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外面行路已經要打着燈籠火把,不然很容易磕碰到,但對於趙進他們來說,舉着火把趕路,等於是告訴後面的人跟上來。
不過顧不得這麼多了,在黑夜中沒有燈火照明,整個隊伍的速度就會很慢,而大隊追兵已經出現在視野中了。
被趙進偷襲的馮家馬隊,稍微仔細點,在戰鬥中就能聽出趙進他們的徐州口音,然後做出判斷,趙進他們出來會朝着徐州走,儘管還有別的可能,但這個把握更大些。
回返徐州,只會走宿遷到邳州,邳州到徐州這一趟路線,在邳州這個節點上等待堵截,就是最好的選擇。
當然他們沒有料到邳州會有人給趙進換馬和補充物資,也沒想到邳州守備臨時變卦,甚至還幫忙帶路。
但趙進這支隊伍帶着女人和孩子,不可能達到全速,而追兵則可以肆無忌憚的全速奔馳,而且他們在邳州城周圍調集人手出發,並不需要多少時間。
趙進過了新安鎮沒多久,三百餘騎在後面跟上來了,趙進他們在換馬的時候感覺到了震動,齊三領着兩個人過去查看,然後發瘋一樣的跑了回來,三里外的地方大隊騎兵正在追過來。
接下來一路沒有停,他們的運氣還算不錯,因為是在邳州更換了一批生力,所以馬匹疲憊歸疲憊,卻都還撐得住。
過了新安鎮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沿河直入徐州,一個是去距離河三里外的雙溝鎮,可離開新安鎮小半個時辰之後,就已經能看到身後追兵的火把,距離已經拉近到二里了。
一馬當先的趙進很快做出了決定,去雙溝鎮,疾馳之中大家也沒那麼多心思,只是跟着最前面的人跑。
此時已經是深夜,雙溝鎮已經進入了夢鄉,這裏和隅頭鎮一樣,沒有圍子土牆遮蔽,趙進領着大隊直接沖了進去,身後的敵人距離已經不到一里,甚至能聽到那幫人呼喊叫罵。
趙進這一隊衝進雙溝鎮,立刻讓鎮子騷動起來,可聽着他們的馬蹄聲誰也不敢亂動,這幾百騎的大杆子誰能得罪的起。
雙溝鎮內的道路狹窄,趙進的隊伍頗為擁擠,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來,趙進就這麼悶頭向里走,他記得在鎮中有幾戶宅院不小。
「下馬,下馬,把女人和孩子都卸下來,快」趙進停下馬,後面的人也跟着停下,趙進扯着嗓子大吼起來。
整個隊伍的人下意識的跟着動作,趙進跑到吉香的馬匹邊上,從褡褳里掏出幾錠銀子,直接丟進了最近的一處宅院,能聽到裏面一陣驚動,這麼大動靜,這裏的人家早就做好了準備。
「看清楚了,我丟進去的是銀子,快開門」趙進在外面大吼道,沒等裏面反應,趙進就直接點了幾個身手矯健的。
「你,你,你,翻牆進去開門」
得到命令的家丁們立刻彼此搭着人梯翻牆,他們動作很小心,一露頭就急忙縮頭,不過已經看着院子裏的人正在對銀子發呆,不是搶錢的反倒給銀子,這的確讓人糊塗。
「不傷人性命,快」趙進催促一聲,家丁們急忙翻了過去,院子裏的人一陣驚叫,急忙向後跑,可看着這些凶煞精壯漢子根本不理會他們,反而過去開門。
下了門閂,院門打開,趙進對丁軍喊道:「帶着女人和孩子躲進去,把門關上,出什麼事都不要出來,他們不會殺你們,最多抓人賣了,快去」
丁軍不敢怠慢,急忙帶着人衝進院子。
「穿甲,快」
趙進大吼,他嗓子都有些啞了,披甲麻煩的就是他們這種鋼鐵鎧甲,鎖子甲朝着身上一套就可以,外面的馬蹄聲越來越近,趙進這邊勉強把護臂什麼的套上,好在胸鎧一直是沒有脫下。
「各位熄滅火把,等下敵人進來肯定要打着火把,見到有火把的就殺,十五人一隊,各自找人跟着,馬匹行李什麼都不用管了,把火把丟在這裏,散開,散開」趙進呼喝說道。
在這樣的緊急關頭,大家都是下意識的服從趙進的命令,火把被紛紛丟在地上,馬匹行李就這麼放在這邊,眾人很快分好了隊,向着四下跑去。
趙進朝着敵人來的方向走去,吉香猶豫了下也快步跟上,在隆隆的馬蹄聲中,吉香低聲說道:「大哥,咱們就不該帶着那些女人孩子,這次受拖累了。
「胡說,不帶的話,以後禍患更大,多少人心裏會有疙瘩,小勇會怎麼想」趙進冷聲呵斥說道。
儘管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可吉香嚇得不敢出聲,他從沒有見趙進這麼嚴厲過。
趙進神色陰沉的躲進一條小巷,這次的確被這些女人孩子拖累了,可不去援救,人心會散掉,這些家丁的骨於會變成拿錢辦事的老油子,江湖人們則會把那些壞習氣帶過來。
反正就是為了撈錢,大家也都是拿錢做事,要給他們一個宗旨,要給他們一個心氣,現在只能用俠義和保境安民來號召了,更大的目標如果拿出來,會把很多人直接嚇跑,那個還早。
這次救人或許會有損失,但會給眾人一種高尚感,在這樣的覺悟之下,就會聚眾,就會努力,士氣也會高昂。
只不過這些細微處不能全部說出來,夥伴們無論如何都會跟着自己,所以他們可以毫不在乎的說出自己的權衡利害,但其他人並不是。
趙進所在的位置是鎮子東邊,正是來路的方向,能聽到有人高聲吆喝,馬蹄聲漸漸安靜下來,這夥人已經到了鎮子外面。
從巷子口探頭出去看,火把映照下,為首的幾個人都看得很清楚,有草窩子突襲遇到的幾個披甲漢子,不過那個為首黎大津卻不在其中。
「黎爺果然神算,這伙混賬雜碎的一舉一動都在他預料之中。」一名大漢笑着說道,邊上人都是跟着笑。
另外一人也是得意,指着雙溝鎮說道:「這伙傻子進了鎮子裏,就是鑽進罈子裏的王八,跑不了了,咱們進去一個個揪出來就是」
說完這個,這位揚聲喊道:「各位兄弟給馮家面子,馮家也不會虧待大家,這夥人有錢有人有馬,咱們二八分賬,我們馮家只要二,其餘的大家分了
喊出這個,眾人哄然叫好,以馮家在淮安府的勢力,莫說是二八分賬,五五大家也得認了,現在這個數目怎麼算都是好處多多,那伙人手裏也有一百多匹馬,單這個就是好大一筆,更不要說馮家派來的人說他們帶着女人孩子,手裏還有大筆的銀錢,這是大肥羊。
「騎馬趟進去,這夥人咱們也要,順便在這雙溝鎮樂呵樂呵」
「要是不聽話,連這雙溝鎮一起洗了」不知道誰高聲喊道,大家哈哈大笑。
杆子響馬團練沒什麼紀律約束,靠着就是錢財誘惑,再就是這等肆無忌憚的洗掠燒殺放縱讓他們心動,又有大財可以發,人人心動,氣氛已經有些癲狂了。
喊話的那幾個馮家披甲漢子彼此交換眼神,一人高喊道:「成家的一隊,皮大嘴一隊,賴家兄弟一隊,各自選一處守好了,其餘的跟着我們兄弟,咱們一起衝進去,馮家辦事,不會虧待大夥」
眾人轟然答應,還沒等動作,在雙溝鎮內傳出了喊聲:「各位,徐州趙進辦事,不願意結仇架梁的現在就走,日後有個相見,不然就是不死不休。」
「就在那邊,大夥跟我來」馮家一人興奮的大喊說道,打馬上前,才跑出幾步就覺得不對,原來身後沒什麼人跟上來。
此時邳州眾人的表情都頗為鄭重,沒了剛才的興奮,各個交換眼神,沒過多久,在前排的一名大漢陰着臉說道:「各位這事做的太不地道,居然領着我們來碰徐州趙進,這件事不管能不能做得成,事後怎麼交代?你們走了,我們這些在邳州的怎麼辦?」
「徐州趙進是什麼東西,讓你們怕成這樣?」馮家的一個人不屑說道。
「他們幾個小子在高家莊殺了百餘人,那都是草窩子裏數得着的杆子
「聽過何偉遠嗎?好大一莊子居然被連夜屠了」
「今年那十萬流賊圍攻徐州,就是這趙進領着手下殺散的」
「孔老虎你們難道沒聽過,他就是被趙進滅的」
邳州鄰近徐州,徐州的消息都會傳到這邊來,趙進的事跡他們當然能清楚了解,七嘴八舌的介紹。
馮家幾個人越聽臉色就越難看,高家莊的事情他們未必清楚,但何偉遠這人就隱約聽到名頭了,那十萬流民圍攻徐州的大事,整個江北都是驚動,馮家甚至還為這個做了準備,他們當然心裏清楚,至於三省交際處的孔九英,那是整個江北淮北的大豪,馮家自然知道。
沒曾想這一個個的都是死在趙進手裏,而且這個趙進居然就躲在眼前的雙溝鎮中。
「這個人我聽說過。」馮家有人喃喃說道。
「就是名字對不上,居然是他的人」大家的情緒一下子都低了下去。