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來時候,徐鴻舉這等粗魯之輩已經可以盛氣凌人了,想想還真是讓人唏噓,不過,謝明弦聽出了徐鴻儒話里隱藏的意思,木家老大死得早,木家老三死在徐州,木家老二在東昌府,可木家還有個庸碌無能的老四木吾家,為什麼不提?
想到歸想到,謝明弦卻沒有說破,只是微笑等待,徐鴻儒語氣已經變得悠然,開口說道:「小謝你帶回來的這些人都是生面孔,正好可以做件事,你快十年沒有在山東了,就帶隊去一次吧」
東昌府是山東六府里最小的一個,但也是最富的一個,因為小,所以田地比別處就少,遼餉的荼毒就相對輕,東昌府雖小,可臨清州和府城聊城都是靠着運河的富庶大城,依靠着商貿之利,可以⊥整個東昌府都能受益,所以第一年遼餉過去,第二年遼餉又來,這邊和山東其他各處比,沒那麼殘破凋敝。
地方上能喘口氣,臨清州繁華依舊,但這些看是看不出的,因為大批的難民湧入,當年山東大災的時候,來這邊僅僅是山東本地的災民,可現在,居然還有北直隸那邊跑過來的,那麼多隨處可見的災民乞丐,讓臨清的繁華都失色許多。
災民流民大多是露宿街頭,天氣已經漸漸變冷了,餓殍路倒也漸漸多了,每天城內民壯都要將找到的屍體放在大車上拉出去焚燒,可百密一疏,總有顧不到的地方,屍體不經處理,疫病就要爆發。
臨清州這邊的士紳百姓,遇到這樣的局面,除了向官府求助之外,已經習慣找聞香教的聖姑幫忙,聖姑也和往常一樣,慈悲關懷,發動教眾出錢出力,一方面賑濟難民,一方面收拾屍體。
聞香教畢竟是教門,實事之外,還要務虛,聖女木淑蘭少不得也要在城內城外開幾場祈福的,為信眾和百姓們消災。
對這事,臨清上下都表示贊同,邪教妖人趁着災荒的時候煽動作亂這個是要提防,而聖姑這種,則是可以撫慰人心,讓那些聚集的災民流民少些戾氣。
消息靈通的也知道聖姑這邊不是她一個人說的算,東昌府聞香教這麼大一攤子,主事的是聖姑的兩個叔叔,木吾真和木吾家,那木吾真沉穩細緻,若不是身上帶着的些許江湖氣,和官府中人沒什麼區別,而木吾家則是個混賬浪蕩子,貪財好色,在臨清內外橫行霸道,好在有家人約束,沒有鬧出太大的事情來。
遼餉開始,來到臨清州的災民和流民越來越多,人市也就跟着興旺起來,在臨清的人市上,木四爺可是站着好大一股。
賣兒賣女甚至自賣,說着悽慘,但真要錢貨兩清,雙方都有好處,孩童女子的也有個活路,不過隨着人越來越多,木四爺也懶得從生意里抽成了,直接安排手下們去抓人,看到好的貨色之後動手強搶,反正災民流民破產流亡,沒有根底。
木吾家這無本生意做得很順,也沒什麼苦主的麻煩,很多人不敢爭執,爭執的很快就不能爭執了,每天抬出去的屍體那麼多,怎麼死的沒人關心。
可事情做得多了也瞞不住,聖姑帶着隊伍巡街祈福的時候,就有被搶去子女的難民去攔阻磕頭,哭訴喊冤。
聽了這個的木淑蘭勃然大怒,立刻安排人去了自己四叔的大宅院,聖姑的童子營忠心耿耿,悍不畏死,木吾家宅子裏的那些下人根本擋不住,結果院子裏圈着的二十幾個孩童被救了出來。
木吾家的親信得知消息之後,急忙趕去告訴自家主人,木吾家聽了也是大怒,他在自己的侄女面前吃癟過很多次,知道即便去找也是自尋無趣,可這些孩童都是他精選出來的好貨色,要賣到濟寧州那邊去的,買家已經付了定金,現在雞飛蛋打,還要自己掏銀子補償,這等境遇,如何不肉疼,如何不怒。
親兄弟之間總要埋怨幾句的,木吾家在木吾真面前就差哭出來了,以往木吾真對木淑蘭不敬長輩的做法也很看不慣,遇到這樣的事情,不但會安撫自己的四弟,還會去找木淑蘭說說,可這次卻把木吾家訓丨了一頓。
「小蘭馬上就要和教主成親了,她說什麼就是什麼」聽到這句話之後,木吾家當真心涼了,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哥哥什麼樣,涉及到灤州王家的事情,那就沒有別的可講,只剩下死忠愚忠了。
「你要識得大體,小蘭講過,要把你安排到河間府那那邊,你也別有什麼怨言」聽到這句提前打來的招呼,木吾家頓時忍無可忍了。
自從兩人從京城回來,北直隸聞香教各處就和東昌府這邊聯繫多了,教內的頭面人物都知道教主王好賢要娶木家的女兒木淑蘭,
王好賢雖然好色庸碌,身邊卻還有明白人輔佐,知道木淑蘭未必天姿國色,但臨清州這塊實地太有價值了,聞香教在山東六府做得極好,很多地方就和地下官府一般,可比見不得光的北直隸各處強太多。
這就是王家一系的人過來摘桃子,偏生木吾真對徐鴻儒極為提防,對王家一系卻愚忠的很,而木淑蘭只要自己這一塊沒有人碰,根本不於涉對方的舉動,木淑蘭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許配給了王好賢,她無從知道消息,木吾真也有意對她封鎖,但木吾家的權勢被削弱了很多,整日裏跳腳。
河間府是窮苦地方,民風強悍,又有其他幾個教門傳教,聞香教在那邊局面一向很艱難,丟下臨清州這個天底下有數的好地方去那邊,這就是發配。
「一定是小蘭那個賤人」木吾家直接罵了出來,卻被兄長木吾生狠狠打了一個耳光,訓丨斥說道:「教主夫人也是你能罵的嗎?」
在這個時候,木吾真可絲毫不會在意什麼兄弟之情,而在臨清州這樣的地方,木二木吾真和木淑蘭不准做什麼事情,那就一定做不成了。
木吾家怒氣沖沖的回了自己住處,他的親信都以為還會大鬧,還有人準備語重心長的勸勸,說如今局面不對,當忍則忍,不然事情會更壞,但出人意料的是,木吾家忍下來了,居然開始安靜了。
對於木吾家的安靜,根本沒有人理睬,別看這位木家四爺在臨清橫行,可在說話算數的人物眼裏,他真算不上什
十月二十這一天,木淑蘭帶着大隊出了臨清州城,目的地是城外某處莊子。
那莊子離城五里遠,主持莊子的大戶卻是信教燒香的,這次流民難民涌過來,莊子裏的大戶發了善心,出錢出糧收容了不少人,對外說是積德行善,對木家說是為教內招募些忠心的信眾,當然,這些人來年就是他家的苦力勞工,還沒有工錢的那種,這個就誰也不會說破了。
不管目的如何,總歸是個體面事情,不但木家這邊有貼補,連臨清州的士紳們都給了錢糧。
這麼大的善事,這麼多的流民,請聖姑過去做法事祈福也是情理之中,這大戶主動提出來的,他一直想給自己謀個會主的位置,能讓聖姑過去一次,附近不服氣的人都要閉嘴。
合情合理的要求,用心辦事的信眾,木家怎麼也得給這個面子,木淑蘭少不得要走一趟了。
聖女木淑蘭的童子營一共一百七十人,但出城的時候最多只能帶三十人,而木吾真和木吾家的親信護衛則要超過五十人,其他才是兩邊不靠的人眾,這個配置說是為了聖女的安全,可為了什麼大家心知肚明,這是防備木淑蘭跑掉,三十個少年再怎麼悍不畏死,也對付不了五十名身手不錯的江湖老手。
明里暗裏幾次血淋淋的事情之後,木淑蘭連向外傳遞消息的心思都沒了,木家兩位叔伯也不用每次外出都要跟着,甚至還給了木淑蘭自己做主的權力,這次木吾真和木吾家都沒有來。
官道上沒有太多人,聖姑木淑蘭也沒有坐在步輦里巡遊,只是窩在馬車車廂中,避寒又舒服,一名健壯少年騎馬跟在馬車邊上,不時的湊到車廂帘子那裏說話。
熟悉聖姑的人都知道這位少年的來歷,這是臨清運河李巡檢的獨子李玉良,看這敦實健壯的樣子,誰也想不到這是幾年前那個白淨文弱的病秧子。
說起來是木淑蘭救了李玉良的命,也是木淑蘭把這李玉良練成了這個模樣,李巡檢對木吾真和木吾家態度淡淡,卻對木淑蘭很親近,對聞香教的捐獻和支持也都是因為這個。
不過這李巡檢知道自家的富貴來自何處,所以和聞香教之間的分寸把握的很不錯,儘管獨子每日裏鞍前馬後的跟隨木淑蘭,可李巡檢家裏卻嚴禁燒香信教,而且和除了木淑蘭之外的聞香教眾,來往的也不多。
「木姐,現在城內總覺得古怪,好像有人瞞着我們什麼事。」李玉良壓低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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