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老爺總是被奪舍
蘇乞兒換過衣袍,身下騎了一匹健碩的黑棗色大馬,「噠噠」的重返校場上。
此時賈赦早已經騎上一匹白馬。
他挑馬的時候,養馬的兵卒還特意巴結這賈將軍,另有將士知道頂頭上司王子騰大人可是這賈將軍的姻親,哪裏不可着最好的馬匹給賈赦挑選,可賈赦只說要一匹雜毛最少、最神駿的就可以。
中看不中用啊!養馬的小兵看到賈赦選了那匹最漂亮的馬,張了張嘴想再盡責勸勸,可賈赦仿佛知道他的意思,不過很不領情,甚至還冷哼一聲,不屑道:「你家王大人這裏的馬匹不過爾爾,哼,只劣馬和駑馬之區分。」
賈赦湊合地騎着這匹賣相還算過得去的白馬,看到蘇乞兒來了,這才賞臉地瞅了對方。
蘇乞兒望了望賈赦,和他的馬,嘴角冷笑,眼神化作一道利刃盯着對方不放,仿佛賈赦和他有生死大仇,是他滅門仇人似的。
賈赦嘴唇微微上揚,噙起一抹笑容,蘇乞兒看了,氣不打一處來,決定繼續先發制人。他手執長戟,腳夾着馬肚,一下子就迅猛地攻了過來,賈赦的馬中看不中用,此時見對方那匹公馬來勢洶洶,腿軟了軟,鼻孔竟然快速地噴氣,不安地動了動四蹄。
賈赦冷冷地用手「拍了」下那馬頭,白馬暈暈乎乎,然後覺得自己脊背上一吃力,竟然前蹄腿一軟痛竟跪下了,此時賈赦早就「飛」了出去,躍到了對面過來的那匹黑棗馬上,那遞過來的長戟甚至沒沾到他一絲毫毛,蘇乞兒不僅被奪了馬匹,還被人一腳踹下了馬,不由滾落在地好幾圈,鬧了個灰頭土臉。
蘇乞兒坐癱在地上,呆呆地望着端坐在黑棗馬上俯視着自己的那人,半晌才緩過神兒來,原來自己一招,不,半招都沒有,就落敗了。
此時賈赦「哈哈哈」大笑了幾聲,「原來老爺我這樣厲害!」他摸了摸光滑的下巴,還是喜歡自己原來的鬍鬚啊,怎麼早晨又刮臉了呢。
賈赦得意洋洋,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重返了看台上,看也不看失敗者一眼,更別提跟那蘇乞兒友好地交流或安慰人家一下,直接跪在皇帝跟前,等着自己的新任狀元頭銜到手。
按照他想的,三局兩勝嘛,這兩次比試自己都勝了,剩下的兵書戰術什麼的……他好像不咋擅長呢。賈赦琢磨着,還得避開這項比試,讓皇帝趕緊說結束,他也好趕緊回家,在母親和他的好二弟跟前得瑟一番,然後下午他還要去琉璃廠逛逛,聽說最近有人從那兒淘弄着幾把好扇子呢。
賈赦心裏像長草似的,不過他還沒忘記坐在上端的皇帝,很是戰戰兢兢地等着皇帝趕緊說散場。
咸寧帝可沒如賈赦的意,賈赦一連兩場比試都贏得乾脆徹底,第一回的步戰至少他和那蘇乞兒還打了幾十回合,這回乾脆一招放倒對方,讓本來打算看場精彩對戰的皇帝和大臣都覺得索然無味,這蘇乞兒的武舉第一該不會是作弊來的吧,要不怎麼會被賈赦就這麼輕飄飄的踹下馬了呢,但聰明人稍微再想想,賈赦「飛」到對方的馬脊上,這輕身功夫竟是厲害得很,咸寧帝稍微一琢磨,就想到賈赦肯定有家傳的厲害功法。
這功法還可能優於皇家暗衛的,幾個皇子也有練習內功,但他們課業繁重,頂多就是強身健體,暗衛們天賦根骨更好,但這輕身功夫反而好像不如這賈赦賈恩侯。
咸寧帝目光閃了閃,讓賈赦平身,後來的蘇乞兒羞憤得不想來,可皇帝傳喚,他也只能低着頭悶不吭聲,十分沒臉的在一旁站着,但心裏對賈赦心服口服了。
這榮國府底蘊深厚,就是不知外面為何傳言這大老爺是個紈絝子弟,好色無恥,十分混不吝的……
難道之前都是有意藏拙、自污?!
顯然,咸寧帝也深想了一些,他手指在膝蓋動彈了下,道:「賈卿,蘇乞兒,還有一場比試,今日天色還早,就在這裏作答罷。」咸寧帝說罷,身旁的太監就安排人替底下兩位搬來桌椅,鋪好宣紙,又呈上研好的墨汁。
賈赦呆愣了下,暈乎的坐在桌案前。
蘇乞兒擰着眉,他比賈赦更想下台,前兩場武試他都一敗塗地,這賈赦武功如此厲害,想必那文狀元也不是作弊來的,肯定腹內真有才華,他一介草莽怎能和狀元比這個?
除非這賈赦從未看過兵書,不通一絲兵法……蘇乞兒只是粗通文墨,考前臨時抱佛腳,背了一些將領該會的兵書,至於真正的帶兵作戰等等內容,他是怎麼明白的。
……賈赦覺得自己要完蛋了。他看着考題,久久不作答,旁邊的蘇乞兒都斷斷續續地在那裏答題,他卻腦門疼!
咸寧帝瞥了一眼賈赦,太監張忠賢咳嗽一聲,底下的王子騰激靈一下,他輕聲喚了賈赦一聲。
賈赦神色茫然地望了望王子騰,然後低頭看着自己的卷子,偷偷又往上面看了眼皇帝,咸寧帝此時正巧去後面更衣。
賈赦還知道小聲,悄聲喊着王子騰幾遍,讓他過來。
王子騰不知他有何事,磨磨蹭蹭地過來,結果賈赦直愣愣地問:「子騰兄,這題我該如何作答?」
「……」王子騰呵呵笑了兩聲,瞥了眼正盯着他看的幾位翰林學士,扭頭就回了原位置。
賈赦恨恨,這人太沒友悌之情了!
……
搓着筆桿子,賈赦隨便糊弄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作答,謄寫在了卷子上,咸寧帝回來後就看到了兩份答卷。
最上面的卷子筆跡粗糙、凌亂,皇帝是看過賈赦文考的筆跡的,他自然以為這卷子是蘇乞兒的,遂看了眼,就搖了搖頭,寫的什麼啊,一無是處。
他又掀開第二封卷子,然後愣了愣——因為這份卷子的筆跡也不是賈赦的,一手字更是有如平民百姓,比上張卷子不如,但好歹答案寫的靠譜些,和兵略沾些邊,至少能看出作答之人還是看過兵書的。
咸寧帝這才想着看糊名,第一份卷子是後交卷的賈赦的,第二份則是蘇乞兒的。
他目光一沉,指甲颳了刮第一張卷子,留下一道印子。
太監張忠賢低語了一句,這卷子確實是賈赦所寫,那麼文考殿試時,咸寧帝也親眼看到那雋秀的書法也是賈赦親筆所書,一個人有兩種筆跡?
嗯……也不是不可能。咸寧心想,一些書法大家又豈止會兩種筆法,甚至他們左右手都能一同書寫。他讓張忠賢撤了卷子,喝了半杯茶,這才想着這賈赦是不是在自污、藏拙?
&恩侯,你不通兵書?」
賈赦誠實地點頭答是,聞言咸寧帝氣得笑了笑,他根本——就——不信!
看來這個賈恩侯一直以來就是在藏拙,可又為什麼得了文狀元,又說要考武狀元……一時咸寧帝也吃不准賈赦這人了。
他想到賈赦出身榮國府,可在府上的地位很是微妙,住在挨着馬棚的花園一角,兒子和兒媳卻巴結着二房,二房卻住在榮國公曾經住的地方榮禧堂,那府上的老太太更重視二房的子孫,尤其是那含玉出生的寶玉,加上他後宮裏被他寵幸過的庶妃賈氏,咸寧帝想着這賈赦可能是因此不得不放棄先前的蟄伏,可能是原來的榮國公臨終前囑咐了他什麼,他這才當了一介紈絝,自污其名,貪花好色,不沾權勢……
可如今,那史太君可能逼迫長子一家過甚,讓這賈赦忿忿不平,才違了先榮國公的話,打算出仕了?!
越想越是這麼回事,只是這賈赦考了狀元,又要奪這武狀元的頭銜,已經大出風頭,現在還故意答這種不着調的答案又是為何呢,全然多此一舉啊!難道是怕沾了兵權?
可再一想賈赦之前的「遠大志向」,也不是怕沾兵權的樣子,咸寧帝一時思緒紛紛,但一個臣子而已,他琢磨一會兒便放下了。
這人,他要慢慢看着用。
上位者沒的整日琢磨下面臣子心思的道理,咸寧帝露出一抹淡笑,他心胸沒那麼狹窄,只要有才,又忠心,即使是四王八公家出身的,該重用也會重用的,何況這幾家除了一個王子騰,也沒別人有能耐了。
&次作答,金陵生人榮國府的賈赦勝!」張忠賢得了咸寧帝的示意,當場宣佈答案。
這答案除了閱卷的皇帝,其他人沒覺得奇怪,只有劉甲覺得有點不對,答卷的時候,那賈赦還喊王子騰過去「幫忙」,他隱隱看到了賈赦寫的幾行字,什麼玩意啊,寫的一塌糊塗!
劉甲攛掇兵部尚書要來卷子給大家瞧瞧,兵部尚書一老本神,就是沒動彈,沒看見皇上「特意」讓張忠賢收好卷子,何況那賈赦本來前兩場勝了那蘇乞兒,有沒有這文考都無所謂了。
賈赦風頭一時無兩,有史以來雙料狀元頭銜在身,他聽了周圍朝臣的恭賀,心花怒放,這種感覺真是太美妙了。家裏的賈母可一直看不起自己,二弟賈政更是在自己面前裝清高,哼,現在回去了,他們還不得高看自己,捧着自己,這榮國府也該他當家了。
賈赦這麼一想,越琢磨越是這麼一回事情,他不知怎麼就覺得大房應該把二房攆出去,府上的國公牌匾也應該撤了,東府還有一個叫可卿的定時炸彈,家裏還欠着幾十萬兩的國庫欠銀——
&上——」賈赦跪下,居然嚶嚶嚶的哭泣起來。
咸寧帝微驚,這大喜事哭什麼,難道是感沐皇恩感動的!不過,這哭聲咋有些女氣啊。皇帝和朝臣都覺得渾身不適,汗毛豎立。
大老爺們,這麼個哭法……
&上,容罪臣啟稟……」賈赦裝可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檢討,非要皇帝把自家的牌匾摘了,換成一等神威將軍府。
咸寧帝聞言唇角翹起,嘴上卻大方說道。「你府上的史太君還在,倒也不算『太過』違制。不過——」皇帝話鋒一轉:「既然愛卿如此不安,朕也會差禮部儘快安排人去的……」
這話是同意改了榮國府的規制了,賈赦此時滿腦子紅樓同人文中宅斗的彎彎繞繞,頓時穎悟了皇帝的話,連連磕頭謝恩,十分贊同頂頭上司,趕緊派人摘了匾額吧,最好現在能分家,再最好和東府分宗,再再最好把老二家的元春從宮裏弄出來……
再來,就是林丫頭他得好好給琢磨個好人家給嫁了,他看北靜王就不錯,什麼皇子要是只娶一個也可以考慮……至於林如海他應該也關照一下,不都說巡鹽御史不好幹麼,趕緊弄回京城來……
賈赦一身榮光的回了府,賈母也沒容賈赦去休憩,趕忙喚了他過去。
聽說賈赦還真得了武狀元的封賜,賈母笑容連連,榮國府要大起了,誰家有文武雙狀元——
不過,還沒等賈母高興,後面禮部就派人來說,明日過來看哪裏違制,牌匾先摘下,等做好了將軍府的匾額再掛上,榮國府先這麼光禿禿的等些時日。
這話是劉甲的兒子劉方來傳達的,他還身兼禮部的一個缺,特意要來這個傳話的任務過來的。
賈母此時聞言,渾身哆嗦了一下,臉部的肉也抽了抽,她看了看來人劉方,又瞧了瞧剛剛興高采烈報喜的兒子,極力鎮定不發怒,皮笑肉不笑的送客。
然後轉過頭,「赦兒,聽劉大人的意思,是你跟皇上請走了咱家……的匾額?」賈母緩緩地問。
賈赦回憶了一下,「啊」了一聲!
他拍了下大腿,神色懊悔,國公府多威風,老太太還活着,他找什麼不自在去跟皇帝說降了國公的牌匾……這,這不是傻了嗎?!
賈赦此時都不理解當時自己為什麼那麼干,難道是高興的過了頭?摸了摸下巴,賈赦挺理解自己的行為,實在是他從未得到過這麼大的榮耀啊,兩個狀元頭銜啊!亘古未有!
賈母此時深吸了一口氣,要不是賈赦現在是狀元,得了皇帝的看中,說不得來日就得接旨、遊街、上朝,她非得拿藤條打他一頓。
&兒,自你原配張氏亡後,你行止癲狂,不學無術,貪花好色,什麼髒的臭的都摟進屋裏也就罷了……現在更是目無尊長,不孝不悌,眼裏根本沒我這個當母親的和你弟弟存在!這等大事——你居然——居然擅自做主——」賈母推摔桌上的茶碗,茶水茶葉末濺了賈赦一身。
……
當晚賈赦回房,唉聲嘆氣,邢夫人湊過來也不討喜,賈赦瞅着這位繼室就不高興,賈母提起原配張氏,深深地勾起了賈赦傷心的回憶。
閉上眼,他迷糊了一小覺,醒來不禁眼角濕潤。
……原配張氏——
那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女子。
那是他心中永遠的痛!
一道疤!
捂着胸口,賈赦推開窗戶,涼風襲來,他不由連續地咳嗽了幾聲。
邢夫人趕忙遞上一方白帕,賈赦接過,拭了拭嘴角,又用力地咳嗽了幾下。
&爺,可是風寒了?妾身差人去叫大夫!」邢夫人挺急,可眼神不小心落在自己剛剛給老爺的白帕上,不由驚呆了!
——那上面,竟然,竟然有幾絲血跡!
&爺——你、你嘔血啦?!」唬得邢夫人心驚肉跳,她可還沒一子半女的,老爺要是重病了,可怎生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