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沖昊宴請的這幾十人,門前值守的番子們自然也看到了,當時只是把人朝着裏面相請,等人都進去了,臉上就情不自禁的露出鄙視神情,嗤笑說道:「馬瘸子也就配和這等粗漢來往,打打殺殺的沒個體統,這些沾血的幫役和那些廚子馬夫有什麼區別,居然還請到一起過年吃飯,傳到外面去,丟咱們南京錦衣親軍的臉面!」
錦衣衛一代代傳下來,絕大部分溫飽不愁,自然也沒什麼勤練武藝的勁頭和心思,結果天長日久的,除了官面文章之外,真本事全丟了個乾淨,真要遇到打打殺殺見血的勾當,都成了軟腳蝦,根本派不上用場,可事情總還是要做的,所以就和大明各處衙門一樣,也請那些不吃俸祿的白役幫役做事,撈來的好處分潤就是他們的報酬。。。 看最新最全小說
這等為錦衣衛做事的白役幫役之流,或者武藝高強,或者心狠手辣,總之都有一技之長,錦衣衛的赫赫威名,很多都是他們闖出來的,可這等人能做事能做成事,在錦衣衛內部的地位卻很低,被視作僕役一等。
比起被權力中樞驅使的京師錦衣衛,南京錦衣衛舒服日子過習慣了,自覺的高人一等,就更看不起這些白役幫役,而今日裏馬沖昊請這些不入流的在裏面喝酒作樂,卻讓他們這些有根腳掛腰牌的在外面看門喝風,實在讓人心不平的很。
「偌大錦衣親軍,在名冊上吃餉,穿着飛魚服,腰裏掛着牌子的,這滿天下幾萬人也該有了,可能做事的有多少,還不是咱們兄弟們!」馬沖昊端起酒碗,大聲說道。
宴席上的氣氛已經很熱烈,聽到他的話,眾人都是哄然站起,有人端起酒碗吆喝着說道:「老爺從京城一走,小的和弟兄們都受了不少閒氣,都念着老爺的好處,都念着跟老爺一起時候的痛快,這次老爺召喚,小的們立刻就過來了,生里死里,水裏火里,但憑老爺一句話!」
有人起了這個頭,其他人立刻跟着吆喝站起,馬沖昊哈哈大笑,把酒碗裏的酒一飲而盡,粗聲說道:「這次那裏用得上生里死里,水裏火里,這次喊兄弟們來,就是一起發財的,咱們的人越多,能盯住的東西也就越多,省得我辛苦做下一個局,卻讓別人摘了果子走。」
大家都是跟着幹了這杯酒,滿堂大笑,氣氛熱烈的好像要把房頂掀開,馬沖昊已經是興起,邊上人見縫插針的給他斟滿,直接又是喝乾,把酒碗朝着桌面重重一放,大聲說道:「等咱們這次做成了,我領着兄弟們回京城去,把那爛了根子的親軍衙門和南北鎮撫司給端了,都換上咱們弟兄!「
下面哄然叫好,給馬沖昊斟酒的馬六有意的放慢了倒酒的速度,馬沖昊卻不耐煩的端起酒碗催促,倒滿了之後喝了口,又是開口說道:「現在京師這幫人能幹什麼事,整日裏滿嘴狗毛的撕扯,弄那些狗皮倒灶的勾當,可打不贏仗,收不上銀子,**毛的事情也做不得,等咱們回去,把這些官兒都掀翻了,換一批能做事的上來,輔佐萬歲爺保咱們大明萬萬年的江山!」
七葷八素的說了一通,下面叫好繼續,邊上的馬六皺眉湊過去低聲說道:「老爺,喝多了,說多了不妥!」
馬沖昊把碗裏的酒再次喝了個乾淨,嘿嘿笑着說道:「怕什麼呢,在這裏都是我最靠得住的弟兄,那趙進過家家過上癮了,居然敢去清丈田畝,統括民力,這謀反的罪名已經是板上釘釘坐實了,等他那家產拿到,這潑天的銀錢到手,咱們上上下下打通了,就可以回京城做大事,發大財了!」
說着說着聲音又是抬高了:「兄弟們都知道遼東為啥老是大敗,那些酸子翻來覆去的胡說八道,要是老子講,就是銀子沒有花下去,朝廷撥下來的軍餉本就是個八折,在兵部攔腰又是七折下去,那些督撫道臣人人要剝一層,到下面營頭手裏能剩下多少,就這一折兩折不到的零碎,還要扣着不發,沒錢沒糧,打你娘個勝仗!」
「馬爺說得沒錯,當兵吃不飽肚子,拿不到軍餉,一想家裏娘老子還在餓着,老婆孩子連件遮蓋的衣服都沒有,誰還有心思打仗,結果就這德性,連件可用的甲冑兵器都沒有,你們聽過沒有,杜大膽在薩爾滸被人一箭射穿了頭盔,那可是鐵盔,怎麼就這麼不抗用,殺牛的時候刀把斷了,大家都知道,要軍餉沒有軍餉,要兵器沒有兵器,還打個什麼勝仗,不降了韃子,就算對得起良心了!」
下面不知道誰吆喝說道,身後馬六眉頭皺的更重,自從徐州趙進做的那些事傳到這邊,老爺就興奮至極,已經有點過頭了,不僅把在京城的舊日人馬都喊了過來,平時的做事說話也不那麼謹慎了,完全是大功告成的樣子。
馬六還清楚的記得當日,說是趙進普查徐州土地丁口的消息傳到這邊,馬沖昊聽完之後就哈哈大笑,滿臉輕鬆神色,只是在那裏拍手說道:「自己送上門來了!」
眼前這個場面,在馬六看來,未免有些過了,有些話是實話,卻不該在這裏說,馬六想要開口勸解,張張嘴卻又停下,只是嘆了口氣,自家老爺心思太重,難得有個開懷的時候,在場的又都是自己人,說說也無妨。
馬六給馬沖昊又倒上一碗酒,站在背後卻搖搖頭,在京師做錦衣衛番子,本來也有根腳出身,這就是榮華富貴一生的根本,後來跟了鄭家人,這更是前途無量,就算鄭家失勢了,積攢下來的銀子也足夠幾輩子不愁,可自家老爺不甘心,除了發財之外,總想着做一番事業,好好過富貴日子有什麼不好,非得自找苦吃,他也不想想,如今這天下是讀書人的天下,那還有武官什麼事。
「..弟兄們,咱們到時候抄那些混賬的家產,抄來了大家分潤,國家發下去的軍餉,一文錢都不能剋扣..」馬沖昊又在那裏大着舌頭喊道。
這漢井名酒管夠喝下去,酒勁的確不少,大家又都是放開了喝,有人已經大醉趴在桌子上昏睡,其他人也都是強睜着眼睛,這夥人的確是打打殺殺出身的粗漢,根本不知道體統規矩,絲毫沒有節制。
看到這個場面,馬六多少放了心,估計第二天大夥都會醉的什麼也不知道了。
就在這時候,下面有人哭了出來,邊哭邊說道:「要發足餉,要發糧食,家裏經常揭不開鍋,逼得我出去劫道,好不容易宰了幾個商人,回去時候我妹妹都餓死了..」
「折騰,真是胡鬧!」馬六皺眉連連搖頭,不是為了發財嗎?怎麼突然變得這樣亂七八糟的。
一夜就這麼過去,和馬六判斷的一樣,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每個人都稀里糊塗的樣子,根本不知道昨夜到底說了什麼,只是幾個酒癮大的在那裏念叨着好酒,還沒喝夠的樣子。
不過馬沖昊不再讓下面人喝酒了,「等做成了這樁事,大家想怎么喝都行,在酒里洗澡也隨你,但在這之前不行,大夥是知道我規矩的!」
這夥人在京城跟馬沖昊做事這麼久,自然明白這規矩和道理,各自強打精神開始忙碌。
馬沖昊對這些人也不含糊,每人一百兩銀子的辛苦錢,吃用花銷全都由南京錦衣衛包下來,事成之後的重賞就不必說了,大夥都知道,「馬都堂」從不虧待自家人。
除了那天飲宴的,零零碎碎還有十餘人過來,一共四十九人,這些人馬沖昊都安排了下去,把南京幾個千戶能做事的人馬都歸攏到了自己手裏,雖說有些架空那幾個千戶的意思,可誰也挑不出什麼不是,主官用自己的私人去管下面,本就是大明的體制,家兵家將就是做這個的。
凡是要做事的,餉銀一概實發,各項使費都是上面貼補下來,而且還明白開出了賞格,只要能做成了那件緝拿反賊的勾當,每個人幾十兩銀子是少不了的。
銀錢是流水一般的花出去,倒是讓人對南京錦衣衛指揮僉事馬沖昊的家底咋舌,不過明白人倒也不奇怪,揚州鹽商們拿着大筆的銀子貼補過來,自然有銀子來用。
「..不要怕什麼打草驚蛇,現在就是要把風聲放出去,就是要嚇到他們,這趙進做得這麼大,里里外外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去攀附巴結,現在這謀逆做反的罪名放出去,看看誰還貼上去..」
「..你以為他們不知道咱們在查嗎?若是有心些,總能試着些風吹草動,到現在隱瞞已經沒什麼用處,真刀真槍的做吧!」
馬沖昊話說得很明白,風雨欲來,狂風暴雨之前總要有昏黑壓抑的陰天,對很多人來說,真正難受的是這陰鬱和壓力。
在行動之前提前放出風聲,可以讓趙進驚慌失措,可以讓趙字營的旁支和支持者心驚離散,這麼持續一段時間,等真動手的時候就會少很多麻煩,那就是瓜熟蒂落一般的輕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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