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經理聽了,愣愣地望着韓諸。
韓諸又繼續道:「當然了,你可以請我去幫你解決這個問題。」
韓諸的語氣是施恩的語氣。
畢竟,上一輩子的她,這種事情是不屑乾的。
她是玄學大師,易學泰斗,所謂「學」,那就是學問,高深的學問,是一門深入鑽研的哲學、理學、數學、邏輯學。
上一輩子的韓諸,你散盡千金費盡周折挖苦心思,才可以走到她面前,和她討論一些形而上學的道理,諸如人生迷途,諸如國家前途,諸如天體氣運。
可是誰要是敢拿這種諸如我家風水不好發不了財,我怎麼才能趨吉避凶步步高升,我怎麼才能生兒子這種俗不可耐這種淺顯易懂這種下下之等的問題來騷擾她,那純屬不長眼。
畢竟,這是普通的風水師或者占卜師或者神棍能夠解決的問題啊!
殺雞豈能用牛刀!
不過現在的韓諸,卻是明白,形勢比人強。
她再自視甚高,也得吃飯啊,也得穿衣啊……
現在再也不是那個——別人給她送錢都覺得是在侮辱她的時代了……
所以韓諸居高臨下地對着大堂經理說出了這麼一番格外開恩的話。
若是以前,還不知道多少人會受寵若驚地匍匐在她面前呢!
可是現在,大堂經理卻是變了臉色。
搖頭嘆息,他很不高興地斥責韓諸:「這個小姑娘啊,你沒錢買好衣服,我也沒笑話你,還好心指點你買花車裏的衣服。你這麼就這麼不知好歹呢?竟然還詛咒我家要出事。這種話你能亂說嗎?」
韓諸見他不信,淡淡地道:「罷了,你不信就不信。」
大堂經理搖頭無奈:「你該不會真是個騙子吧?一個小姑娘家,不去上學,怎麼淨學些不三不四的事情呢!」
多說無益,夏蟲不可語冰,韓諸轉身就走。
出了信譽樓後,韓諸見旁邊有賣水的,於是便有些口渴,就買了一瓶礦泉水,花了一塊錢。對方找了她四個鋼蹦。
走下台階,她對着一個三輪車招了招手。
三輪車熱情地招呼她上來。
就在邁步上三輪車的時候,韓諸想起一件事。
她一隻腳在三輪車上,一隻腳在地上。
韓諸笑了下,淡淡地開口:「哦,司機叔叔啊,咱們商量一件事吧?」
司機師傅熱情地說:「小妹妹,你說!」
於是韓諸做了兩輩子從沒做過的事,討價還價道:「從這裏送到我家後屯巷要五塊錢,你能給我便宜一塊錢嗎?」
因為——她身上現在只有四個鋼蹦了。
司機師傅看了眼韓諸:「小妹妹啊,這大熱天的,我們也不容易啊,現在油價漲得也厲害呢!」
韓諸聽了,默默地將腳從三輪車上拿下,淡淡地道:「那我走着回家吧。」
司機師傅見了,只好答應了:「算了,算了,你上來吧,看你年紀還小,這大熱天的,就當我做好事吧。」
韓諸謝過了師傅,便上了車。
在車上,她仔細地觀察了這個師傅的面相,發現他子女宮所在的眼下位置,有隱隱泛黑,就有發散之勢。
於是當三輪車停在她家巷子口的時候,韓諸將四個鋼蹦送到了師傅手裏,然後認真地道:
「師傅,今晚回去,家裏的刀具剪刀都要收起來,萬萬不能讓小孩子碰到,不然必見血。」
這師傅一愣,望着韓諸,納悶地道:「妹子,這是說什麼呢?」
韓諸一本正經地說:
「我會算命,三天內你兒子有血光之災,萬萬記住,不能讓他見刀具。」也算是……一塊錢的報答吧。
說完,韓諸提着袋子轉身離去了。
這師傅自己納悶了一會兒,喃喃地道:
「管她說得是真是假,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
忽然,他猛然一震:
「奇怪了,她怎麼知道我家是兒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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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着袋子穿過小巷子,韓諸邁進家門。
結果發現不過是買衣服的這一下午,她媽媽不知道從哪裏弄了許多的碎布以及布偶擺在客廳里,地上鋪着一個舊床單,那些碎布和布偶幾乎擺滿了整個客廳,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媽媽,這是做什麼?」韓諸放下袋子,彎腰拾起一個布偶,卻見這是一個小猴子,屁股那裏還沒縫好呢。
方秀萍收拾着一旁的腳踩式縫紉機,將那布偶在縫紉機上比劃着。
方秀萍一邊利索着將那個布偶的屁股縫好了,一邊繼續下一個:「最近紡織廠里也沒什麼事兒干,不去上班也不發工資,我就從別人那裏拿了一堆這個,縫一個五毛錢。」
韓諸不了解,便繼續試探着問問。
方秀萍一邊幹着活,一邊和韓諸說,韓諸這才明白。
原來這些布偶都是一個加工廠的東西,他們會把一些縫製工作進行分解,比如有人專門縫屁股那裏,有人專門給它縫耳朵。每一道加工工序都是五毛錢。
方秀萍是領了一堆縫屁股的布偶,她縫這個習慣了,就特別熟練,一個下午能縫兩百個呢,那就是一百塊錢。縫完了後她就得趕緊把這些布偶給下一個工序的負責人。
韓諸捏着自己的紙袋子,不禁皺起了眉。
「這也太辛苦了。」關鍵是忙碌一下午才一百塊錢……
方秀萍倒是很滿意的樣子,笑着說:「這活挺好的,就是有時候都得搶,怕接不到啊。也幸虧咱們後鄰的張嬸和那個加工廠老闆關係處得不錯,人家照應咱們,才給我的。」
說着這話,方秀萍看了看韓諸腳邊的紙袋子。
「買了什麼衣服,好看嗎?」方秀萍隨口這麼問。
韓諸頓時笑不出來了。
她蹲在那裏好久後,終於起身,走上前,伸手握住方秀萍正在忙碌的手,那隻手上有汗水的味道,也有廚房洗碗後的奇怪味道。
韓諸緊緊握住那隻手,輕而堅定地開口:「媽媽,以後不要做這些,我會想辦法掙錢養活你的。」
方秀萍好笑地望着她,目光中都是寵溺:「傻孩子,你才多大,你之前晚上總在電腦上寫這個那個,嚷着掙了幾百塊錢,也辛苦得很。其實我倒是希望有那功夫,你還不如回學校念書去呢。」方秀萍嘆息了下。
韓諸搖頭:「不,我不必回學校讀書。」
她上輩子讀的書還不夠多嗎?她這種天才中的天才,數學和物理學的楚翹,又能熟練地說五種外語。她如果去學校當高中生,實在是有裝嫩欺負老師的嫌疑。還是不要了吧。
「這世道啊,沒個學歷,能幹什麼呢!去酒店裏當服務員,媽媽總也不放心。去工廠做工吧,又怕你受不住那個累。」方秀萍以着自己的經驗開始念叨。
韓諸打斷了她的話,淡淡地說起自己的想法:「我自從差點死了一回後,總覺得自己真得開了天眼,能看許多事。那天我不就是救了那個司機師傅嗎?所以媽媽,我想給人算命掙錢。」
韓諸所精通的,當然不止算命。不過目前看來,數學和物理學是變不成錢的,小縣城一時也沒人需要個精通五門外語的翻譯,所以她還是混一個神棍噹噹好了。
上一世她自然是不屑幹這個的,可是現在呢,想到自己勉強能接受的那三件特價衣服價值是三百三十元,那是媽媽方秀萍縫製了六百六十個布偶才能得到的,她就明白了。
一分錢果然是可以難倒英雄漢的。
她越發地懷念有人捧着金條送到她面前的日子。
算命?
方秀萍看着韓諸,眼睛中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這?能行嗎?」雖說覺得自己的女兒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好像整個人散發着點什麼光芒似的,可是說起算命掙錢,方秀萍心裏是沒底兒的,總覺得這事兒可以和騙子掛鈎了。
「肯定沒問題的。媽媽,你現在別弄這些布偶了,先給我弄一塊白布,上面寫幾個字,我這就出去開張。」說干就干,韓諸毫不含糊。
「好……媽媽這就給你弄去。」方秀萍是從來不忍違逆女兒的,所以儘管她是不相信這能掙錢的,還是放下能掙錢的布偶,去給韓諸弄了一塊白布。
裁剪成長方形,用縫紉機簡單地包了邊。
「接下來呢?」方秀萍疑惑地望着女兒。
韓諸翻箱子倒柜子,從自己房間搜刮出一瓶墨水,於是她用一個毛刷子沾了那些墨水,在白布上寫字。
寫什麼呢?
這事韓諸還真沒幹過?
她搜索了自己腦海中關於這種事為數不多的幾個場景後,終於,堅定地在白布上寫了八個大字
「韓半仙,不准不要錢」。
方秀萍看得一愣一愣的……這還不准不要錢啊……
看着女兒篤定的小臉,她越發的心虛了,這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