,「你先把我解開再說!」
易信蠻沒有理他,撩開帳篷的門帘就出去了。
過了一會又進來另一個男人,高大魁梧,典型的白色人種,兩邊鬢角有些發白,不過假如世界上真有能令少女傾倒的帥老頭的話,那就非他這種長相莫屬了。
「你好。」
對方的漢語發音很標準,稱得上字正腔圓。羅夏沒有回答,他決定在自己鬆綁之前絕不再開口說任何一句話。
「我叫阿爾,阿爾·帕西諾。」
他坐下之前甚至還象徵性地朝羅夏示意了一下,然後才坐在了鐵絲床邊的椅子上,剛才易信蠻坐在這裏,好像一個沉默的思考者,而阿爾坐在這裏,就像是君臨天下的帝王。從對方的幾個簡單動作中,羅夏感受得到他的紳士做派以及領袖氣質。
「歡迎來到暴風要塞。」
第二次聽到這四個字跟第一次聽到時,羅夏的感覺完全不同,這一次他在對方的氣質下根本興不起質疑的念頭,這讓他不得不懷疑對方的身上是不是帶了什麼催眠裝置,或者能影響人類感知的設備,不然自己怎麼跟被人洗腦了似的。
「放開我。」
羅夏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先從這裏找突破口。
「沒問題。」
阿爾答應得乾脆,很快就揭開了綁住羅夏的繩索,丟在一旁。
「放我走。」
「可以。」
對方再次答應得那麼乾脆,羅夏反倒愣了,不過阿爾隨後說道,「你想走當然可以,我們隨時可以送你離開,不過臨走前我提醒你一下,這裏是沙漠腹地。」
羅夏不吭聲了,怪不得呢,敢情是料定了自己離開這裏就必死無疑,但是羅夏的暴脾氣偏偏喜歡和別人擰着來,從床上探身而起,他抬腿就往帳篷外面走。
「咳,你怎麼不攔着我。」
都走到門口了羅夏又停了下來,其實他只是做個樣子而已,明知離開這裏會死還要硬着頭皮闖,那是瘋子才能做出的事情,羅夏是執拗,可他不傻。
「我已經答應讓你走了,這是你的自由。」
年近半百的阿爾和氣而自信地笑着,此時他的笑在羅夏的眼裏更像是一種嘲諷,所以羅夏脖子一梗,掀開門帘就出去了。
入目處是一個接一個的帳篷,有大有小,大的估計能有數百平,小的則跟自己身後這一頂差不多,這裏分明就是個帳篷的海洋。
「怎麼樣,要不要再進來聊聊?」
阿爾一手掀起門帘,對着帳篷外的羅夏問道。
從阿爾的口中,羅夏了解到了什麼是暴風要塞,就是一群離開了各個據點後,自發聚集在一起的武裝分子所形成的一處聚居地。起先羅夏聽得雲裏霧裏,最後他發現其實三個字就可以概括他們的身份,——反叛軍。
四十年前的那場發生在保守派與激進派之間的武裝衝突羅夏沒有經歷過,但他卻不止一次從別的途徑聽說過衝突的慘烈,也正是從那時起,聯邦內的保守派掌握了絕對話語權,而激進派的殘餘勢力則離開了聯邦,成立反叛軍,開始了與聯邦長達四十年的對立之路。
羅夏是個老兵,卻從來沒有和反叛軍正面衝突過,這一點非常奇怪,因為別的據點甚至要塞都偶爾會和反叛軍起衝突,唯獨孤懸荒漠當中的十號據點周圍沒有反叛軍的影子,羅夏一直認為是方雲逸鐵腕的功勞,現在想想,似乎不是那麼簡單。
「我都說了這麼多,你還沒說自己的名字呢。」
在得知了對方是反叛軍首領之後,羅夏說實在的,並不是太緊張,因為自己目前已經是聯邦的通緝犯了,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所以羅夏不怎麼害怕這個「敵人」。
「羅夏。」
「羅夏?」
一聽羅夏的名字,阿爾明顯激動起來,「你就是方雲逸的義子,羅夏?」
怪了,怎麼自己的名字連反叛軍都知道,難道自己真的註定要入伙不成……
羅夏連道奇怪,卻還是點了點頭。在確認了羅夏的身份後,阿爾興奮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帳篷里踱了兩圈,說道:「太好了,我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意外,沒想到那天埃略特救下的居然就是你!」
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說的就是目前羅夏的狀態,他看這阿爾的興奮勁不像作偽,可對方為什麼這麼高興,況且聽他的語氣,好像預料到自己會朝着沙漠腹地深入了一樣……
「你先等一下,我去給方雲逸通個消息,這兩天他都快要急死了。」
說着話阿爾就離開了帳篷,丟下不明就裏的羅夏一個人。
眉頭一挑,羅夏有點犯糊塗,直到有個念頭冒了出來,他仔細琢磨了一下,心說沒準就是這麼一回事。
方雲逸早就和反叛軍有聯繫,而他之前給自己的那個坐標,就是反叛軍駐地,——暴風要塞的具體位置,他讓自己離開聯邦,去更廣闊的天空中翱翔,實際上正是讓自己加入反叛軍。
這麼說的話,一切就都通了,卻也不通。
以方雲逸軍團長的身份,他在十號據點內是實實在在的一號人物,並且還是聯邦下議院的議員,在整個聯邦里都是數得着的,那他為什麼還要和與聯邦對立的反叛軍保持聯繫呢,要知道勾結反叛軍是重罪,一旦發現就等於被推上了斷頭台,羅夏就是個很好的例子,所以他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篡權?
羅夏不相信方雲逸是為了這個,首先方雲逸是一個很正派的人,不是沒有脊梁骨的軟骨頭,行得正、坐得端,一直以來就是羅夏的榜樣,也是偶像,說他這種人會背叛人類聯邦壓根就是滑天下之大稽,而且他本身的權利就已經夠大了。
如此一來羅夏就鬧不明白了,但是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唯有走一步看一步,至於今後何去何從,自己是得要好好想想。
「喲,身體還好嗎?」
一個黑色皮膚的男人進了帳篷,看着比羅夏大了幾歲,身上的肌肉雖然不怎麼明顯,給人的感覺卻爆發力十足,長手長腳的,長得還挺帥。
「埃略特,那天就是我把你從沙漠裏帶回來的。」
原來這個黑大個叫埃略特,羅夏不停跟他道謝,甭管人家是不是反叛軍,總之他對自己是有救命之恩的,這份恩情很大,一時半會報不完,不過至少應該從謝謝開始。
「不用謝,」埃略特一笑就露出兩排燦爛的白牙,跟他的皮膚反差極大,「我的漢語不是很好,你可以教我。」
羅夏說這沒問題的,不就教個漢語的嗎,畢竟是救命之恩吶,埃略特就算讓自己給他當牛做馬……這個有點過了,至少教他說漢語還是沒問題的。
「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埃略特的身高,這個帳篷明顯有點裝不下他,他對羅夏神秘一笑,便準備讓羅夏跟他出去找找樂子,而羅夏也有要看看這個「暴風要塞」的意思,就跟着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