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出,馬上馬下傳來一陣肆無忌憚的鬨笑,那大漢用朴刀指着團練連正他們的位置,繼續扯着嗓子喊道:「裏面的山東鄉親們聽着,現在還有反正舉義的機會,宰了這些遼東蠻子,咱們爺們什麼都不拿,喝口水就走,這裏面的田地好處都是你們的,要是不然,這裏面一個喘氣的活物都不會留!」
「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你們今天猖狂,到時候你們想死都難」團練連正針鋒相對的罵了回去,可這邊話剛說一半,在房頂上放哨的人卻在那邊嘶聲喊道:「賊人從右邊進來了!」
聽到這句話,田莊內的每個人都是大驚,團練連正回頭大吼道:「怎麼現在才說!」
「小的小的該死,剛才」沒人繼續聽他惶急的解釋,大家都能猜到,肯定是剛才那馬隊對罵的時候,房頂上放哨的人走神疏忽了。
團練連正直接衝着身後團練喊道:「撐我起來!」
幾個人一同用力,把這連正給架了起來,站高看了眼就吆喝大家把人放下,然後怒聲吼道:「扎住了都別動,靠近就用手裏的家什戳死他們,別亂動,互相挨緊了站穩了就能活,站穩了不動,騎馬的也打不了你,這可是進爺傳授的百戰百勝法子!」
就在這個時候,房頂上瞭望放哨的人大喊,不過不用他大喊了,連團練和那些莊戶都在喊,正對面的土匪們將背着的成捆柴草丟下,即便看不到矮牆外面的情形,大家也能猜到那不深的壕溝再被填滿,然後用柴草達成斜坡。
不過那成捆柴草甚至向牆內丟進來,要在牆內也搭一個台階,雖說已經命令不動,可看着這一幕,每個人都覺得緊張。
「靠近了就戳,他們手裏的兵器還沒你們的長,他們不敢靠近,你們繃住了,這一關咱們撐過去,人人都有犒賞,進爺不會虧待你們!」連正吼的嗓子都有些啞了。
從右側進來的那股土匪賊人有幾十人,由幾名手持朴刀的壯漢率領,污言穢語的喝罵,罵田莊裏的莊戶,也在?跟着進來的同伴,讓他們快點上前。
可千把莊戶人挨人的站着,手裏都是拿着十尺十一尺的竹槍,前面削尖烏黑,密密麻麻的一排排向外,看着就讓人心驚膽戰,輕易不敢靠前,只不過莊丁們同樣在緊張,看着靠近過來的幾十名土匪,而且還不是什麼精壯強悍的土匪,很多人手裏的竹槍不住顫抖。
姚七還算頂得住,他身邊幾位遼東逃兵出身的兵丁則是臉色煞白,這讓姚七心裏有些鄙夷,他大概能明白遼鎮為什麼被建州女真輕易掃平拿下,這樣羸弱的兵卒,不要說戰鬥,身邊這幾個,甚至連上岸逃跑都不敢逃,還不如那幾個後來又跑回來的有些莽撞膽色。
「這幫土匪居然敢硬碰?」團練連正看着踩踏着柴草捆不斷進入的土匪山賊們有些納悶,他沒有經歷過太多的戰鬥的,經驗也不怎麼足,很多都是從前做家丁時候,聽團正、連正和隊正的講述,不過更多的實戰經歷是衛所里一些老人,他們曾做過低階的武官,經歷見識過很多戰鬥,還有些原來徐州各處團練的教頭,這些人在地方上也經歷過各種私鬥。
這些被請來講授的老人未必如何出色,但經驗都是豐富無比,經歷多,見識多,按他們說來,這土匪馬賊之流沒什麼戰鬥力,根本打不得硬仗,不要說官軍差役的清剿,就連地方上稍微像樣的團練鄉勇都打不過。
土匪是為了好處才戰鬥,而不是送命,一個山寨頭領好不容易糾集幾十幾百嘍囉,要靠着這些人壯聲勢抽好處,怎麼捨得去白白送死,真正不怕死的賊人不是沒有,可那都是小股的亡命大盜,一個杆子一個綹子裏,這樣的亡命能佔到一成,就已經算是不弱,能佔到三成以上,就是名震四方的強龍了。
但這樣的什麼亡命強龍,什麼江湖上的大杆子,在趙字營的家丁團練面前完全不值一提,這團練連正經歷過的幾次戰鬥都證明如此,那些土匪山賊也都是外強中乾的怯懦鼠輩。
可眼前所?到的的這些土匪卻就敢這麼大模大樣的從正面進來,擺出一個亂糟糟很不像樣子的陣勢,站在團練隊形第一排的連正滿是愕然,他回頭看了看,千把莊丁的湊起來的大方隊很像個樣子,只要不動看起來就和個刺蝟一般。
難道對方就憑着近百騎的馬隊?可在這個莊子裏怎麼能沖得起來,團練連正對自己的團練很有自信,只要站定扎牢,馬隊也未必能沖得動,若是有火器和弓箭多好,眼前這伙雜碎完全不是對手,這伙雜碎連張弓都沒有。
這伙突然出現的土匪進了莊子裏面也沒有立刻向前攻,距離近了,甚至能看到地面土匪老弱臉上的畏懼,要知道他們可是人少的一方。
雙方就這麼隔着幾十步,誰也不敢貿然先動,倒是那馬隊為首的大漢又是揚起手中兵器,田莊團練們還以為他要下令衝鋒,急忙將長矛放平,做好戒備,嚇得馬隊周圍的賊匪,甚至馬隊裏面騎驢子的那些人都急忙向後退,甚至有人坐在地上,而莊丁們也好不到那裏去,不少竹槍都被丟到了地上,很多人下意識的就要跑,看到無事這才鎮定下來,
彼此都這麼外強中乾,彼此都不敢再進,還是這麼不尷不尬的堅持着,那為首騎馬壯漢臉上也有些惱怒,等局勢安定了,又舉起刀喊道:「山東的鄉親們,這田地就是咱們自己的,幹了這些徐州和遼東的!」
「趙字營,必勝!」團練連正大吼說道,他身側的團練們跟着齊聲大吼,對方這樣挑撥沒有任何意義,對着喊回去不能弱了士氣。
就在這大吼聲剛剛振奮精神,連正和站在後排的管事卻聽到了慘叫和驚叫,而且這聲音是響在身後,就是在團練的隊伍之中,怎麼回事?連正大驚失色的回頭,在這個時候,整齊的團練隊伍已經開始亂了,出了什麼事?
那看着頗具聲勢的莊丁方隊已經開始散亂,不過連正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這個,他看到了倒下的同伴,而後面幾排的團練都在轉身,還有人在慘叫着倒下,能看到十幾個遼民正拿着竹槍惡狠狠刺向團練們,本來團練們把後背放心的交給莊丁,自己面對強敵,卻沒想到最開始的攻擊就是從背後來,就是從他們保護的莊丁那邊來。
這伙土匪口口聲聲吆喝着山東人殺光遼東人和徐州人,可真正臨陣叛變動手的卻是遼東人,而且還是那些先跑後來又回來的遼東人!
這個時候團練的方隊已經徹底垮掉,莊丁們在四散奔逃,有些膽氣的還知道拿着竹槍自保,沒膽子的只是丟掉竹槍亂跑,這時候那些側翼的土匪就可怕了,他們衝進人群中亂砍亂殺,當真所向披靡。
但更可怕的是在正面,在這個時候,這伙賊匪的馬隊開始衝過來了,後面那些畏縮膽怯的鼠輩們也吆喝着衝上。
沒有了隊形,沒有了同伴們的彼此支撐依仗,步卒很難對抗衝起來的馬隊,何況對方有人數優勢,團練們已經顧不過來了,從身後的偷襲中反應過來,那十幾個從後面偷襲的遼民已經被戳死了幾個,其餘的見勢不好,扭頭就跑。
有的團練憤怒若狂的追上去,有人還記得留在陣型之中,但這些已經沒什麼用處,賊匪的馬隊已經衝上來了。
團練連正滿臉死灰,他沒有轉身跑,反而對站在後面的莊頭吼道:「你帶着人跑,去臨近莊子報信,去沂州報信,先跑,跑出去!」
那莊頭和幾名管事也都端着長矛,在那裏咬牙準備拼死,聽到連正的吆喝之後都是愣住,連正沙啞着嗓子繼續吼道:「走啊,找進爺給咱們報仇,快走,咱們不能白死!」
說完這話,那連正轉身大喊道:「兄弟們,趙字營沒孬種,和他們拼了!」
姚七有些發愣,他弄不清局面的變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只知道剛才對峙的時候,站在他身邊和身後的十幾個人突然間向外沖了出去,不是去和賊人們拼命,反而拿着竹槍刺向團練的後背,然後局面就亂了。
再后土匪們衝到了跟前,那些團練們有的被馬匹撞倒,有的被圍住的土匪砍殺刺殺,還有人沒命的向外逃,賊人畢竟沒有莊子裏的人多。
愣在那裏的姚七也沒人理會,姚七突然打了個激靈,他一下子明白過來,自己辛苦種下的莊稼等不到收成了,看不到那些金燦燦香噴噴的糧食了,姚七突然憤怒起來,他不管其他人的反應,怒吼着拿着竹槍衝上去,狠狠刺入一名賊人的胸膛,還沒等他抽出來,就覺得腦門上被重重一擊,然後眼前一片黑暗,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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