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非無辜,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冬抬手將她嘴裏的雪茄抽出來,衝着地上彈了彈煙灰,抿一口她剛剛為自己滿上的冰血緣。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就成了這裏的常客,而且從始至今只付過四塊錢。
「天經地義?」她的睫毛顫了顫,轉過身給另外一位客戶調酒,側臉對着他。「警察大人,你這話說得真讓我寒心啊!」
「五年前黑子能泄露,短短几個月內,無數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三分之一的受害者慘死於黑子能的感染,剩下三分之二,統統變成了全身漆黑的怪物。而我們呢?我們就比那些被感染的人好些嗎?」冬苦笑着搖了搖頭。「災難並沒有讓剩下的人類團結起來,反倒拉大了窮富之間的距離,我們曾經還有法律和執法者捍衛小老百姓的尊嚴,可是災難一來,真是人心叵測啊,與其像條狗一樣活着,不如早點死算了。」
「那我再給你講個故事吧。」她轉過身,將一杯冰血緣遞給一個大塊頭,冬側臉朝着他看,這傢伙有一米九的個頭,一臉橫肉,裸露着肩膀,正放肆地盯着她那雪白的胸脯。
「也給我講個故事吧,媚娘。」他色眯眯瞧着她。
「滾邊去!」她突然提高分貝,這男子竟像條夾着尾巴的狗,灰溜溜地跑開了。
「你真有魄力。」冬壞笑着瞧着她的臉,揚了揚眉毛。
「五年前,他是個商人,做皮草生意的,皮草生意做得好,就開始投資製藥,幾年的時間下來,已經腰纏萬貫,在權力上也花了不少錢,而且把紙幣兌換成資源,算是個聰明人,隨後黑子能事件就爆發了。」媚娘拿出另外一支煙,叼在嘴裏,順便將雪茄煙盒放在冬的面前。
「他的廠子在北面,得以倖免,軍方着手建立鐵牆時,他就住在富人區,後來得罪了比他還牛的大老闆,便在三年前來到迷城,後來轉到天鵝鎮,一個買藥商人的罪惡便得以延續。他只做精神幻劑這方面的活兒,還專門聘請科研人員去開發新配方,北方的富人區、迷城及其周邊的精神幻劑幾乎都讓他包攬了。隨後,他開始僱傭狗幫的那群王八蛋,消滅競爭對手,僅僅三個月的時間,迷城境內做精神幻劑的商人就剩下他一個,其他商人不是被他吞併就是被消滅,頃刻間,他壟斷了整個迷城的精神幻劑行業。」
「我對這些商業圈子裏的故事沒有任何興趣,今天的煙算我欠你的。」冬聽得有些不耐煩了,一推桌子起身離去,剛走兩步,就覺得嘴皮子微微一顫,便看到雪茄煙的一頭被齊刷刷地削下去。
「再待會吧,算你還我的。」媚娘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冬只看到前方的牆壁上釘着一把三寸長的飛刀。
「繼續吧。」冬坐回吧枱,對着她不自然地笑着。
「三年的時間,壟斷、殺人滅口、製作倒賣非法精神幻劑,您對這樣無辜的人怎麼看?」
六天前,白馬鎮。
凌晨三點鐘,一隊夜騎的出現驚擾了白馬鎮的居民。
白馬鎮以製作家具、汽車等工業為主,鎮長曾是個軍人,名叫呼延玥。五年前大災難的時候,冬曾救過呼延玥的命,後來他就視冬為生死之交,只要冬開口的事情,呼延玥絕對萬死不辭。
但是這次,冬還不想讓呼延玥插手,畢竟他比誰都清楚這是一個髒活,還是個手到擒來的髒活。
這一隊夜騎足有二十人,防彈鎧甲、衝鋒鎗和燃燒黑子能的摩托車,如此精良裝備去捉一個民工,未免有些小題大做,別說是一個民工,就是一個人抓二十個民工,都是小菜一碟。可冬這次來到白馬鎮並非只是抓民工這麼簡單。
「雷暴,你帶三隊和四隊按照雪交給我們的信息抓人,我們這裏等你們。」他們停在白馬鎮中央廣場上,冬將衝鋒鎗掛在摩托車把,走到廣場中央的噴泉處,拿出那條小布,仔細盯着看。
「你終於考慮這件事了。」雨跟在冬的身後,他警惕地看着周圍。雖然白馬鎮算是九個迷城附屬小鎮裏最太平的一個,可是活在這個世道上的人,還是警察,走到哪都要留個心眼,畢竟,這五年的時間讓人命變得比老鼠還要低賤。
「天鵝鎮裏富人最多,那裏的保安甚至比迷城的都要出色,可是一個民工殺了當地最有名的富商,竟然還能夠從那裏逃到白馬鎮,傻子都知道這其中有問題。」冬盯着眼前的雕像,這是一位頂着青花瓷的女子,青花瓷的頂端原本是噴泉口,可卻堆滿了鳥屎,如今人們的飲水都成問題,哪還有精力去搞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
「這樣的亂世,那種富豪一定隨身帶着保鏢,但是他死的時候卻沒有保鏢,一定有問題。」雨補充道。「那這個民工我們還抓不抓了?」
「抓,當然要抓,不抓我們怎麼交差?我們倘若要反抗命令,哪還有時間去找寒?」冬說完,拿出打火機,鑲着金邊虎頭的打火機,是媚娘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他將寒留下的布條點着,扔到乾涸的噴泉池裏,轉身朝着摩托車走過去,只覺得一個涼颼颼、硬邦邦的東西頂到自己的後腦。
「雨,你這是何意,我不懂。」
看到這一幕,身後有十個夜騎舉起槍對着雨,另外的夜騎舉起槍對着他們。
「哥!你跟我們反了吧。」雨的聲音中帶着幾分懇求,他繞到冬面前,眼角有淚。「哥,寒的女朋友死了,被那肥頭大耳的商人害死的,寒咽不下這口氣,兄弟們也咽不下這口氣!哥,你不是說,夜騎的職責是保護大家嗎?無論是富人還是窮人都要保護,可是你看看,最近一年裏,我們把多少無辜的人送進了死門監獄,多少家庭因為我們而破裂,我們是在背叛自己的原則!」
「原則?雨,你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原則嗎?再說,哪一個家庭還是完整的呢?」冬盯着雨,很冷靜,但眼中透露着一絲寒光,在朦朧的月光下顯得格外恐怖。「當初是我把你們從糞坑裏面掏出來的,怎麼,翅膀硬了,想要飛了?」
「哥!」雨舉槍的手開始顫抖,冬聽到附近的黑暗中傳來一陣腳步聲,只是雨由於情緒激動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沒錯,我們有一半人都是你救過來的,沒有你,我們連糞坑裏的蛆都不算,可是現在呢?我們成為城主的劊子手,成了他剝削人民的剃刀!五年了,那些被黑子能感染的怪物不可能再沉默,而我們這一群活下來的可憐人,還在窩裏鬥!哥,我咽不下這口氣,我尊重你,才沒有反,但是今天,我等不了了!」
「你告訴我,你心中的正義到底是什麼?寒的女友死了,我們都很傷心,但是就因為一個女人,要陪上我們整個夜騎團嗎?」
「如果是為了正義,我寧願這樣!而且……我寧願死都不願意成為罪惡的劊子手!」雨的眼球開始變得猩紅,那些用槍指着對方的夜騎不知所措,都漸漸放下槍,朝着雨看過來。
「可我對正義的看法和別人不同。開槍吧,雨,打死我,你就可以成英雄了。」面對着黑漆漆的槍筒子,冬竟然流露出一絲微笑。
「哥……你別逼我!」淚水從雨的臉頰滾落,這時旁邊傳來一陣摩托車聲。
「團長,人我們抓到……」匆匆趕來的雷暴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立刻舉起衝鋒鎗衝着雨。「小子,你到底在做什麼!」
「雷暴,你難道不想反嗎?我們活得太憋屈了!哥,你跟我們反吧!」
雨剛說完,附近傳來更多的摩托車聲,大約有五十多輛夜騎竄出黑暗,每一個都舉槍對着雨。
「你走吧,雨。」冬抽出一根王牌叼着嘴裏,點着,微笑着瞧着雨。「回去和寒說,你們要反,那是你們的自由,但不要因為一時衝動害了整個迷城,迷城還有那麼多無辜的老百姓,生活已經將他們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們再也無法經受來自軍方的打擊,一旦你們點着了革命之火,那麼迷城就完了。現在,帶上我的忠告走吧,對了,恐怕這個罪犯我是要留下了。」
「哥,你這麼做,對得起你自己嗎?對得起媚娘嗎?」雨放下槍,已是淚流滿面。
「媚娘我保不准,但我一定對得起自己。」冬堅定地說道。
「好,從今往後,我們恩斷義絕,倘若我們在戰場上相見,我不會留情。」雨轉身走向摩托車。
「那是我的榮幸,再見,兄弟。」望着雨帶着他的十個同伴離開,冬對着雷暴擺擺手,示意他放下槍。
「把此人帶到迷城。」冬轉身朝着罪犯看去,那是一位早已心死的父親,面對眼前的場景,他只是低頭瞅着地面,雙眼無神,冬猜測,如果當初寒沒有將他帶走而是留在現場,恐怕他連逃走的心都沒有了。
但是寒是如何讓那個商人自己走到危險地帶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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