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伯拿出發,愈向東北,愈顯荒涼。偶有一些農莊、村鎮,也修建的碉陡森嚴,宛如戰爭前線的兵營地堡。住在這種地方的居民出門都會帶上防身武器,基本上很難看到他們悠閒的四處走動,即使在這個金秋時節,顯現在他們臉上的冷漠也絕對多於豐收的喜悅。
快接近菲拉赫隘口的那段路程里,連堡鎮都已消失,剩下的只有一些離大路不太遠的木寨野營。
野營,有人類邊緣建築之稱,其內生活的人也很野,獸性十足、領地意識強,對所有陌生者都充滿敵意。他們往往立在山岩上,蹲在樹叉間,注視着經過他們自劃地盤的車隊、行人,其眼光之冷冽仿佛在為敵人開追悼會時看死人的目光……
「看看這些警惕而危險的眼神,看看擁有這種眼神的生物,他們也被稱做人類,卻仿佛活在另一個世界、恐懼和死亡經常出沒的世界。
他們就是奎爾丹土著對我們態度的一種影射:我們是外來的入侵者,是兇猛的野獸和怪物,是擾亂和破壞他們平靜生活的罪魁禍首,而他們自己,是家園的守衛者。」
「先生的意思是說,十字軍的遠征從本質上講是沒有什么正義和榮耀可言的?」騎着戰馬、一身簡裝的拉娜將憐憫的目光從道旁樹蔭下一名黑瘦的孩子身上收回,有些感慨的問。
「一方佔有的同時,總有另一方被剝奪,正義只是拳頭大一方的堂皇理由而已!」作出回答的居然是嗓音細嫩、搖頭晃腦裝學究的小東西。
「呵,小可愛,你懂的可真多,是從誰那裏聽來的?」拉娜托起坐在她手心裏的蘿蔔,微笑的問。最近,古靈精怪、喜歡嘮叨的小東西一直陪着她,給枯燥的生活帶來不少鮮活的色彩和樂趣。
「是我感悟……」
「恩?」拉娜另一隻手拿出一塊漂亮的金黃色魔力晶石在小東西眼前晃了晃。
「是安東尼大師說的!」蘿蔔的誠實,為他又換取了一塊喜愛的晶石。現在他已經不象初時那樣需要大量的能量石來填飽肚子了。他已經有了自己的晶石小倉庫,小東西的樂趣之一就是躺在這些五顏六色的石頭中間美美的睡一覺。
「對於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說,能有這樣的見地應該算是一位智者了!」李雲中肯的評價道。他的記憶里並沒有這位安東尼•厄斯特法師,不過小東西偶爾說出的精闢論斷讓李雲對這人的興趣正在一點點增加。「也許,如果很有閒的話,去看下這人類法師的寶藏也是件有趣的事!」李雲逐漸產生了這個念頭。
「智者?我的創造者豈止是智者那麼簡單!偉大……」蘿蔔一得意,又想誇誇其談,卻被李雲一個冰冷的眼神嚇的躲到了拉娜的另一側。抱着拉娜的脖子偷瞄了幾眼,見李雲沒有進一步發作的跡象,於是開始沖其吐舌頭、做鬼臉……
離開溫伯拿後的第六日,菲拉赫隘口已經在望。
有『死亡牢籠』之稱的菲拉赫隘口是一處修築在山谷中的狹窄長條形圍牆。在這條被圍起來的深谷山道里,是沒有通往圍牆之上的梯道的。守隘口的士兵們只有通過隘口這一邊、高大城牆兩側、岩壁間摺疊而上的通道才可以登臨圍牆。
兩條長長的圍牆過道上,每一邊都有有間隔的八道可以落鎖的厚重閘門和閘門之上的大型射台。也就是說,敵人即使佔領了另一端的城門,也無法迅速的推進到這一端。
易守難攻的菲拉赫隘口和兩邊陡峭的山峰組成一道隔離文明與荒蠻的天然屏障。有意思的是,這裏曾是獸人抵禦人類侵攻的堅壁,人類用三萬多將士的生命換取了這道天險。到現在已經歷經二十一個年頭,卻只收穫了一共不超過兩千名獸人的頭顱。再加上翻修以及駐紮兵卒等人力、物力、財力的投入,算筆細帳實在是虧本的很。
午時未到,太陽正高,「下營、築寨,我們不走了!」李雲新的命令讓所有官兵都感到迷惑不解。想想自十字軍出發,這一路上歇歇走走,走走停停,好不容易馬上就要踏上奎爾丹土地了,卻被一聲令下拉開了長住久居的架勢。到底是來征服奎爾丹呢,還是為菲拉赫隘口的守軍換防來了呢?
迷惑歸迷惑,各部、各編隊執行命令可不敢稍有含糊,十字軍軍紀森嚴。臨時充當憲兵的玫瑰騎士那眼睛比刀尖都亮,耳朵比獵狗的嗅覺還靈,麻鞭沾水抽在人背上的情景看着都讓人心寒膽裂。少說多做,四字真言在這裏非常適用。
輜重卸下,馱獸們被驅趕着前往五公里外的無名野林地,早有臨時的伐木工在那裏勞作。伐倒的樹木被成捆馱載而回,圍牆、射塔、倉庫……被迅速的搭建,營帳、壕溝、鐵匠洪爐……逐漸出現在指定位置,對於十字軍的官兵們來說,幹這些土木工程似乎已經比打仗更加熟練、專業。
中午剛過,歇頂的四旬男人寧德子爵就滿頭大汗的跑來找拉娜了。他是菲拉赫隘口的守軍最高長官,帶着3500左右的官兵鎮守此地,聽屬下報告十字軍來了,卻不過隘口,而是在距隘口3公里的地方紮營建寨,也不曉得這位都城來的新貴唱的是哪一出,礙於拉娜身份尊貴,他小小一個子爵只好親來一躺。
「衛兵,帶子爵的親衛們到偏帳歇息,大熱的天,諸人趕路辛苦,把冰鎮的酸梅湯端給大家喝,我和子爵大人有要事相商,不得打擾。」居中正坐於桌後的拉娜吩咐道。於是,一票跟隨寧德來的士兵們被友好的請去了偏帳。
「侯爵大人,您真是太客氣了,我……」這邊的帳中,寧德子爵剛說了沒兩句客套話,只覺後腦一陣巨痛,眼前一黑,便昏厥不醒人事。
「這傢伙暫時來說也算個重要角色,魔法蠕蟲,給他種一個吧!」李雲從旁屋撩簾進來。對身後的塞萊伯恩說。
敲暈寧德子爵的艾麗娜扯着二百來斤大活人的後衣領子,如同拎小雞般提了起來,將其墩放在一張椅子上,淡淡的評價道:「警惕性。戰鬥力都極差……」
寧德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被捆在了椅子上,而且嘴裏塞了東西,他感到羞辱,感到憤怒。但卻只能用充滿怨憤的眼睛和呼呼從鼻子裏噴出的粗氣來表達心情。
「因為暫時只需要你做一個合格的聆聽者,所以委屈你一下。」李雲拉把椅子做到了寧德對面。「介於你可能因憤怒而無法認真聽我在說什麼,我覺得有必要讓你了解一下自己目前的情況。」啪!李雲打個響指,在塞萊伯恩的咒語操控下,寧德只覺得自己突然頭痛欲裂,那痛意竟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短短的兩三秒,就讓他渾身都浸在了不停滲出的汗液中。
「我在你的腦袋裏放了一些東西,可以讓你很疼,也可以讓你死亡。不過這不是重點。我相信。身為一名守邊的武官,一點點堅強不屈和生死置之度外的覺悟你還是有的。我進行過一些調查,知道你有一個漂亮的妻子、還有一雙可愛聰明的兒女。我想讓你知道的是,耐斯邁那17族是我滅的,有人想讓我們死,派部隊在斯堪芬德行省落馬郡的某林道中襲殺我們,結果失敗了,所以他們死了。這事情你應該有所耳聞,所以對我的能力和決心,想必已經有了個相當清晰的了解。」
李雲的這段話不是很長。說的也悠閒而輕鬆,不過,話的內容卻很有效的吸引了寧德的注意力。事實上,當有人發現自己的一切可以被某人輕易的全部毀滅而這人又對自己有要求後。他很難不去關注。
「你看,我們很誠實,這種機密的消息都願意告訴你,因為我們已把你看成自己人。給你五分鐘消化下這令人感到震驚的情報。」李雲沖寧德善意的笑笑,但寧德從那張枯朽灰敗的臉上得到的感覺只有恐懼。
五分鐘後,「現在。我想即使我拿掉塞在你嘴裏的東西,鬆掉綁在你身上的東西,你也不會咆哮着大喊:『護衛』了吧?」李雲盯着寧德的眼睛,得到的是對方的點頭。
「我就知道子爵大人是位非常明白事理的,否則如果你的侍衛都不幸死去,回到駐地會是件難以交代的麻煩事情。」李雲用一慣的口吻說着,對艾麗娜使個眼色,冰寒刺膚的刀光頻閃,捆綁寧德的繩子寸斷,嘴裏所塞之物也被輕巧的挑了出去。
「你們想怎麼樣?」寧德活動了活動發木的嘴巴,沉着臉問。
李雲微微一笑,閃退一旁,寧德的視線中又出現了拉娜英姿颯爽的身影。「衛兵,冰鎮酸梅湯!」
托盤中掛着冰露的大瓷杯在一衛兵恭敬的托舉下,懸停在寧德伸手可及的地方。寧德皺了皺眉,努力壓抑着自己的火氣,「有什麼話直說吧!」
「這就是一個邊塞指揮官的鎮定?」拉娜在微笑。
冷哼了一聲,寧德拿起瓷杯,一臉喝毒藥的悲壯,大口灌了下去,喝完抹了抹嘴邊胡茬上的水珠,「說吧!」
「再去拿一杯來!」拉娜不理寧德,而是對衛兵道。
又一杯被盛了上來,「子爵剛才流了很多汗,慢點喝,我們有的是時間。」拿起桌上的杯子,拉娜自己也優雅的喝了點水。
清涼可口的酸梅湯讓寧德冷靜了不少,不得不承認,這種從未喝過的東西,飲起來真的是很帶勁……
「其實,我們對寧德子爵並沒有什麼非份的要求,無非是想讓你配合一下十字軍的呼吸。坦誠的講,菲拉赫對目前的十字軍來說,就象勃頸一般重要,我們當然不希望自己的脖子總是攥在別人的手裏。況且,近萬的獸人還在昂蘇哈平原上等着我們,一旦十字軍離開菲拉赫,你要是接到什麼命令將城門一關,我們就只有搶關殺人一條路可走了,那麼傷和氣的事,我想誰也不會願意看到。」
「近萬獸人!」寧德冷吸一口氣,大睜了眼睛。
輕輕笑了笑,「你也許在想,我到底要不要相信這個小丫頭的話呢?這可以理解,畢竟一萬獸人不是個小數目。那是相當於五個標準部落,或30個以上獸人戰團的集合。不過,一段時間以後,你就完全可以知道我所說的是真是假了。因為。十字軍的目標不是如何消滅這些獸人,而是如何儘可能多的奴役他們。」
拉娜的話又讓寧德吃了一驚,同時,他覺得這個小女孩是在說大話。要知道一個普通獸人的戰力相當於一個半到兩個精銳人類戰士的戰力總和。如果不是他們蠢了點,人類王國現在是否能夠存在都是一個未知數。
拉娜從寧德的眼神中看到了輕視和懷疑。但她並沒有多做解釋。語言有時候是蒼白無力的,還是讓事實去證明一切吧。「寧德子爵,你的家人現在已經在趕來這裏的路上,很榮幸的告訴你,他們將成為十字軍在奎爾丹建立的第一座新城的正式居民。我們準備在昂卓哈平原建城,到時候你騎快馬,三天就可以跟家人團聚了,比現在異地分居好很多……」
寧德失魂落魄的走了,為了家人,為了自己。他選擇了成為一個傀儡,聽命行事的傀儡。不過這個山高皇帝遠的傀儡並不難當,相反,日子跟從前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而在若干年以後,他將這次決定定義為生命中最英明抉擇自豪不已……
「先生,這樣脅迫一個人真的好嗎?」演戲結束的拉娜心有不安的問李雲。
「當然好!也許會有痛苦和壓力,但只是寧德一個,比起需要犧牲眾多守菲拉赫隘口的將士的性命,你剛才的行為拯救了大多數人,也是在讓其背後眾多的家庭不必品嘗喪子、喪夫的痛楚。」李雲這樣告訴拉娜。
「可我們並不知道國王是否會真的發出那一類的命令。將十字軍卡斷在隘口之外。這就象在某人未殺人之前宣判他死刑,會不會太過武斷?」
「等到別人把自己的腦袋砍下來,再談報仇,那就太晚了……」李雲輕笑着、說着。出帳而去。
昂卓哈平原緊臨爍石曠野,典型的北地高山草甸地形,荒草遍野、樹木稀少。在那裏建營修寨,樹木這種材料無疑是相對緊缺的,所以,十字軍這次採集到的樹木將會在動身後由空出的馱車拉至那裏。在真正城塞的防禦設施修建起來之前,十字軍恐怕要在木寨帳篷里度過第一個冬天了。
另一個重要的物資就是糧草,這可是個難填的無底洞,不但新增的民眾需要,就是為了在俘虜計劃之列的獸人奴隸過冬,大量的食物積攢也是很有必要的。
簡單的狩獵已經不足以彌補可能出現的巨大空缺,野果、漿果被采來,或作成一罐罐的果醬,或替代糧食成為釀酒的原料,或者曬成干儲存。朽木、腐木被抬回來成為菌類植物生長繁殖的溫床,周期斷、繁殖快是它們的特點,野菜同樣被大量採摘、晾曬成干,儲存起來……可以說,十字軍在菲拉赫隘口近期的任務就是收集一切可以吃的東西,為嚴冬和明春做準備。
十字軍的舉動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讓菲拉赫隘口的守兵感到即恐慌又好笑。
「也許明天,你就會發現十字軍居然可以把粗糙的樹皮都變成可口的小菜醃製在罈子裏。」有人看着十字軍在到處搜找可以下咽的東西,然後這樣說。
「他們可能是準備用食物砸死奎爾丹的異民,而不是用武器!」還有的士兵看到那一垛垛高高碼起的糧草這樣說。
然而,幾乎沒有幾人知道,十字軍此時真正的重點是一座不起眼帳篷里的魔法研究。
「主人,天候徽牌的研究已經有了新的成果,我現在可以自由操縱天象,降雨、降雪等等,但受魔力能源的影響,每提高一個狀態等級或範圍等級,所需要的魔力就會增大一倍。而且,我的浮空術不足以在空中停留太長的時間。」這是奧戈羅斯的匯報。
「生命盛典的使用方法也基本掌握,值得高興的是,我們可以將一些幼小的牲畜迅速催化成膘肥體厚的肉畜,而且可以讓某些生物產生強化變異。但前者需要大量的魔力為代價,後者犧牲的則是生物本身的壽命……」精神系的遠古精靈納芬埃爾這樣說。
「主人,我們能湊到的密銀和您要求的那幾種魔法材料都會在明日下午運到,但空缺還是很大,除非我們再能收集到接近同樣數量的這些材料,否則您的設想無法完成!」最後這條消息是瑪露露娜經過計算統合後從遙遠的耐斯邁傳遞給李雲的。
「能量,能量,還是能量,似乎這個問題一夜之間就成了限制所有發展的最大難題!」李雲手裏捏着一粒冰藏着永恆之水的顆粒努力的思考着解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